《闲敲棋子落灯花》海森炒面

4、第四章：香宝斋可是不香

　　自古以来男人主管前院，思其一家老小生计，女人只需在后院闲茶糕点，唠唠家常，除是大户门贵勾心斗角，小门小户每天独善其身，也是自在。

　　林氏的儿子取名姜子然，今年也有四岁。虽母亲是尖脸长眼，他却生的眉清目秀，任谁来看都是妥妥的随了姜父。就连姜落儿瞧见他都是心生欢喜，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更别说那偏心眼的祖母了。

　　前几年林氏生完然哥儿后，肚子便在没过动静，找了郎中来一看，说是小产落了病根，以后恐再无子嗣缘。

　　这可把祖母气了个够呛，当即要给姜老爷纳妾。林氏自是不肯，扬言要是那妾氏进门，便带着儿子一同服毒，了却红尘。

　　最后，纳妾一事虽不了了之，倒是让祖母知晓了这林氏的真面目。

　　可这时林氏已然成了姜老爷的心头肉，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母亲，一边是结发妻子，权衡之下，姜老爷毅然决然的，把母亲送回了苏州老家。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那何祖母定是寒了心，临走时来寻了姜落儿，叮嘱她林氏不除必成大患。其实也是怕自己这几年过惯了的老太太生活不复存在罢了。

　　对于让自己儿子纳妾一事，她知已得罪了林氏，虽然心凉姜老爷的对待，但好歹是自己十月怀胎养大的孩子，总是比外人来的重要，与其自己去做恶人，倒不如撺掇着姜落儿，既能赶走林氏，还能置身事外。

　　想到祖母，姜落儿不禁觉得讽刺，十几年来的不闻不问，结果自己种下的果还要她来解决吗？可真是寡廉鲜耻。

　　“小姐，今天是您生辰，不知道老爷会送什么生辰礼呢？”绿意利落的给姜落儿梳簪，面庞上有少许欣喜。

　　“不过是些林氏瞧不上的首饰，前几年不皆是如此。”

　　“今年可是您十五生辰，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一年。不办宴会也就罢了，按照惯例，也是该送铺子傍身才是。”

　　“说的也是，好吧，那便去看看。”姜落儿扶着复杂的簪头，冲着铜镜左右瞧了瞧，微微一笑。

　　离了前厅不远，新盖了一处花园，说是林夫人嫌姜府冷清，特意请的京城出名的能工巧匠，花了数十月才建好，光是耗费的银两都是普通人一生无法想象的。

　　姜落儿倒是觉得欣赏不来。这姜府本就大，平常又疏于打理，所以在荒芜的周景中这座五彩斑斓的园子倒是尤为突出。她鲜少来前院，现在因为这来来回回的走廊跟数不清的拱门，更是觉得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踏进了前厅的门，姜落儿参了礼，便坐到了一旁。

　　姜老爷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欣慰的笑了笑，从怀中拿出张纸来，朗声说道：“今日你及笄，按理说应是母亲从嫁妆里赠与铺子的，奈何宛如走的早，这份便由我送出了。这是京城正中的瓷器铺子，虽不是最盈利的，一年挣得也算是吃喝不愁了。”说着，便要冲姜落儿走来。

　　“老爷等等。”林氏温婉的点头一笑，拉住了他的衣袖：“这瓷器铺子我是听过的，从看瓷到挑瓷哪一样不需要亲力亲为，落儿一个女儿家，难免不被骗。这种麻烦的铺子就以后留给然哥儿算了。”

　　姜落儿低头喝茶，一言不发，心中早已嗤笑，儿子才四岁就想着分家产，若是让外人听见，里子面子丢干净不说，整个姜家都会是饭后余谈的笑柄。

　　关键是姜父还无知地应和道：“歌儿说的是，我竟没想到这些，还是你们女人家心细。”

　　“老爷也是爱女心切，歌儿能理解，不过歌儿这里倒是有间铺子，很适合赠与落儿当及笄礼呢。”林氏说着，从上庭缓缓走了下来，嘴边带着舒心的笑意。

　　她近了姜落儿身，才从袖中取出一木盒来，轻轻转动了栓子，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张叠好的黄纸。

　　“这是城西凤尾巷的一处铺子，主营些胭脂水粉，虽地势偏些，若是好生经营倒也盈利不少，主要是女儿家离不开这些，于你也方便些。另后院也有十来亩，专请了人生产，看管也容易。”说完，林氏合上盖子，将盒子递给了姜落儿。

　　收了林氏给的铺子，姜老爷又给了一对手镯一根钗头，连午饭也没留姜落儿，便闭门休息了。

　　倒是习惯了被冷落，姜落儿跟着绿意七拐八拐的回了院子，躺在榻上看起来那张地契。

　　“小姐，那林氏给的铺子，能是赚钱的吗？”绿意帮姜落儿脱了鞋袜，担忧的问道。

　　“不知道，哎绿意姐姐，你差春桃去打听打听，城西凤尾巷的香宝斋。”

　　“是，小姐。”

　　因为是典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姜落儿自小便有午睡的习惯，母亲还在的时候，便会常常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所以每天一个时辰的午睡便成了习惯。等她醒来，春桃也回来了。

　　“小姐小姐，我都打听好了！”

　　“喝口茶在慢慢说，怎么总是风风火火的。”姜落儿揉着眼，看着春桃气喘吁吁的喝了茶，才慢悠悠的穿上鞋，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那林氏果然没那么好心，我拿着小姐给我的地契去找了掌柜，没想到那人轻慢的很，根本不搭理我，我想去看看后院，他还拦住我，说要报官我擅闯，真是气死我了！”

　　“还有呢。”

　　“幸好我谨记小姐的话，没跟他一般见识。买了盒珍珠粉便回来了，呐，就是这个，小姐给你。”

　　“好简陋。”姜落儿拿起小盒子，放在手心打量。不同于林氏平常用的精致，香宝斋的珍珠粉只是用小小木盒装了起来，打开来更是失望，难闻的臭味令人作呕，就连扑粉用的面扑都像是掉在地上被踩了一脚。

　　“小姐，我保证是一路护着回来的，绝对没碰过。”看出来姜落儿的怀疑，春桃委屈的绞着手指，小声解释。

　　“知道了，我又不是说是你。不过这个香宝斋确是有点问题，明天我们去看看。”

　　“小姐要出门吗？说起来这还是小姐记事起第一次呢，我去告诉绿意姐姐。”

　　这样想想还真是好久没出门了，姜落儿好笑的看着春桃蹦蹦跳跳的背影，对于明天的出行有些期待起来。

　　第二天一早，绿意叫好了轿子小厮，春桃替姜落儿梳妆好，三人乘着轿子赶往城西。

　　凤尾巷是个极其狭窄的小巷，轿子进不去里面，姜落儿三人又走了一刻，方才到这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小店，香宝斋。

　　名字起得不错，只是这店面显得简陋许多。绿意开了门，姜落儿随即进了屋子。

　　里头是宽宽敞敞的大屋，四周摆了几排架子，均是木头做的，有些钉子还露在外面。架上零星摆了几盒昨天春桃买回来的珍珠粉，就连地上也撒了不少白粉，活像刚被土匪洗劫一空的百货店。

　　见姜落儿穿的干净靓丽，又有小丫鬟服侍，掌柜以为是来了贵客，连忙堆着笑上前来询问：“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是你！”他突然指着身后的春桃，脸瞬间垮了下来：“你怎么又来了？”

　　“她是我的丫鬟，你有什么不满吗？”姜落儿仰起头，学着林氏教训下人的模样，冲着掌柜问道。

　　“您就是姜小姐？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冒犯了。”

　　“不用说这些虚的了，昨天我让春桃拿着地契来你也没给她好脸子，想必是不会怕我的了。不过我可不管你前主子是谁，如今这铺子可是我的，你若不想待着走便是了，何须看我脸色度日。”

　　“小姐饶命啊。”那掌柜看姜落儿并非软弱无能之人，心中直觉不好，立马跪了下来，求饶道：“小人是林夫人请来打理这香宝斋的，名叫王五，在京城红玉楼当过差，算账管事都是好的。求小姐不要赶小人走，从今以后小姐就是王五的主子，王五谨遵小姐的吩咐，对小姐马首是瞻。”

　　“行了，起来吧，去后院看看。”没心思听王五的假忠心，姜落儿知道，今天就算这掌柜说出花来，心里对自己还是不服气的，不过她也不在意，等以后找个机会打发了便是，难不成林氏还要借此发难。

　　推开一扇大门，刺眼的阳光涌进屋子，倒是有了几分暖意，姜落儿遮着眼睛回头吩咐道：“以后这门便开着。”

　　王五低头称是。

　　院子后连着排屋子，一间间分开来，虽然不大，但是打通了作为生产倒是不错。在心里暗自规划好一切，姜落儿刚要开口，就听见一声声老婆子的叫喊。

　　“老姐姐莫非又要赖账？算来你可欠我三十文了。”

　　“我的好妹妹，反正马上月底便要发银响，到时还你可好。”

　　“罢了，谁让你是我姐姐呢。”

　　“不过这酒，得罚，得罚！”

　　“哈哈哈，莫要喝的醉了让那王五发现。”

　　欢声笑语连绵不绝的响起，姜落儿站在屋门口听着，既不进门也不出声，看的王五恼羞的很，气冲冲的踹开门。

　　这门不开还好，里面的景象更是气人。

　　四个五六十岁的花甲老太围成一桌，桌上有牌有酒好不丰富，那珍珠粉装在大盆里，参了红的黄的不知什么东西，面扑盒子扔了一地，就这样生意要好，她姜落儿名字倒着写。

　　“王掌柜，这里交给你了，一会让她们收拾好了来铺子里找我。”

　　“是是是！”王掌柜不停地鞠着躬，面上冷汗直流，心里恨不得把这几个老太婆扔进江里喂鱼。平时偷懒也就算了，偏偏今日作这些怪，不是要拉着他一起死吗。

　　过了半个时辰，王五带着四个战战兢兢的婆子到了前堂，姜落儿看着几个人连头也不敢抬，便知王五大约也是讲了个所以然了。

　　“你们是林夫人雇来的工人，又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不必这么害怕，我又不会打骂你们。”

　　“小姐菩萨心肠，对我们这些下等人自是宽恕。”王五擦了把汗，低眉顺眼的恭维道。

　　“呵呵。”姜落儿会心一笑：“我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林夫人能容得你们，我可不行。如今这香宝斋成了我的产业，我自当是以赚钱为主，要是心善留了你们，我岂不是要被人人骂一句缺心眼？”

　　“这....这这这.......”王五一遍一遍擦着额头的汗，袖边已经湿了一片。

　　“我们可都是林夫人的人，你有什么权利赶我们走。”其中一个婆子插着腰，瞪起眼来。

　　“哦？林夫人可是告诉你们这香宝斋已赠送给我了？”

　　“自是说了，但是那又如何，地契虽在你手上，但是签字画押我们是跟林夫人的，白纸黑字写的期限五年，若你赶走了我们，是要吃官司的。”

　　“对对，我们去告你。”

　　听这个婆子说的有些道理，其余三个顿时炸锅一般伸起冤，言之凿凿就要报官。姜落儿可不怕这些泼皮无赖，她声音拔高了喊了句住嘴，震的几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你们也说了，当初是签字画押了的，这么说你们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了？难道每月给着你们月银，就是好让你们来着喝酒赌牌的吗？还有说要报官的，不需要劳您大驾了，我这就派春桃走一趟官府，我倒要看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能让你们这几个泼皮打了脸不成！”

　　说到底也是看着姜落儿年纪小才敢顶撞，几个老婆子听了这些话，深知是自己犯了错，又怕姜落儿真的报官，哪里再敢说什么，只得一个劲的求饶，姜落儿听得烦了，便叫王五将四人一并赶了出去。

　　虽然辞了那四个老婆子，这个王五倒是可以留着。红玉楼乃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其中就连跑堂的小二也得会读书写字，能在那里当过差，想必这个王五也不会是吃白饭的。

　　“小姐喝茶。”绿意见姜落儿说了许久，心疼的捧了杯温茶，在一旁摇起扇，五月中旬，烈日当空，热的人心生烦躁。

　　见识过姜落儿的手段，王五安安静静的杵在一旁，等姜落儿喝完了茶，才上前作揖问道：“小姐，还请安排此后局势。”

　　“春桃。”姜落儿唤了声，春桃便上前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木盒子，打开来一看，都是碧绿泛着幽光的首饰。

　　“你去把这些当了，卖个好价钱，请京中还算出名的木匠设计精巧的盒子，铁皮盒也是要的，后院里那些东西该扔便扔了，以后雇人看准点，咱们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养不得老弱病残。”

　　“是小姐，那那些个配方还用以前的吗？”

　　“你觉得呢？”姜落儿放下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昨天春桃买的珍珠粉当真是臭的可以，估计是没人敢买敢用吧。等我回去看看医术，研究研究，你先寻着好的木匠铁匠打盒子，设计图好了便送来姜府。我院子离着后门近，你要找我绕到后门敲门，直言说找姜小姐便可。”

　　“是。”

　　“没什么事我便走了，切记你现在的主子是谁。”

　　“王五自是心中有明镜。”王五低着头，模样恭敬。

　　“那便好。”姜落儿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后，便起身回了府，想必还有的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