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悬圃》果糊

35、若木之花7

　　台下信众喔呃惊呼后，问天已遁出棍外。
　　这一棍只是在试探，除了棍风凌厉，有刺耳鸣音，却不带杀气。问天暗笑，这尾龙还心怀仁慈。约莫幽闭洞窟久了，淡了人世虞诈。
　　“你还不下台！”尾龙一击不成，又生一棍，直捣前胸。
　　问天并不闪避，待玄铁棍刺来，他手腕一抖，一端铁镣电如蛇信，哐当就将棍端咬合。稍一僵持，顺势一撤，又把力道撒出去。
　　尾龙扑了空，踉跄几步，总算站稳。
　　“好！”台下一片击掌鼓噪声。
　　尾龙失了眼面，又惊乍问天的灵巧神力，便敛了大意。凝息一口，尾龙大喝一声，劈波斩浪一棍，生生往问天头顶切下去。
　　举镣一挡，棍镣相煎，击出一团火花。问天脸面一片灼热，跳出两步外，暗惊，这尾龙使出了火灵力！
　　“小子，你最好识相点，爷的棒棒儿不是烧火棍！”尾龙稍行得手，轻浮起了笑意。
　　“那又怎样，你再来一棍试试！”问天轻描淡写，暗地里输出一成火灵力在铁镣，“我绝不后退半步。”
　　又是斧劈华山的一棍，火星四溅之后，原以为要将问天震趴在地，没料到，问天双臂擎镣，身如磐石。
　　“好！好！好！”
　　场下瞠目一瞬，马上掌声如海，一片欢腾。
　　未待声息，尾龙一跃而起，夹杂排山倒海之力，挥棍而下。所有人都看到，玄铁棍前端，已通红若炬。
　　场下的湘儿，更是面色如灰，口目呆凝。她清楚，问天火灵力纵然深厚，但有伤疾潜身，不知能发挥几何```````
　　灵光一闪，当头一棍，谁都知道，资质浅薄的，不避即亡。
　　“哐”的炸响，雷霆之后，所有人看到，尾龙竟被震飞，甩出丈远后，蹶地不起。而问天，缓缓垂下手，额上流淌的汗珠，滴落在滚烫的铁镣上，腾起白色的气雾。
　　“火灵力！”角龙双目如炬，喃喃若梦。
　　“火``````灵```````”尾龙包痛忍耻，斜支在地，无比震惊。
　　“他怎会火灵力```````”亢龙、箕龙呆若修竹，坠入九里云雾。

　　问天也不知自己度出灵力几何，瞬间就把尾龙撂翻。他内心炙热烧灼，腹腔腾江倒海，额头汗水涔涔，外泄着一份虚脱，还有几分恶心。
　　即便伤碍在身，局面也得掌撑住。否则，伊伊蛇将任人宰割，命不能保。
　　石台之下，湘儿手按剑柄，屏息谨观比斗场面。只要问天稍有闪失，危难之瞬，挺剑而出绝不会手软。
　　问天岿立石台，静心调息。对面，角、亢、箕、尾、四龙聚围一起，低声在商榷，还时不时拿眼瞟过来，似在蓄谋什么诡诈。问天打定主意，四龙再怎么纠合、私相传授，也休想搬掉自己。
　　场下人声嚷嚷，接耳交谈，瞋目指望，幸灾乐祸者众。
　　问天清楚，自己此刻所为，不说千夫所指，至少要被信众以疯汉目之。而自己，没有进退维谷的可能，有的，就是一往无前。
　　侧目之下，不知几时，阿古柏与小丫出现在湘儿身边，三人索回四顾，对周遭的煽惑流言、蜚语污漫的蔓延极为不安，又甚为无助。看在眼里，垂眸一刹，问天心生叹息，愧疚之色顷刻浮上了面额。
　　四龙似乎铁了心要把自己赶走，竟一起上前，欲速战速决。
　　见状，问天先是一栗，继而放声肆意大笑：“咋啦！以众暴寡啊，我是无所谓``````”
　　话音未落，角龙叼了个眼色，旋即，四龙左右夹击、上下齐攻，只听哐铛铛一阵乱响，问天手忙脚乱，挥镣抵挡数棍，瞬间被逼退到伊伊蛇边。
　　伊伊蛇讥其狼狈，怨嗔道：“你这人真倔，我都不知该咋说你！”
　　问天毫不介意，瞥瞥伊伊蛇，嘴角掠过一丝坏笑：“没瞧见我有两把刷子吗，不然，他们四个岂会一起上。”
　　“知道你能！连漠边和卓都灭了````````”
　　“嘘``````别瞎说。是他袭我，不是我主观灭他，我可没杀过人。”
　　“你走吧，他们四个加起来都有一千岁了，你独木难支，别拿性命当儿戏。你要是生个三长两短，有人会伤心似的！”
　　“谁`````谁会伤心？”问天眨巴着眼，一脸迷惑。
　　但眼前棍影又起，情急之下，问天猛地抖开大镣，运出两分灵力，一记弧鞭，夹杂赫赫劲风，劈斩而去。
　　四龙避退数步。在此当儿，问天又凑近伊伊蛇，赶紧继续话题：“我死了会有人伤心吗？”
　　“当然有，你傻啊！”
　　“谁``````”
　　“哐当！”问天又迎上一击，撤回手，咧咧嘴，抖两抖，骂道：“这几个龙斯都不消停了，我话都没问完呢。”
　　“那个水灵的假小子！”
　　“```````湘儿？难兄难弟，正常！”问天一怔，回头惊问：“奇怪，你如何得知她是假小子？”
　　伊伊蛇鄙夷道：“别忘了，我也是女子``````看得出，她真的喜欢你。”
　　“哐当！”
　　虽又拍散几棍，却分外吃力。问天欲聚神一搏，伊伊蛇的话却云舒云卷、翻腾萦绕在耳畔难以挥散。湘儿真的倾心于自己吗？这一路走来，她虽敛盖面目，藏于装扮，以崇文尚武的白面书生示人，但在自己面前，她何尝刻意伪扮过自己，她的一份清绝、淡雅、纯真与执着是那般自然，她的灵秀、温婉、甚至悲泣是那般真切。她飘舞的发髻、柔弱的臂弯、倾贴的面颊，似乎从不曾在指缝溜走、在梦境里淡忘```````
　　难道，不知不觉中，自己也陷入情感的漩涡？
　　问天在震颤中幡然醒悟，才惊觉，不知从何时何地，跟湘儿在一起，那份默契与缱倦竟形影不离地一路在伴随，牵挂的种子似乎早在心有灵犀的土壤里生根发芽，只待春风拂过，它就要纤绵成茵了。
　　问天一分神，又被四龙的玄铁棍逼退数步。背后就是台沿，掉下去不致命，却有损气势与慑服。转念，输灌了一层灵力至手腕，问天揭镣而起，掷出数条蛇影，直捣四龙臂膀。
　　灵力之强，出乎意料，四龙两面闪躲，问天趁机呼出数鞭，将他们顶出丈远。
　　四龙之间交使了几个眼色，像是在暗示进攻套路。
　　问天并不在意，他清楚，烛龙城两百年从来无火灵珠荫护，再强的灵力高手也会不堪岁月的消磨而退化，这四龙纵然极力维护着自己的修为，常年隐居窟穴减少消耗，其灵力只怕也到了风烛残年了，又弱又僵了。
　　果不其然，怒喝之后，亢龙、箕龙、尾龙轮番进攻下盘。三条玄铁棍被灵力灼烤，前端炙热通红，赤电划过，所经之处，化为乌有。问天不敢怠慢，挥动铁镣劈、挡、刺、鞭，一通出击，却发觉，体内的灵力似乎粘滞枯竭，再难叠加推进。
　　心乱之下，穷于应付下盘的问天猛然感觉眼前明火一闪，角龙的玄铁棍以迅雷之势攻击上来。
　　偷袭！
　　问天大惊，侧头闪躲，发髻一蓬，头顶毡帽竟被扫飞，晃悠悠掉落在台下。再看角龙，两手空空，玄铁棍已被震飞得不知去向。
　　问天愕然呆愣，有份庆幸，有份疑惑。角龙的闪击似乎未用全力，不然，自己纵然有灵力罩顶，只怕也不能保全安然。
　　令问天蹊跷的是，四龙退立一排，骤然歇手，卸下了灵力，盯着自己，每个人脸上堆砌着惊世骇俗的表情。人四十解惑，七十看空，而两百年的四大烛龙城门徒，此时竟心潮澎湃，壮怀不已。
　　许久，角龙从容上前，对问天诚恳而谦卑地低声说道：“不打了``````不打了！你随我来，我有事相问``````”
　　猝然生变的场面令问天困惑，担心是调虎离山，于是指着伊伊蛇道：“不可以动它！”
　　“好，我答应你。”角龙毫不犹豫，见问天半信半疑，便善面一笑道“放心，我没传令，蛇妖不会有事。”
　　激战陡停，一些信众心生不满，喋喋不休地叫嚷喧哗。被亢龙、箕龙、尾龙又一番连哄带驱，污漫糟粕的言语拌着吐沫星子更是满场飞。问天暗自摇头，这烛龙城，毫无章法，真是一盘散沙。
　　湘儿、阿古柏、小丫一气奔上台，个个放下忐忑，安下心来。
　　“你的毡帽！”湘儿说着，兀自替问天戴在头顶，垂下手时，相视的眼眸里，尽是哀怨，“你刚才``````怎么了```````”
　　“没，没啥。”不敢对视湘儿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问天呐呐旁顾，“我只是觉得，白蛇现在不该死```````个中缘由，只怕说了你也不信。”
　　湘儿点点头，方才，问天置身凶险而不顾，她负累的绝望不堪忍受，几乎就要仗剑挺身了。而这一刻，问天的寥寥数字，就瞬间化开她心中的淤积、释然了她心底的疑虑。
　　“相安无事就好，相安无事就好！”阿古柏舒眉展眼，乐个不停。就多一碗清真面的功夫，来时，他惊讶地看到，问天与别人扛上了，他那个恨，在口里化作无数个‘娘娘个西’，不知咒给了谁。
　　“你的三个朋友？”角龙瞟上一眼，问道。
　　小丫心中依然有气，愤懑道：“我们同样有四个，可不像你们，一涌而上，也不怕人笑话。”
　　角龙也不反驳，淡淡一笑：“都随我来吧。”
　　从石台到山脚，有卵石遍地，矮草荠芨，坯屋及毡房散落在广阔的坡面，牧人与放畜寥落成星，微风四起，有苍凉笙歌隐约传来，顿乱人心扉。
　　从山脚逶迤而上，远远仰望，山腰一座城阙，巍峨又孤零。走近，才发觉它斑苍庄严，凄楚荒凉。厅外高大廊柱下，两个满脸皱褶的老看护在无聊地闲谈，见四龙归来，后面带着几个陌生人，一脸疑惑地迎过来。
　　“龙爷！”老看护毕恭毕敬，眼却瞄向外来人。
　　“吩咐下去，备齐酒菜，有客人来。”角龙道。
　　“客``````客人？”老看护眼愈瞪愈大，边走边咕哝，“我在龙庭五十年，没见什么客人``````”
　　被称作龙庭的大殿古朴苍幽，回廊曲折，西疆雕饰花色点缀在厅角檐梁，尘嚣覆面，使其黯然无光。环顾周遭，湘儿、阿古柏与小丫且走且看，一时折转入迷。
　　“请跟我来！”角龙提醒问天，“他们仨就在此呆会儿吧。”
　　点点头，问天尾随四龙，穿过一条长廊，走进一间小厅。
　　恍惚时，角龙开门见山发了话：“你可是名叫‘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