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痕》紫月纱依

21、第二十一章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一个多月，除了不时会在眼前晃悠的天璇让人稍觉碍眼，天枢已经彻底喜欢上了这个美丽清幽的江南小镇。

　　“小苏儿，快醒醒，该吃午饭了。”

　　虽然不是很想吵醒他的美梦，但是眼看时辰已近正午，天枢仍是没有任何想要起床的意思，阿烈古琪不得不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他。

　　“嗯，什么？”天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阿烈古琪在床前站着，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咕哝道：“别吵，我还要睡……”

　　天枢嘀咕一句便抱着被子翻过身去继续睡，看得阿烈古琪连连摇头。小孩最近真是越来越懒了，每天天没黑就开始犯困，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借机躲着他。

　　“吃了再睡好不好？这样对身体不好。”

　　阿烈古琪一边说着，一边用温热的布巾给他擦脸，天枢起床气很重，要是直接吵醒他的话，他能气上一整天不和你说话。

　　“不要。”天枢把眼睛睁开条缝，眯着眼看他，抱怨道：“吃了又睡，你以为你在养猪啊。”

　　“谁说不是呢。”看天枢反正也被自己闹得差不多了，阿烈古琪将他抱入怀中，爱怜地捏捏他近些日子因为好吃好睡而圆润不少的脸蛋，笑道：“你再这么成天赖在床上，就真要长成小猪儿了。”

　　“呃？不要啊！”天枢一愣，随即从床上蹦了起来，直奔摆放在房间另一侧的铜镜，然后不甘心地得出了和阿烈古琪相同的结论，再这么四体不勤下去，他离变猪的日子就真的不远了。

　　不过天枢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阿烈古琪自告奋勇的一盘花溪醋鱼打消了他所有的后顾之忧。

　　“这什么玩意儿？”不是他故意打击人，是天枢实在认不出阿烈古琪殷勤地端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那盘黑乎乎的东西到底什么。

　　“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啊。”坐在对面的天璇热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但他一脸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让天枢隐约有种掉进圈套的感觉。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天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品味何时变得如此稀奇古怪了。

　　阿烈古琪闻言嘴角轻轻抽搐一下，什么也没说。

　　“我没骗你，是你最喜欢的花溪醋鱼。”天璇着重强调了一个最字。

　　“花、溪、醋、鱼……”

　　天枢愣了，就算穷尽所有的想象力，他也没法把眼前这盘乱七八糟的东西和记忆中鲜美可口的那道菜联系在一起，他没听错吧。

　　“是的，就是花溪醋鱼。”天璇肯定道，“而且是烈亲自下厨做的。”

　　“那个……我尝尝……”天枢硬着头皮夹了一小块几乎看不出原型的鱼肉往嘴里送去，同时一个劲儿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这鱼只是卖相难看一点，味道不一定那么差的。

　　然而鱼一入口，天枢就知道自己错了，这鱼不仅难看，而且更难吃。

　　“哇——”天枢扔下碗筷，扑到门口大吐特吐起来，直把胃液和胆汁都吐干净了，还挥散不去闷在胸口的荤腥味道。

　　阿烈古琪你个笨蛋，做鱼竟然不去内脏，恶心死他了，“呕……”

　　更叫天枢不爽的是，被阿烈古琪恐怖的手艺刺激一回，他现在是见着什么都没胃口了，呜呜，肚子好饿，好难受。天枢一边哀叹，一边往嘴里扔阿烈古琪每天清晨跑去排队给他买来的乌梅糕。

　　“老大，你就是再喜欢也不用把点心当饭吃啊。”

　　梅子、山楂、陈皮……他光是看着就觉得牙都快倒了，也不知道天枢怎么咽得下去，天璇自叹弗如。

　　“我哪有多喜欢，我是找不到东西吃好不好？”

　　天枢无力道，他现在的食欲差到极点，除了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勉强还能入口，其他食物别说吃了，光是听名字就觉得胸闷难受。

　　“唉……”天璇幽幽叹道：“幸好你是男人，不然我非得以为你和店掌柜的儿媳妇一样了。”

　　“店掌柜的儿媳妇，她怎么了？”天枢不明所以。

　　“有喜了啊。”天璇邪魅一笑：“你手上那盘山楂还是我找人家要的，呵呵……”

　　“有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天枢被天璇的话吓得愣在原地。

　　难道真是有了孩子，天枢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发愣，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毕竟他有一半的可能是颖族人。

　　颖族，中州大陆最神秘的一个民族，缘起于大陆北方的阿曼洛伊山。这个民族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族中男子可与男子结合生育，繁衍后代，虽然其怀胎生子的过程会比女子辛苦艰难得多。

　　中州大陆第一个统一的王朝——轩辕王朝——建立初期，第三代轩辕王离剑迎立颖族公主明石姬为后。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民族从此进入中原，进入人们的视线。此后五百余年的时间，明石家族一直是轩辕王朝的后族，王朝历史上二十余名明石家出来的皇后有一半是男子。

　　轩辕王朝覆灭后，明石希兰创建的明石王朝则是这片大陆有史以来最为强盛的存在。在明石王朝，有超过一半以上的皇子是由明石家的帝王亲自诞下的。

　　明石王朝之后是东川、南海、西陵、北原四国长达三百余年的混战争霸时期。失去了王族庇护的颖族人为了在乱世中求得生存纷纷隐匿起自己的身份。

　　助西陵王韩源一统天下的颖族公主明石夷光则在王朝初年退隐西南成立拜月教。拜月教总坛所在的紫微山因此成了颖族人最大的聚居地。终其五百年历史，拜月教一直是西陵王朝的国教，信奉者无以计数，历代的拜月教圣女更是被视作女神，地位尊贵无比。

　　有了拜月教的庇佑，颖族人隐匿得更深了。到了西陵王朝结束的时候，关于颖族的大多数描述都已经飘渺地恍若神话。

　　但是天枢知道，拜月教是真实存在的，他的母亲君怀罗便是拜月教的现任圣女。君怀罗和她的兄长，也就是现任的拜月教教主君怀仞都是颖族人，君怀仞的一双儿女，自幼和天枢一起长大的若即、若离兄妹便是他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相对于若即、若离无可争议的身份，天枢和弟弟天权是否颖族人就值得商榷了。这是因为，颖族男子生下的孩子肯定是颖族人，可是颖族女子生下的孩子则只有一半的可能是颖族人。

　　天枢曾在紫微山生活过六年，那里是颖族人的聚居地，男男生子之事甚是平常，可是天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为人怀胎生子的一天，但是天璇全然无心的话提醒他，这样的事很有可能已经发生。

　　“老大，你在想什么呢？”看天枢魂游天外，天璇不得不出言唤他，“回魂啦，我就是说着玩玩的，你还当真了啊。”

　　“谁当真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无聊啊！”天枢俯趴在桌上，斜斜地睨了天璇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我在想晚饭吃什么，肚子好饿……”

　　可不就是当真了吗，他正在想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反正药王谷就在江南，距离乌镇也不算太远。

　　说起来药王谷和拜月教还是很有渊源的，药王谷主人昆陵无咎的爱人聂颖是他母亲君怀罗的师傅，也是他外公当教主时教中的护法，看在外公和母亲的面子上，两位前辈应该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

　　又过了几日，天枢借口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把天璇和阿烈古琪给支了出去，结果那两人前脚刚迈出客栈，他后脚就从客栈后门溜走，直奔药王谷而去。

　　“师公，怎么样，到底是不是啊？”

　　天枢也不清楚自己期待的究竟是什么，他很希望聂颖能够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却又在心底抱着一丝隐隐的期望。

　　“没错，你是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细细地诊脉完毕，聂颖和蔼地笑着向天枢宣布了结果，“恭喜你了，小殿下。”

　　“有什么好喜的，呜呜……”天枢沮丧着脸，闷闷不乐地坐了回去。

　　原来是真的，他竟然真的有了阿烈古琪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只有两次而已啊，怎么会这么快的，不要啊……

　　“怎么？殿下不喜欢？”察觉天枢神情有异，聂颖关切地问道。尽管有着皇子的尊贵身份，但在聂颖眼中，天枢不过是自己徒儿的孩子，是和莺儿、枭儿一般的存在。

　　颖族的孩子，非两情相悦不可得。因此族中任何一对相爱的恋人在得知自己或是对方怀孕的消息时，无一不是欣喜若狂，向天枢这般沮丧懊恼的，着实不多见。

　　“师公，我……”良久，天枢悄声问道，“我可不可以不要啊……”

　　“你说什么？”聂颖神情一诧，仿佛听见什么天方夜谭。

　　“我说我不想要孩子。”天枢的声音更低了，“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