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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胤贞帝三十二年三月,圣上旨意,将宁相之女指婚于当朝太子。

      “宁浅,丞相宁颖与元公主之女。品貌端庄,贤良淑德,堪为女子之典范。婚配太子乃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同年十月初八,宁浅被册封为太子妃,沈清馨被册封为良媛。

      沈清馨,太子太傅沈斯城之女,性情温婉,姿容端丽,素有才名。

      太子大婚,国之大喜,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然而,这样的喜庆却和萧雨霏没有任何的关系。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如果不是太子殿下的大婚,她和三哥根本就不会有幸存的机会。

      传旨内官有条不紊地宣读着圣旨,声音不大,听起来却是格外压抑,仿佛那尖细的喉咙里含着一根尖利的鱼刺,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每个字都是那么轻,轻得近乎是在飘忽,让人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每个字又都是那么重,重得就像是用铁锤重重凿到人耳膜上去似的。

      “十岁以上男丁处斩,十岁以下男丁流配边陲。十岁以上女眷赐自缢,十岁以下女眷没入掖庭为奴……”

      诺大的厅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六岁的萧雨霏躲在九岁的萧雨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手,忍不住浑身颤抖。

      圣旨宣读完毕,她惊恐地发现全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兄妹两个身上,有不甘,也有释然。

      萧雨霏瞬时愣住了,过了会儿才恍惚地明白过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灭门之祸中,她和三哥是整个家族仅有的两个能够保住性命的人。

      “别磨蹭了,快走吧。”传旨内官不耐烦地催促道:“能活着就不错了。若非太子殿下大婚,就是你们……”

      那时候的萧雨霏还太小,还不懂什么叫生离死别,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要和三哥分开了。她死死拽着三哥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肯松开,无奈人小力弱,最后还是被宫里来的人强行带走了。

      “三哥,三哥……”萧雨霏拼命地哭喊着,可是萧雨霖始终没有抬头,更不用说看她一眼,应她一句。

      萧雨霖始终沉默着,他不敢抬头,不敢看爹娘的眼神,不敢看哥哥们的表情,更不敢回应妹妹的哭泣。那种从绝望中迸发出来的希望太过沉重,重得让他无力承受,他只能沉默,无可奈何,别无选择。

      皇太子大婚使得他和小妹有了活命的机会,可是流放北疆,或者没入掖庭,这样的苟延残喘真的能叫活着吗。

      “爹,娘,三哥……”小妹的哭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萧雨霖紧握的拳头却是越攥越紧,他知道,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许多年后,即使是在她与三哥重逢以后,萧雨霏仍旧会想起那个夜晚,那个让人心碎的夜晚,想起那一夜冰冷的月。

      那枚悬挂在漆黑夜空的上弦月,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残忍地结束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将她的人生指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那夜之前,她是御史大夫萧庭的独生女儿,是爹爹娘亲的掌上明珠,是三个哥哥的心肝宝贝,锦衣玉食,无所不有,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那夜之后,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沦为掖庭宫一名普通的洗衣女奴,负责洗刷那些比她高等的奴才的衣服。

      每一天,她的双手都会在冷水中泡上五、六个时辰,曾经青葱细嫩的纤纤十指很快变得得苍白肿胀,不堪入目。

      这样的生活对于一个出生豪门身份尊贵的小女孩而言是何等的艰难,何其的残酷,可萧雨霏还是熬过来了。在暗无天日的掖庭深宫挣扎了整整七年之后,命运终于给了她一次改变的契机。

      夜晚无人的时候,萧雨霏会悄悄溜出掖庭宫。夜里的皇宫一片寂静,除了巡夜的侍卫不时经过,撒满清淡月光的漫长宫道上空无一人。

      初夏,夜幕如缎,轻覆皇城。一轮柠黄的弯月半隐在几缕流云后面,寂寞地洒落着幽微的光芒。几颗璀璨的星子镶嵌在墨蓝色的天幕上,熠熠生辉,明亮动人,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呼吸着夜晚清凉的空气,萧雨霏一脸的轻松惬意,只觉日间的烦躁郁闷瞬时消散了不少,这是她凄冷寂寞的宫廷生活中唯一可以的放松的时候。

      凭借多年的记忆,萧雨霏巧妙计算着时辰,小心避开了巡夜的侍卫,沿着曲折的石径潜入繁花深处。

      晚风徐徐,夜色阑珊,一阵幽雅的琴声伴随轻柔的夜风从湖心的水榭飘来,悠扬婉转,行云流水,令人生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的感觉。

      跟着优美的琴音,萧雨霏不知不觉走到了倚岚池边。动人的旋律使得她暂时失去了过去七年里一直保持的高度警觉,这是她以往从未到过的地方,她在池边伫立了许久,然后看见了她。

      碧水清透,微波荡漾,湖心有座伴水而建的香榭水亭。亭中设一香案,案上置一古琴,幽婉舒缓的琴音就是从那里飘扬过来的。

      萧雨霏抬眼向水榭望去,只见纤手微动,指尖轻摇,扣人心弦的音符悠然而起,盘旋萦绕在水亭上空,又渐次散落于倚岚池中。

      让她颇为不解的是,香榭水亭筑于湖心,到岸边的距离不近,却没有任何桥梁与之相联系,那人是怎么过去的呢。

      夜已深沉,云亦散开,一轮如眉似钩的弯月清寂孤单地悬挂在天际。如水的月色倾泻而下,盈盈清辉洒在湖面上,映出一池清冷的光泽,微风掠过处,湖面波光粼粼。

      独自在亭中抚琴的女子有如天边的冷月一般清冷,一袭白衣恰到好处地衬出她绝代的风华。

      雪玉似的肌肤细腻淡雅,吹弹可破,在月色的照映下闪着盈盈的光泽,更显晶莹剔透。海藻般浓郁的乌黑秀发并不盘成发髻,而是很随意地用一根木簪子挽起一缕。

      秀气挺直的瑶鼻向上,是一双闪耀着深邃光芒、可以轻易让人陷落的漆黑眸子。美目流转,顾盼生辉,只看得一眼便叫人挪不开眼。

      微启的薄唇是淡淡的绯色,偶尔轻咬下唇的动作将如同编贝一般小巧的洁白牙齿露了出来。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笑意。

      “君妃!?”萧雨霏不禁惊呼起来,旋即伸手紧捂住嘴。

      即使身处最偏僻的掖庭宫,君妃这个名字她仍是听过的。原因无他,那袭华贵的云锦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宫历来忌讳白色,可是君妃却偏偏喜欢,为了博得红颜一笑,太子殿下硬是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特许她不必遵守这些旧规矩。

      君妃无疑是很美丽的女子,但她的美丽中却有着一种让人害怕的东西存在。就像黑暗中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却令人恐怖迷离。

      胤朝的后宫,除了三年一届的选秀,便是每年一度的采选。太子殿下的生母凌贵妃即是采选入宫的宫女,她先后为皇上生下太子、穆亲王和流芳公主三个儿女,最终母凭子贵,由小小的宫女成为了从一品的贵妃。

      不过君妃既非选秀入宫的妃子,也非采选入宫的宫女,她是当今太子亲征伽蓝时带回的女子,据说她曾在战场上救过太子殿下的命。

      太子殿下对这位身世来历皆成谜的君妃宠爱有加。自去岁入宫以来,一直圣眷不衰,宠冠东宫,仅仅一年的时间,就从正九品的奉仪晋封到正三品的良娣,仅次于太子妃宁浅。

      就在萧雨霏胡思乱想之际,刚才还在水亭中的君妃不知何时已掠至她身前。如果说六岁没入掖庭为奴是萧雨霏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转折,那么十三岁这年无意中踏入溯玉宫则是第二次。

      “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好么?”当那个有着冰雪般凛冽气息的白衣女子轻轻开口时,萧雨霏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她不知道留在君妃身边意味着什么,是福还是祸,但是可以离开掖庭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君妃淡淡地说道,清冷的目光浅浅扫过眼前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女孩子。过得片刻,方继续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忘记仇恨,你可以做到吗?”

      萧雨霏迟疑了一番,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君妃含笑颌首,目光中有着明显的赞许,淡然道:“那你跟我走吧。”

      从那天起,萧雨霏便成了君妃的贴身侍女。太子殿下虽然极宠君妃,溯玉宫却是很安静的地方,宫人太监之类也比别的宫里少了好几成,完全没有宠妃该有的奢华和张扬。

      原因很简单,君妃好静,讨厌身边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就连倚岚池上的九曲拱桥也是因为她喜欢那座水亭而被太子下令拆除的。

      不过对于同样喜静不喜闹的萧雨霏而言,这般清静的漱玉宫却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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