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梦如期》香菜姑娘

1、楔子

　　又是一年岁寒时分，更深露重。
　　玄幽宫里，烛火摇曳，却无私语声，只有夜风吹得紫檀案桌上的宣纸婆娑作响。月色洒下，地上映出窗外的竹林。一位素衣女子头簪碧玺镶玉蝶，墨发垂下，正俯于案前作画。虽然清艳，但面色苍白，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她时而蹙眉，重重地吐纳，时而握笔描画于纸上。那白净的宣纸上画的是一俊朗少年，一袭青纱云衾锦衣，手持一把竹股折扇，扇面纸质色白，洒金为饰，金屑如落叶，如光斑。扇下吊着一小巧玲珑的青玉莲坠，很是好看。那女子望着这幅画，默默不语。
　　忽的，门开了。一妙龄妖姬端着一白玉碗走进。
　　“仙上，该喝药了。”这妖姬名叫玄月，而她所唤之人是魔尊澜王刚刚救回来的蝶音仙上。这蝶音本是蓬莱山下琼光上神的座下弟子，掌管音律。三天前，魔尊在纁玄河边见她斜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伤痕累累，嘴角边的血迹一直蜿蜒至锁骨深处。澜王救人心切，便将她带回魔界修养。
　　“仙上，你怎么起来了，夜里风寒，你还病着呢。”玄月说完，放下碗去搀扶蝶音。
　　“无妨。还要感谢玄月姑娘这几日的照顾。”蝶音放下手中的画，缓缓走向床榻。
　　“魔尊有令让玄月好好照顾仙上，仙上何须多礼。趁热把药喝了吧。”玄月挨近榻前，将一双五彩绣鞋放得熨帖整齐。
　　“况且仙上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更要快些好起来啊。”玄月这一关心让蝶音晃了神，眼里像有盈盈泪光。她怕俯着身的玄月抬头正撞上自己这不听话的眼睛，便唤着她去拿药。“你且把药端来吧，我喝了便是。”
　　玄月端来药，蝶音蹙着眉，吐纳之间，足以看出她强忍着病痛在支撑自己。玄月站在一边，忽然开口，“仙上，你这画上画的是谁啊？看着打扮不像是天魔两界的人呢。”
　　“何出此言？”蝶音望向玄月，玄月乖巧地上前去拿蝶音手中的药碗。“这天界的大罗神仙嘛，虽说仙气缭绕，却总是神色肃穆，少有欢颜一笑的。这魔界中虽不乏也有这既尊贵又平易近人之人，却没有画中人那不染尘世之气。特别是那双秋水为神的双眼，像是……像是在凝视心爱之人……”说罢，蝶音重重一咳，玄月倏地跪下求饶。“玄月知错，望仙上责罚。”玄月俯身在地，头也不敢抬。
　　“起来吧，你只是说了你看见的。”蝶音挥了挥衣袖，玄月便退下了。
　　蝶音吹灭身边的一支蜡烛，然而这对于此时虚弱的她来说竟有些吃力。无奈，她只能挥袖施仙术灭了殿里所有光亮。夜风吹来，几缕头发从耳后滑至面颊。她闭上眼睛，呼吸变得越来越重。忽然，一团灰云墨影闪过窗外。
　　“谁？”，蝶音睁眼看向窗户，这时，一支箭裹挟着赤红色气韵嗖地穿过窗户，正向着蝶音射来。她猛地转身，那如火的箭插在了离她不到一尺的床榻上。瞬间，一阵灼热之气腾起，只看得清一簇的箭羽发散开来。蝶音欲施灵力抵抗，奈何无法支撑。只听闷声一咳，一把箭插入了蝶音的胸口，只剩箭羽在外。胸口处的白纱被染红，宛若一朵红木棉。她咳出一口鲜血，神情痛苦，紧接着缓缓倒地。
　　“给我追！”魔尊破门而入。
　　“遵令。”一群魔界天兵遁地而去。
　　“蝶音仙上，蝶音仙上……”澜王扶起蝶音，蝶音像没有骨肉支撑一般仰躺在澜王的怀里。澜王定睛一看那箭上绘有火流星纹样，“天同箭！”他想不到这箭尽然是天界之物。自从九万年前的天魔大战之后，天界和魔界早已井水不犯河水。纵使这蝶音乃天界之人，但她在玄极宫被行刺，这传出去确实让澜王少了颜面。
　　“尊上，我已是将死之人。只有一心愿未了，求求你救救我腹中的孩子。”蝶音脸上血色尽退，喘息地说道。
　　“仙上你且忍住，本座定会救你。”说罢，魔尊欲催动灵力。
　　“这箭有毒，若是尊上强行渡气给我，只会加速毒发。方才，蝶音用剩下的修为护住了心脉，只盼我腹中孩子出世。这孩子不足月，必定气息微弱，望尊上将孩子养于绿萼花中，可护她周全。”
　　“好，本座定不负重托。”澜王看着蝶音虽然羸弱，眼神却无比坚定。
　　蝶音开始催动灵力，刹那间，大殿中若有似无的香气渐渐浓郁。风吹珠帘动，一群银翅蝴蝶从天际飞来，那些蝴蝶星星点点，如荧光般围绕在蝶音身边。蝶音重呼重吸一瞬，一婴孩一声啼哭，被包裹于一水晶中，纳入蝶音怀里。
　　“孩子，希望你长大后切莫要赴我的旧路，活的逍遥洒脱，能做你想做的梦。”蝶音又抬眼望着魔尊，“尊上，蝶音即将形神俱灭，就把这孩子托付于你了。请尊上不要再追寻杀我之人，也不要告诉这孩子她的母亲是谁。”蝶音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玉坠交于澜王，竟和那画上的扇坠一模一样。“这玉坠能压制仙气，也能护她平安，就留她在魔界做个自在人吧。”
　　“好，本座答应你。”
　　蝶音脸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缓缓阖上了眼睛。蝶音的身形开始慢慢消失，最后随着蝴蝶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夜风吹动珠帘和这孩子的秘密。
　　澜王看着怀里的婴孩，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你与本座有缘，按蝶音仙上的心愿，就叫你\\\'繁梦’吧。”那婴孩眯眼一笑，嘴不停地鼓动。
　　从此世上再无蝶音，繁华一梦尽是苍凉。
　　日子就这样流逝而去，弹指间，六千年已过。这天地间看上去还如那亿万斯年一样日复一日，故事应该从这时候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