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金鱼九命

9、顾末篇

　　看着林荫道上一对对情侣，顾末站在路上发起了呆，眼前似乎出现了很久以前，自己以为早已忘记的一幕……
　　熟悉的树下，一个满身泥点的小女孩伏头痛哭，旁边一个小男孩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顾末甩了甩头，不是下定决心不再想起那个人吗？早就应该忘记的。
　　想到这，顾末看向远处，顾惜正欢快地朝自己跑来，她笑了笑，燥人的炎热似乎也少了很多。
　　“你怎么一身黑？”顾惜跑到近前，放慢脚步，边缓着呼吸边问顾末。
　　“好让你一下子看到我啊！”顾末笑着说，“叫姐！”
　　顾惜撇撇嘴，也不顾一身微汗，一手拽着顾末的胳膊就撒娇道：“只比我大一岁，干嘛非得叫姐啊！”
　　“是你姐就永远是你姐！”顾末难得开玩笑说道，“想吃什么？”
　　“跟姐在一起，吃什么都好啦！”顾惜笑嘻嘻说道。
　　两人朝食堂走去。
　　突然顾惜惊叫道：“姐，那个女孩跟我说的火车上遇见的女孩好像！”
　　不等顾末阻拦，顾惜便朝着余璐的方向叫喊道：“火车小姐姐，余璐姐姐！”
　　无奈距离太远，余璐没听到，直接出了食堂走远了，倒是顾惜这一叫喊，引起坐在座位上吃饭的男男女女纷纷侧目，只见喊人的女孩短袖热裤，穿着很是清凉，一头长发利落地扎成一束，脸上不施粉黛，却十分清秀可人，跟旁边的女生说话时，时不时露出小女孩的生气模样，显得有些懊恼，但却一点不令人反感，反而更添几分可爱。
　　而她旁边的女生则周遭充满清冷气息，炎热的夏天，一身黑色长裤和黑色半袖，不过身材却是极好，从她对身旁喊人的女孩的态度看来，应该是姐姐没错，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成熟，跟身旁给人感觉可爱的女孩相反，一身黑色的女孩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算了，没听到，别喊了。”顾末拉过顾惜，向二楼走去。
　　难道刚刚跟自己上课的那个人，是她？顾末内心想道，脸上却不动声色。
　　“姐，你认识那个女孩吗？她是新生哦！”顾惜凑到顾末身边，一脸期待地问道。
　　顾末没有回答。
　　“如果你见到她，一定要多照顾照顾哦！”顾惜对顾末的毫无表情已经习惯，还是一脸认真地叮嘱道。
　　顾末点点头。
　　顾惜笑了。
　　外冷心热，如果要顾惜评价顾末的话，她一定会用这四个字。
　　顾末，原本不叫顾末，是叫绵末，如果自己记忆没错的话。顾惜还记得顾末第一次到自己家的时候，爸爸一脸热情地招呼着，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顾末，只比自己大一岁的顾末高出自己半个头，身材瘦削，一脸倔强，一点都不给大人面子，不论是爸爸热情的招呼，还是顾末妈妈的好言相劝，顾末都不为之动，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父母再爱你，也不会为了你改变他们自己的心意。”
　　这是顾惜跟顾末说的第一句话。
　　顾末当然没有只因为这一句话就改变自己的态度，但她还是盯着顾惜看了很久，并且慢慢接受了顾惜，虽然之后顾末对爸爸和她妈妈的态度也没有好多少，甚至在顾末妈妈要给她改名字的时候绝食威胁，但好在顾末最后还是接受了。
　　因为顾惜跟她说：“姐姐，我们是一家人啊！”
　　顾末妥协了。
　　开始时，顾惜开心地以为，顾末的接受和隐忍都是因为自己，虽然自己也不喜欢大人的一些决定，但是这个姐姐，她倒是很喜欢，后来顾末跟她说，“你很像我的一个好朋友。”
　　顾末说这句话的眼神，顾惜现在还记得，带着不舍和遗憾，还有想念。
　　顾惜不是没有问过顾末口中的这个朋友，顾末从来没说过。
　　但顾末对自己好是真的，除了爸爸外，顾末是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从小失去妈妈的顾惜经常受同伴欺负，但自从顾末来到自己家后，自己就有了保护神，顾末总是会在自己哭泣的时候出现，安慰自己，替自己打抱不平。
　　因此顾惜曾暗暗祈祷，希望顾末的那个朋友，永远不要出现。
　　这样顾末就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吃完饭，顾末送走顾惜，她的学校就在自己学校旁边，顾末送她到校门口，便被顾惜催着回去了，太阳的热度一点不减，顾末撑着顾惜硬塞给自己的遮阳伞，慢慢往寝室走去。
　　下午没课，可以在寝室休息，今晚有报名学生会的同学竞选演讲，顾末突然想起什么，转变方向朝办公楼走去。
　　值班的小立见顾末进来，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饭盒，一边把办公室的空调开大了点，一边问道：“末末姐，你不是下午不过来了么？”
　　“突然想起了点事情，”顾末说道，“你继续吃你的饭吧！”
　　这还是末末姐第一次一口气跟自己说这么多呢，还关心自己让自己吃饭，难道末末姐终于发现自己的一片心意了么？
　　小立回到自己座位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痴痴笑着。
　　顾末找出前一天收的报名表，厚厚的两沓，顾末有点犯愁，但想着那天宣讲时那道探寻的眼神，硬着头皮翻找了起来。
　　找到了，余璐，后面的竟然是祁俊！
　　顾末的回忆回到多年前跟余璐分别的那个下午，余璐哭着跑开后，自己回到家跟妈妈大吵一架，她不知道余璐是从何得知自己要走，她无从解释，总之，都是妈妈的错，余璐说的要永远做好朋友在一起的誓言，自己不是不记得，“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我要跟余璐在一起！”
　　顾末还记得自己用尽力气跟妈妈喊完这句话就跑出了家，她要去找余璐，告诉小璐，自己不走，自己会跟她在一起，上学，长大，实现自己的诺言。
　　但当她来到常与余璐碰面的树下时，她看到以前经常欺负余璐的祁俊正坐在她旁边，一脸心疼地看着她，时不时还用手轻轻拍着余璐的后背。
　　那么温柔。
　　顾末当时很想跑过去把祁俊的手打开，但自己的脚却动不了。
　　其实自己内心十分清楚，最后还是要跟着妈妈离开的，已经不能再守护小璐了，何必再给她希望呢？顾末转身离开。
　　回到家后不久，祁俊就跟来了。
　　“小璐说你要离开这里？”
　　祁俊跟余璐一样大，都比顾末小一岁，但祁俊跟站在台阶上的顾末平齐，他看着顾末，眼里是少见的冷漠。
　　没等顾末说话，祁俊又开口说道：“既然要走，就不要给她留下希望。”
　　“我……”顾末失语。
　　“余璐，以后我来保护。”祁俊也不过十一岁的少年，以前顾末见到的他都是嘻嘻哈哈混迹人群中，从没有正经，也跟着很多好事的同学没少捉弄过余璐，但现在的祁俊却给人一种成熟的味道。
　　顾末眼里的愤怒渐渐变淡，“好，我不会再打扰她。”
　　看着手里余璐的报名表，顾末突然发现她的笔迹竟然跟自己的很相像，随后，她把两张报名表夹到随身带的笔记本里。
　　“小立，下午把报名表整理一下，排好顺序，晚上照顺序来。”顾末说完，准备离开。
　　“好的。对了，末末姐，昨天傍晚那个女孩又来找过你。”小立挠挠头，很郁闷为什么总让自己碰到那个女孩，每次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就感觉自己是坏人一样。
　　“她再来，无论我在不在，都告诉她我不在。”
　　说罢，不给小立再说话的机会，顾末径自离开。
　　小立看着顾末远去的背影，只好暗自叫苦。

　　顾末从来没想到余璐能这么坚持，更没想到她能这么巧，跟自己一个学校，也许是命运注定自己和余璐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记得自己离开三年后，曾忍不住寄了一封信给她，后来也收到她的回信，顾末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几封未拆的信，世界之大，她一直觉得两人已再没有机会见面，留有回忆就好，但还是没忍住拆了最后一封信，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余璐为了见到自己也来到了成都。
　　也许自己不该那么决绝，避着不见她。
　　不行，下一秒顾末就否决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自己难以原谅自己多年前跟余璐的不告而别，她不能原谅自己，看着盒子里的完好的信封，自己更无法解释，为什么明明想念还忍着不联系，她还害怕，害怕自己忍不住就露出脆弱的一面，面对余璐，她知道自己随时会忍不住就将她抱在怀里，她一直告诉自己，余璐没有自己也会过得很好，自己也就欺骗自己把所有对她的想念和愧疚都弥补到了顾惜身上。
　　顾惜，在她见到她的第一面时，小小的她的隐忍的目光，就让她想起了余璐。因此这么多年来，顾末一直把顾惜当做余璐来保护着，疼爱着。
　　顾末把装信封的盒子重新合上，放回柜子里锁上，余璐和祁俊的报名表，顾末把它们揉成一团，仍进了垃圾桶。
　　对不起，我欠你的太多，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