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造反记》与欧

29、第 29 章

　　寂静的鹊山中，一俏丽的少女跌跌撞撞，转了半天，自言自语道：“这个鹊山怎么这么大！雾海毁成这样，我得先躲一躲，等她们清算完了，再出去。”

　　她没有注意到，在一棵树上，有一个与树木同色，隐于树叶之间的小小傀儡人正盯着她。

　　漆雕悦。原来，她趁自己和苏清瓷交手时，悄悄跑了。

　　傀儡人面无表情，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漆雕悦。

　　筑基初期，脸蛋还凑合，身材却一般，不过好歹是漆雕家的人，不用担心立场。傀儡人悄悄拨开面前的树叶，居高临下审视着迷路的少女。

　　只要能夺舍重生，今日的仇，她自有机会报！

　　一点点银光如花雨般落下，漆雕悦脚步一凝，落地的银光迅速将人包围，漆雕悦吃了一惊，身子已经无法动弹。树枝上小小的傀儡人一跃而下，身中飞出一个虚影，眨眼便至漆雕悦面前。

　　强大的神识之力袭来，带着森然的杀意。

　　即使漆雕月谜身躯已死，神识受伤，对付区区筑基初级的漆雕悦，还是绰绰有余。

　　漆雕悦认出虚影，心中恐惧，猛地挣扎，堪堪叫出一声“姑姑！”漆雕月谜已经一掌劈下！

　　漆雕悦尖叫一声，一股汹涌的灵力从她身上倾泻而出，一片清光中，一道淡淡的影子立于漆雕悦面前，喝道：“放肆！”人影似真似幻，随手一挥，漆雕月谜便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被抛出数十丈。

　　漆雕月谜一击不中，神识反而再次受伤，虚影都快维持不住，岌岌可危。她瞪向那淡淡的影子，双眼忽地流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漆雕月谜诡异地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原来她就是你看中的下一个，难怪你这么看重她，竟在她身上留下了你的一丝神识！”

　　漆雕悦显然也认出了影子，吓得伏地不起，颤声道：“尊上！”

　　人影玄衣玉冠，随意走了出来，淡淡的影子中看不清面部表情，只觉得神情甚至散漫，仿佛闲庭信步。他的身形很淡，却令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人影道：“漆雕月谜，慎言。”

　　漆雕月谜扶着身边的树木，几乎声嘶力竭，道：“我都快死了！漆雕薄野，你看看，你看看你的亲生女儿马上就要魂飞魄散，马上就要消失在这天地间了！你就算贵为仙门元首，你的亲生女儿也让这些二流货色给逼死了！”

　　人影神色不动。

　　漆雕月谜扑在他面前，毫无形象道：“爹爹，救命啊。你救救女儿，只要我夺舍成功，我就又能帮你做事了。我会给你寻来更多更好的鼎炉，你让我抢了她的身子好不好？”

　　漆雕悦吓得缩紧了身体，仿佛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让人看不见才好。

　　漆雕月谜道：“爹爹，你说过，只有我最像你，你的儿子们没有一个比得上我。你要为了这个外姓人，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人影眉峰动了动。

　　就在此时，树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道：“又让我来做这种接人的活儿！这什么破地方，谁知道那个莲座在哪？”

　　一女声劝道：“公子，莲座地位崇高，这是尊上器重您的表现啊。”

　　那声音继续愤然道：“哼，我看他是老糊涂了，我已经是金丹强者，动不动就派我接人送信，也不怕别人笑话！”

　　人影深深地望向那边——一行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领头的人，面如冠玉，英俊潇洒，正是漆雕家的第三代嫡孙，漆雕夕流。

　　漆雕夕流带着一众侍女和弟子，浩浩荡荡，极尽奢华。

　　人影已然出手。到他这个境界，举手投足间，便能令人灰飞烟灭。他只不过抬了抬手，手心中的剑气，仿佛能斩碎虚空，斩断天地一般，直直劈向那一行人。

　　一道剑气，大开大合，纵横天下。看似霸道，却没有伤及一花一木，一草一石，没有波及外界一分，就静悄悄夺了众人的性命——除了被一剑重伤的漆雕夕流。

　　真正的强者，早已不需要用破坏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们视一切为无物，随心所欲。想杀谁就杀谁，想伤谁就伤谁，不会有丝毫偏差。

　　漆雕悦彻底吓傻了，瘫倒在地，如果漆雕薄野对自己的亲孙子都能下手，那她算什么？她不敢想下去，今天的遭遇让她惊吓了一整天，已经有些神思恍惚了。

　　漆雕月谜在漆雕薄野出手的那一刻就懂了他的心思。她的神识急速奔向漆雕夕流，迅速侵入漆雕夕流的识海，捏碎那最后一丝魂魄，毫无阻扰地抢占了这具身体。

　　人影望向漆雕悦，淡淡道：“漆雕月谜已经死了，这里的人，都是苏清瓷杀的，明白了吗？”

　　漆雕悦怔怔望着他。

　　人影微眯着眼眸，“你不明白？”

　　漆雕悦打个寒颤，哪怕什么都没听懂也忙不迭地道：“我明白我明白！姑姑已经死了，是千封筑的苏清瓷杀了他们！”

　　人影满意的点点头，道：“我的神识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马上就要消散。你把漆雕夕流好好的给我带回招摇山，不可损失分毫。”

　　漆雕悦头如捣蒜，拼命点头。

　　人影越来越淡，最终消散。漆雕悦长长吁出一口气，那边漆雕夕流已经重新醒了过来，他撑着身子，熟悉新的躯体，蓦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漆雕悦忍不住问道：“姑……你、你笑什么？”

　　漆雕月谜摇摇晃晃站起来，道：“从今以后，你可得叫我夕流哥哥……”他眼波一转，看向漆雕悦，娇笑道：“你可别叫错了哦。”

　　漆雕悦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漆雕月谜喘着气，靠着背后的大树，脸上的笑意不断，“好……好呀，到底是漆雕薄野，妙极妙极！”

　　漆雕悦正欲再问，凌厉的剑气破空而至。

　　苏清瓷从天而降，一剑指向漆雕悦，喝问道：“漆雕月谜呢？！”

　　漆雕悦身子一抖，道：“我，我也不知道呀。”

　　苏清瓷一剑再指向漆雕夕流，厉声问：“可有见过漆雕月谜？！”

　　漆雕夕流漠然道：“没有。”

　　苏清瓷沉着脸，冷冷盯着两人。

　　漆雕悦连忙扶着漆雕夕流，边退边道：“我们真没见过，你去别处找找吧。”

　　就着这时，芊墨道长也赶到了，她看着周围尸体横陈，皱眉道：“怎么回事？”

　　苏清瓷举着剑，面色如死，形若癫狂，她看着漆雕悦和漆雕夕流，冷笑道：“漆雕家的人，死有余辜！你们若不说出漆雕月谜的下落，我就让你们一起下地狱！”

　　漆雕夕流嘴角一勾，慢悠悠道：“我们漆雕家的人，可不是你想杀就杀的。”

　　苏清瓷眼神一寒，正欲举剑，忽然一声清啸，响彻全场，中气十足。清啸之下，绵长的内劲之力带着元婴老祖特有的威慑，瞬间震住众人。

　　元婴期，真正的大修士，可以被称为大能的境界。到此境界，已可成为一方霸主，坐享万人供奉。

　　“想不到千封筑的后辈，都有这么大的胆子了。怎么，宁芜想造反不成？！”

　　随着清啸声，两道光芒忽至。

　　芊墨道长心中暗叹，大势已去，苏清雪之事，到底无法追究了。

　　来人气势非凡，人未至，神识已经先覆盖在这片密林，笼罩了整个鹊山。光芒中，先踏出的一人身躯凛凛，有着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眼，锋利无比，不怒而威，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他大步而来，发声质问，眉目尽是对千封筑的不满。随后跟着的一人，一脸凶相，杀气四溢。正是招摇山的山主漆雕风眠和云岚山的山主漆雕雪城。

　　漆雕家的两兄弟，终于也到了。

　　漆雕夕流望着他们，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他道：“爹爹，你们终于来了，千封筑的人欺人太甚，不仅杀了姑姑，还把我们的弟子和侍女全杀死了！”

　　杀了别人儿子，居然这么快就毫无愧色叫起了爹爹，果然不愧是天鉴碑照出的人，心狠手辣，毫无人性。漆雕悦心中惶恐，恨不得脱离了漆雕家一大家子才好，可是她无根无家，若不依附于漆雕家族，活命都难。

　　漆雕风眠负手而立，看了漆雕夕流一眼。

　　漆雕夕流指着苏清瓷，道：“就是她杀的！”

　　苏清瓷冷着脸道：“他们该死！”

　　芊墨道长拉住苏清瓷，严厉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言。这才向漆雕风眠和漆雕雪城行礼，温言道：“两位山主，这里的人非我弟子所杀。天鉴碑开，大家有目共睹。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想追的人，只有漆雕月谜。漆雕月谜残害我千封筑弟子，无论如何，也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是也不是？”

　　芊墨道长深知，漆雕风眠踏入元婴之后，掌管了蚩云道的大本营招摇山，地位极高，在门内的影响力仅次于漆雕薄野。此事若处理不好，不仅自身难保，更累及门派。

　　漆雕风眠淡淡道：“小妹之事，父亲自有交代。但此地的人是不是她杀的，一验便知。”他微微抬手，手上浮现出一枚镜子。

　　镜子逐渐变大，最后定格，镜面上出现一座宫殿。

　　宫殿中走出一排训练有素的傀儡人，行礼道：“山主。”

　　漆雕风眠拖着镜子，照向那死去的一行人，道：“请灯。”

　　漆雕雪城冷声道：“把小妹的也拿出来！”

　　傀儡人鱼贯进入宫殿，随后举出二十多个魂灯，为首的，正是漆雕月谜的魂灯，而上面的灯芯，赫然已经熄灭。这一排二十多个魂灯，都已经熄灭。

　　苏清瓷脑子里轰然一响，失声道：“不可能！漆雕月谜灵魂未灭，根本还没有死！”

　　漆雕雪城的拳头青筋暴起，咔咔作响，双眼如血，死死盯着苏清瓷。漆雕风眠抬手止住，看向芊墨道长，继续道：“点灯。正如道长刚才所言，冤有头，债有主。”

　　芊墨道长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傀儡人点燃了漆雕月谜的魂灯。灯火袅袅中，出现了苏清瓷凌厉无畏的剑光，那一道剑光，明亮极致，至死方休。剑光拦腰而起，直直劈向漆雕月谜，漆雕月谜倒地的时候，剑的光芒还在，映在她的眼中，直到她闭上双眼。

　　苏清瓷嘶声道：“我只是杀死了她的肉身，她的魂魄跑了！”

　　没有人理她，傀儡人又依次点燃了其他人的魂灯。它们所显示的画面非常一致——苏清瓷举着剑，再次用她那举世卓绝的剑道，一剑将众人毙命。

　　苏清瓷怔住了。

　　魂灯，是用人的命魂点的，所以人死灯灭，再次被点就能照出杀人凶手。魂灯的存在，一直被修真界认为是查找凶手的最佳线索，千万年来从未听说过魂灯有误。此时此刻，魂灯是最有力的证据。

　　漆雕悦目瞪口呆，她想起刚刚那人说的话——漆雕月谜已经死了，这里的人，都是苏清瓷杀的。漆雕悦闭着眼睛，打了一个冷战。

　　芊墨道长如坠冰窟，她感觉到了阴谋，却无力阻止。她艰难道：“魂灯不一定准确……”

　　漆雕风眠嗤笑一声。

　　漆雕雪城双拳出手，直奔苏清瓷。苏清瓷的身体，早就如同秋之落叶，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报仇的意志。但此时，苏清瓷已经失去斗志——有什么用呢？漆雕月谜怎么杀都杀不死，这些人，颠倒黑白，相互庇护，她一个金丹弟子，能怎么办呢。千封筑斗不过蚩云道，她也斗不过这些人，所以阿雪才会选择自裁。

　　苏清瓷突地丢下天鉴碑所化的剑，仰天大笑起来。

　　阿雪！阿雪！

　　阿姐这就来陪你！

　　漆雕雪城是武修，内力深厚，他早就想为漆雕月谜报仇，双拳出击，蕴含了全身的灵力，力争将苏清瓷一拳毙命。

　　苏清瓷闭上眼，心灰意冷。只听“砰”的一声，是□□被打飞的声音。

　　苏清瓷想，她的身体是不是已经麻木了，所以没有感觉到疼痛呢？待咳嗽的声音传来，苏清瓷才猛地睁开双眼，“师父！”

　　芊墨道长颓然倒在远处，心血翻涌，咳嗽不止。

　　苏清瓷跌跌撞撞奔过去，跪倒在地，扶着芊墨道长哑声道：“师父！”

　　芊墨道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望向漆雕风眠道：“漆雕山主，不知老朽一命，可否抵了这些弟子呢？”

　　漆雕风眠眯了眯眼：“芊墨道长在南方各领地一向素有威名，岂是这些无名弟子可比的。”

　　芊墨道长强咽下喉中涌上来的鲜血，缓缓道：“正如山主所说，冤有头债有主。老朽教徒无方，错在我，以命抵命，应该的。”

　　漆雕风眠沉吟，此行除掉剑道天才苏清瓷，本就在他们的计划内，借由蚩云道弟子之死，完全名正言顺。但芊墨道长横插一脚，故意挡上漆雕雪城那一拳，必然五府震碎，命不久矣。以命抵命，此事已了，论其损失，千封筑更大，再针对苏清瓷，难免落人口实，与千封筑交恶。何况还有漆雕月谜那事，即使她死了，也得赔偿各门派的损失，弥补造成的间隙。

　　漆雕风眠拧了拧眉，道：“道长为了这等狂妄弟子，竟肯牺牲自己，倒令本座刮目相看。此事就此了结，至于小妹之事，下月十五，本座在招摇山恭候宁掌门。”

　　苏清瓷浑身颤抖，芊墨道长死死钳住她的手，点头道：“多谢山主。”

　　漆雕风眠挥挥手，率众人御剑离去。

　　漆雕夕流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倒地的两师徒，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