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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堂深处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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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信的内容觉得惊奇,就拿给我爹看。”妇人说着抬头望向林箫竹,“我们寻思着要不就试一试,就派了阿陈去青花巷找你。”
话音未落,她突然泄了气似的垮下肩膀:“谁知这青花巷住了几十户人家,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
邮差阿陈接过话头:“我找了你两日都没见人影。就在今天,一位黑衣人、还带了个斗笠,他叫我跟他去。然后就看见你从房间里出来了。我刚想道谢,他就不见了。”
“一个认识我的黑衣人?”她突然倾身向前,“此人,是不是把信给你们的那一位?”
妇人摇头:“我连人都没见着。”
阿陈急忙点认同:“遇到时,那人也是直接领着我去的。”
那会是谁?知道她林箫竹住在青花巷,还知道具体哪一间……她的目光突然一滞。
会是他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不可能。那人是一国之主,怎会来这偏远山村?况且……她的指尖微微发颤。能转眼消失的功夫,绝非寻常。
“那群人多久来?”林箫竹问。
“就在今晚。”妇人胆战心惊地回答她。
林箫竹想了想,起身扫过每一张惊恐的面容:“大家尽量不要靠近前面,就躲在村子里。”
长剑在鞘中轻鸣。
“箫竹!”阿陈突然喊住她,喉结滚动,“你可以的,对吧?不会有问题的……对吧?”
林箫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阿陈妻子隆起的腹部。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正好照在阿陈的手紧紧握妻子的手上。
“放心吧,交给我。也算是,我感谢你的谢礼吧。”
转身时,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只想赶紧逃离这幅和谐幸福的画面。林箫竹不会否认阿陈的出现给她带来了希望,可听到他已心有所许,心像是从万丈高崖一落而下。她甚至想拉着阿陈问个清楚,既是这样,这路途中为何要那般对她?
阿陈希望用自己的温暖帮她走出阴霾,而她却误以为是因情而起。
“还是说男人都一样,分明无情,却可贴心相待?”
竹绿色的大袖衫在狂风中翻卷如浪,林箫竹单薄的身影在山口站成一道锋利的剪影。长剑出鞘三寸,寒光映着她冷峻的侧脸。
天地骤然一静。
月亮被乌云吞噬的刹那,风声、虫鸣、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诡异地消失了。林箫竹缓缓阖上双眼,睫毛轻颤,耳尖微动
来了!
杂沓的脚步声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碾过地面,她猛然睁眼,剑锋只在刹那,精准地斩断手边的枝条。
“来吧。我一人,足矣。”
山口处黑压压的人影如潮水般涌来。村中央的祠堂里,阿陈将颤抖的妻子紧紧搂在怀中。老村长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佛珠,妇人们把孩子的脸埋进自己衣襟。
“林姑娘她……不会有事吧?”阿陈妻子从丈夫臂弯间望着远处那个孤绝的背影。
阿陈咽下翻涌的不安,硬声道:“一定没事的。”
“咚咚——”
一声闷响,窗外骤然一暗。众人惊惶抬头,只见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窗棂前,衣袂翻飞间,竟连一片尘埃都未惊起。
“是你!”阿陈瞪大眼睛,“在京城给我引路的那位!”
来人微微偏头,狭长的眸子弯成月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轻声道:“这是个秘密,不便透露哟。”
阿陈立刻捂住嘴,连连点头,眼中却掩不住惊疑。
那人低笑两声,转身环视屋内,语调悠然,却不容置疑:“今晚,大家各回各家吧。切记——莫点灯,莫开窗,莫听,莫看。”他顿了顿,眼底笑意更深,“明早醒来,一切如常。”
村长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浑浊的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林箫竹孤绝的背影。
“放心吧,我在这儿呢。”
黑衣人头也不回,只盯着远处手握长剑的人。
村民们面面相觑,终于缓缓点头。林姑娘是他举荐的,那……交给他,总该无碍吧?
灯一盏接一盏熄灭,木门吱呀合拢。黑暗中,只剩被褥窸窣的摩擦声,和压抑的、颤抖的呼吸。
直到众人散去,黑衣人转过身望着远处那个孤独的背影,拍拍手。
“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林箫竹。”
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至山口,火把的光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领头的恶汉大步跨出,虬结的肌肉在粗布衣衫下鼓动,见山口只孤零零立着一人,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你们到底是有多瞧不起我们?”他笑得前仰后合,刀背重重拍打着掌心,“派一个娘们儿就想打发我们?哈哈哈——”
林箫竹静立如竹,剑未出鞘,只是淡淡抬眸:“对付你们,我一人足矣。”
恶汉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忽然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居然还真是个女人?哈哈哈——呃!”
笑声骤停。
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嘴角还保持着夸张的弧度,可瞳孔却骤然收缩。下一秒,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踉跄后退两步,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勒紧他的气管。
“老、老大?!”
众匪徒惊慌失措,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头领轰然倒地,两眼圆睁,却再无声息。而对面——那女子甚至连手指都未动一下。
“怎、怎么回事?!”有人颤声喊道,“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林箫竹垂眸,慢条斯理地将缠绕在指间的细绳解下,随手丢在一旁。月光下,那根细如发丝的银线上,一滴血珠缓缓滑落。
“铮——”
长剑出鞘,寒光如水。她踏前一步,剑尖斜指地面,声音冷得像冰:“现在,轮到你们了。”
匪徒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嘶吼着举起武器:“弟兄们,别被她唬住了!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能耐?上!给老大报仇!”
林箫竹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不自量力。”
夜风骤起,竹绿色的衣袖翻飞如刃。而她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入人群,血光乍现。
当黑衣人踏过满地尸骸时,月光在血泊中碎成千万片银鳞。
林箫竹独自立于尸山之间,长剑拄地,仰面闭目。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指尖仍在微微颤抖,不是因疲惫,而是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正沿着经脉奔涌,如同困兽撕扯着牢笼。
“你以为单凭自己的力量就能压制住它吗?”
黑衣人的声音突然贴近耳畔。
林箫竹猛然睁眼,剑锋已抵住来人咽喉。月光下,她看清了对方含笑的眉眼:“你究竟是谁?为何知晓我的秘密?”
剑尖又逼近半分。
黑衣人却用指尖轻轻推开剑刃,眉眼间的笑意在月光下流转。
“天机不可泄露。”
林箫竹冷哼一声收回长剑,突然踉跄半步。她死死按住心口,那股力量正在吞噬她的理智。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鸣如千万只毒蜂振翅。
“不行……我要……”她单膝跪地,声音细若游丝,“不……那是明明可以……我怎么会死……”
“谁说不会死?”黑衣人倏然闪至面前,冰凉的手指托起她下巴,“上次若非我及时赶往你身边,你早就是西北荒漠的一具枯骨了。”
林箫竹瞳孔骤缩。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
漫天黄沙中,也是这双带着薄茧的手,将她从尸堆里挖出……
未及深思,唇上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她本能地挥拳,却被对方轻易扣住手腕。更奇异的是,体内暴走的力量竟如退潮般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融融暖意,仿佛浸泡在温热的药泉中。
“是你……原来是你……”
她恍惚想起那个混着血味的吻,想起自己被抱出战场时,那人衣襟上清冽的松木香。
当双唇分离时,林箫竹猛地揪住对方衣领:“这次休想蒙混过关!你到底是谁!”
“又把我忘了?”
黑衣人笑着用鼻尖蹭过她染血的脸颊,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林箫竹浑身一僵。
“是你抹去了我的记忆,对不对!”
“是。”
“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黑衣人突然咬住她耳垂,满意地听到一声惊喘,“或许因为我们……天生就该纠缠不清?”
“这算什么回答!你——”
林箫竹正要发作,却再度被吻住。这次不同先前,对方近乎凶狠地撬开她牙关,直到她吃痛捶打才松开。
拇指擦过她红肿的唇瓣,“记好了,我只说一次。”
黑衣人收起戏谑,俯身在她耳边吐出两个字。
“潘……明?”
林箫竹喃喃重复,突然轻笑出声。困意如潮水袭来,她跌入那个熟悉的怀抱,最后的意识是额头上羽毛般的轻吻。
潘明凝视怀中沉睡的面容,眼底笑意渐渐沉淀成深潭。夜风拂现袖中暗藏的龙纹,他打横抱起女子,踏过月下的血泊
“既想起,那就不许再忘,好好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