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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皇城内,空无一人。
      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所以这里显得格外冷清。倒是昨日,这里吵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围绕着同一个人争论不休。
      “一定要除掉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我泱泱大国,这么多名门望族,决不允许一个平民手握兵权。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这女人心思狡猾,搅得皇上心神不宁,必须除掉!”

      大殿内,一位身着黄袍的人坐立不安。拿起面前的奏折看了看又放下,又拿起另一本然后放下。每看一本奏折他都会往门外望望是否有动静,每看一本奏折就会深叹一口气,心里万分焦急地等着他要等的那个人。
      此时一位公公推门进来,胆战心惊的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陛下,林姑娘到了。”
      他立刻回过神来,“快快请进来。”
      “是。”
      公公缩着身退出房内,然后直起身子,对门外的人毫不客气地说道:“请吧。”
      是一种不懈的语气,就像再说,区区女将、活该。

      姑娘并没有在意,恭敬一下便跨门进去顺便带上了门。在最后那一刻,她看了看门外那位瞧不起她的公公,冷笑一声紧闭了门。
      公公纳闷了,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走眼了。但是想了想又笑道:“不可能,就凭她林箫竹,也没那能耐。”

      林箫竹,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她不仅是这几十年间唯一的女将,而是文武百官中唯一一位平民百姓出生。也是这一份特殊性,让朝廷里没一人善待她。皇帝面前的那些奏折,也全是提及她的。
      “陛下……”
      林箫竹在见到皇帝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事令皇帝陛下万分头疼。于是进门之后,立刻跪在地上谢罪。

      “林将军,你是我们国家难得出的女将。我也知道你的才能,可是……这些个文武百官各个刁难朕,说你是妖,非要朕把你赶出去……”
      皇帝越说越心焦,扶额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待我有恩,我愿意听从陛下的一切安排。哪怕是驻守边疆、从此不再返回京城,我也在所不辞!”
      皇帝很欣慰也很佩服,看起来如此娇弱的小姑娘竟能说出这等话。说来,第一次看见她在校场的样子,也是这般无比佩服。个头不高、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的她,竟能将校场上的士兵一一击败。
      陛下犹豫了片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起身走到林箫竹的面前将她扶起,随后将手里的信封交给她。
      “我想你帮我送一封信。”
      林箫竹有些不明白。
      皇帝又说:“收信人远在西南,而且不便接近。但我希望你能将这封信,亲自交到他手中。”
      林箫竹接过递到她面前的信封,“陛下放心好了,就算是豁出我这条性命,我也一定完成任务!”
      皇帝终于笑了,刚想给林箫竹一个大大的拥抱,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女将、是姑娘,自己是一国天子,又把蠢蠢欲动的手收了回来。
      “对外我会说你是朕派去保护采茶村的。采茶村离将军府不远,你有机会便把信送过去。”
      “多谢陛下,臣一定不辱使命!”

      西南地区原本是蛮横的西南国,常年侵扰我国西南地区的百姓,并扬言要占领我们的土地。前任皇帝大怒,派出自己最得意的大儿子、率兵攻打西南国。苦战三年之后,皇子大胜。欢庆之时却得到了姗姗来迟的噩耗——半年前皇帝驾崩,皇帝将皇位让给了留在宫中的二儿子。大儿子大怒,却没有立刻返回京城。而是遣兵为皇帝送去了一件礼物。还叮嘱皇帝一定要一个人看。
      当新任皇帝满怀期待打开包裹的时候,一把血淋淋的剑摆在他面前。这是他哥哥上战杀敌时用的,上面的血也全是那些西南国兵将的血。这给新任皇帝下了个马威、留下了心理阴影。

      在送走林箫竹出门之前,皇帝突然拉住马上碰到门的林箫竹。
      “陛下?”
      皇帝似乎难以启齿,不知说些什么。
      林箫竹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陛下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为难。”
      “林将……林姑娘……箫竹……”
      “嗯,我在。”
      “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林箫竹愣了,她万万没想到皇帝想说的话,是这个。
      “陛下……”
      皇帝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另外一只手,“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活着回来!”
      林箫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尤其是在看到皇帝眼角涌出来泪水时。那一句活着回来让她明白了,在前路等待她的,可不只是送信这么简单。甚至是会送上这条性命……
      “陛下……”林箫竹失去表情,对这位眼看就要哭出来的皇帝说,“你放心吧。是你救了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说什么,我一定做到。”
      “箫竹……是我对不起你……”

      那时,林箫竹想说,哪里来的对不起,从始至终我都是在报恩罢了。

      林箫竹走出皇城大门的时候,正是晌午。热闹的正大街人声鼎沸,与皇城内截然不同。飘香四溢的饭菜香,喧闹不停的吆喝声。这里不是她的故乡,确实那个人给她的第一个家。
      “那一天,好像也如这般……”

      那一天,也如这般天气格外晴朗,潘宣穿着便服说带她去正大街走走。
      “箫竹,你喜欢吃什么?”那位名叫潘宣的少年笑的十分开朗,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牵着林箫竹的手,穿梭在正大街上。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称自己为我,与她如一对平凡百姓一般快活。这可以让他暂时忘了皇宫贵族那些令人头疼焦虑的事情。只此这般,和她在一起。
      林箫竹涨红了脸,回答他:“这是我第一次进城,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那我请你吃糖葫芦吧,京城最好吃的糖葫芦!他们家的糖葫芦那叫一个好吃,尤其是上面的糖衣,啧啧啧。”他做出一副自己已经吃到的满足样,逗得林箫竹笑得乐呵呵。
      “好。”

      潘宣还给她买了一身特别好看的衣服——一身竹绿色的大袖。质地轻柔,林箫竹穿上它轻轻转一圈,犹如天仙下凡一般。潘宣看的目不转睛,揉了揉眼睛又继续看。
      “箫竹,你真好看。”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林箫竹赶紧拿自己的衣袖遮住自己越发红涨的脸。

      随后,潘宣带她去了很多很多地方,几乎快把整个京城走遍了。不知不觉,快到了日落时分。
      “哎呀,在不快点,就要来不及了!”潘宣突然喊道。
      林箫竹不解,问:“是什么来不及了?”
      “太阳!太阳要落山了!在不快点,可就来不及了。”说罢抓起林箫竹的手开始奔跑。
      急匆匆的穿过逆流的人群,在不紧不慢的人群中央穿梭。他就这么牵着她,那一刻,林箫竹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从来没有人带她这般逍遥快活。

      潘宣是在一所破庙里捡到林箫竹的。大雨将微服出访的皇帝逼近了就近的一所破庙。
      “陛下,这里有人!”
      这声音是留在潘宣身边最久的、从小便服侍的小豆子。
      “还是一位姑娘。”

      潘宣跟着小豆子凑近去看,真是一位女子。只是因为太瘦、雨水打湿了全身,头发肆意耷拉着,遮住了她的相貌。
      皇帝蹲下身拨开盖在她脸上的头发,看见了她的相貌。
      凝眸几秒,回过神来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她身上。
      小豆子连忙上前阻止,“陛下!这下您会着凉的!”
      “小豆子,去把旁边的那些干柴全部捡过来生堆火,快!”

      小豆子虽是不解,可还是立马去做了。
      潘宣望着地上躺着的林箫竹,心生心疼。这姑娘蜷缩着身子,一只手一直死死捂住另一只的手腕。但是因为姑娘的身子蜷缩得厉害,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见她一直抖、不停地发抖,嘴里一直发出浅浅的痛苦的□□。
      她似乎受伤了。
      潘宣试探着伸出手,想把那只手拿出来看一看。指尖刚触碰上,躺着的姑娘一下子睁开眼睛,跳起来后退一尺。大喘着气,警觉地盯着一脸震惊的潘宣。
      潘宣立刻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动作吓到了她,赶忙说:“姑娘莫怕,我们也是突遇大雨被困在这里。见你浑身不适,看看你……你受伤了?”
      这下潘宣终于看见了林箫竹手腕上的伤,捂住伤口的那只手上全是血,受伤的手的指尖鲜血欲滴。
      林箫竹听完潘宣的话,松下一点警觉,低头看见方才从自己身上滑落下去的披风。
      “姑娘不怕。你过来,我帮你包扎伤口,好吗?”潘宣伸出一只手,希望林箫竹放下警觉,走到他身边。

      可林箫竹迟迟没有这么做,她不敢。她刚从敌窝里逃出来,她不敢确定面前这个人是好是坏。
      潘宣看着林箫竹血流不止的手,焦急万分。取下自己腰间的长剑丢到林箫竹脚边,说:“如果我要害你,你可以一剑杀了我。”
      “……”
      林箫竹颤颤巍巍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剑,依旧不放心地走到潘宣面前坐下,把剑放在的自己的身后。
      潘宣欣慰一笑,轻柔地抬起林箫竹的手。
      “还好伤口不深。我这里带了些创伤用的药,涂上之后,应该能止血。不过等雨停了,还是得去看看郎中。”
      “你呀,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受这种刀伤呢?”
      “你家在哪儿?待会我们送你回家。”
      潘宣一边说一边为林箫竹上药,完毕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包住林箫竹的手腕。
      林箫竹一直看着为自己包扎的潘宣,目不转睛。待他问道自己的家在哪儿时,她回答说:“我没有家……我是从西北山上逃出来的。”
      “西北山?”潘宣抬起头来,“那个炼药人的巫山、昆仑山?”
      “嗯。”
      “他们把你抓起来……”
      林箫竹立刻打断潘宣的话,“我逃出来了。他们一路追我至此,不过,现在先追到我的几个人都死了,没有人知道我现在躲在这里。”
      潘宣不晓得再说些什么好,微微点头后检查了下林箫竹的伤口。
      “好啦。但你千万要小心,别让伤口再裂开了。”
      “多谢。”

      此时,小豆子在午后较干的地方把火生好了,出来叫潘宣他们进去烤火。小豆子高兴的从后面跳出来,刚要说话就撞上了刚走过来潘宣。以及,潘宣怀里抱着的林箫竹。
      “陛下……这……”
      “嘘——她睡着了。”
      “是……”
      然后越过小豆子,潘宣抱着睡着的林箫竹坐到火堆旁,任由湿淋淋的林箫竹躺在自己的怀里。
      潘宣一直看着怀里的林箫竹,一旁的小豆子一直看着潘宣。
      自己只是到后屋生了堆火,这两人就抱上了?

      “陛下……您这是,终于要纳妃子了吗?”
      这下子,潘宣的眼睛终于从林箫竹身上移到了小豆子的脸上。
      “瞎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小豆子噗嗤笑道:“要我说,这事还是可以的。你看你都二十了,至今未娶。先帝临走之前说这婚事就任由你自己定夺,你倒好,连女人都不接近。这终于有一个姑娘了,你倒是上点心啊。”
      潘宣笑着摇摇头,“我的婚事连我自己都不上心,反倒你着急得很。怎么的?你想成亲了?”
      小豆子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吗?”潘宣挑逗道,“我倒觉得你对清清姑娘挺有意思的。”
      清清是潘宣宫里的丫鬟,生的可爱,做事也勤勤恳恳。

      小豆子一下子脸红了不晓得反驳什么。
      潘宣反击成功,又说:“你这些年一直跟着我,也是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等哪一天你想好了,就来告诉我。”
      “陛下……我一辈子都不成亲!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小豆子以为潘宣是要赶他走了,一时激动,音量也提了不少。潘宣赶忙打住,压着声音厉呵道:“干嘛!没看见人家姑娘在睡觉吗!”

      思绪被潘宣的一声“我们到了”拉了回来。林箫竹定住脚抬头一看,竟是一棵百年榕树。树干上系满了红丝带,伴随着风声和树叶一起浮动。
      潘宣突然放开手,对林箫竹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太阳逐渐下山,金黄色的树冠慢慢暗沉,直到太阳完全消失之前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天黑了,没有人撑一盏灯笼来。
      可潘宣迟迟没有回来。

      不知不觉中,周围突然亮了起来。林箫竹往旁边看去,这些人不知何时带来了孔明灯,各个都点上灯笼,往天空放飞。
      一盏盏孔明灯先后升上天空,整个京城都亮了起来。然若繁星一般,与繁星融为一体。
      “箫竹!”
      林箫竹闻声回过头,是潘宣。
      “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说着送上一盏孔明灯。“这是我们京城的习俗,在七夕这一天和心爱的人一起点上孔明灯许愿,就可以心想事成。”

      心爱的人啊……
      两人一并害羞了,潘宣轻咳一声,“我们,来点灯吧。”
      “好。”

      两人一人一端拿着灯,火光打在两人的脸上。
      潘宣说:“来许愿吧。我希望,往后余生能和眼前人一起走……”
      林箫竹想了想,没有说出声音,而是闭上眼在心头默念——
      “愿你能遇见一个让你幸福一生的人……而不是我。”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潘宣的眼眸。两人相视一笑,松开手,看着孔明灯逐渐升上天空,融汇进千盏孔明灯中。

      “箫竹……西北方向动荡不安,国师说算过,再过一月,恐怕战事来袭。待我归来,你……可好?”

      一月之后,战事如期而至。可上战场的不是潘宣,而是林箫竹。
      在战场上,林箫竹杀敌过万,战绩显赫。因国有规定,凡是战场上杀敌过万者,即可封为将军。于是林箫竹回京之后,被潘宣封为无名将军。何为无名?意为空有头衔、并无实权。那些说林箫竹封为将军之后手握兵权的人也不知是从何说起。本来没有疑音的,毕竟林箫竹的战绩显赫的摆在那里,无可否认。可不知哪里传来声音,说林箫竹是因为与皇帝有所暧昧才得来的位置。
      皇帝年少软弱,震不住文武百官。只好想出令法,遣走林箫竹。文武百官听说林箫竹被派去西南的采茶村,大快人心。远在京城的人哪里知道西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贫穷、偏远……进入西南,先要翻过重重高山、拔过条条大河。虽说当年大皇子攻下西南国,把西南国的皇城变成当地的县衙、后花园修成了自己的将军府,但是地域条件的险恶是天啊。外不好进、内不好出。这就可以解释为了什么大皇子收到父皇去世的消息是在半年之后,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有人从中阻拦。其实在收到噩耗时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消息,便是新任皇帝登基的事情。大皇子一怒之下把自己手中满布鲜血的大刀丢给旁人——
      “这就是我送给新任皇帝的礼物,务必送达。”

      林箫竹回到自己在京城的住所,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最后看一眼这间屋子,这间他领她来,却又要她离开的人。
      桌子上的那是……第一次见面他丢给她的长剑。
      “我居然忘记还给他了。”
      林箫竹拿起长剑,握在手里仔细端详,手指拂过长剑上的花纹。一颗泪珠滴落在剑柄上溅开,接着两滴、三滴……

      “潘宣……我想回来……可是,我不能……”

      林箫竹抱着长剑慢慢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嘴里一直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将头埋进身子里,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依恋一个人,如此的舍不得。
      那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可到头来……他也保护不了她。

      “潘宣……潘宣……”

      站在门外许久偷听的人面无表情,听着屋内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然后长叹一气,又突然冷笑。按下他头顶的斗笠盖住他的半张脸,拂袖离去。

      “箫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山坡上,两人并排坐着,天空净是灯火的光,照亮了地上的每个角落。林箫竹靠在潘宣的肩头,望着山下热闹的都城。
      林箫竹歪头想了想,说:“我只希望能有一个家,这样,我就不必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潘宣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说:“那这个愿望,就由我来帮你实现吧。”

      那我,便送你一个家吧。

      摇晃着脑袋把回忆打散,擦干眼泪,林箫竹准备起身上路。
      锁上这间她住了三年的屋子,虽然其中两年都在西北征战,但是他喜欢在这里喝酒,还是留下了不少的回忆。
      林箫竹挂上锁后,盯着门上的对联看了老半天。身后之人刚跨一步,林箫竹立刻察觉到,转身之间拔出长剑一举剑指身后不明来历的人。
      “你是谁?”林箫竹问。
      邮差咧嘴嬉笑,取下斗笠,愉快的打招呼,“嗨!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问你是谁。”林箫竹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邮差有些失落,“好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京城的一个小小邮差。我听说姑娘要去西南,能不能带我一程?”
      “不能。”很直接的拒绝了。
      邮差没想到林箫竹决绝的这么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还有些尴尬。
      “别介。姑娘你看,你武功这么高强,你就带我一程嘛。好不好?”
      “不好。”林箫竹收回长剑,越过邮差上路了。

      “诶!姑娘,你等等我!”邮差赶忙拿起放在地上的背篓一边喊着,一边追上林箫竹。

      林箫竹走得不紧不慢,邮差也就悠悠闲闲地跟着她。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就一个人在说话。他说什么林箫竹都不搭理,问什么她也不会回答。
      “哎呀姑娘,你就看我一眼嘛。或者你理我一下?你都不理我,我一个人说话好无趣啊。”邮差显得很失落,撇着嘴,希望林箫竹能给个回应。
      果然,林箫竹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开口说话了。
      “要跟着我的,是你。要自言自语的也是你,我有权利不回答你。而且,我们认识吗?”
      “……”这话逼得邮差哑口无言。
      他站在原地望着逐渐走远的林箫竹的背影,脸上的失落突然变成一抹不明目的的笑。
      笑过以后又跑上去跟着林箫竹。

      “诶,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林箫竹瞥他一眼,“林箫竹。”
      “箫竹……”

      邮差复念她的名字时,那一瞬间,林箫竹以为是潘宣在叫她。回过头去看时,只有一个不认识的戴着斗笠的邮差。
      林箫竹自己也不知道,可是那声音和潘宣的声音真的很像,真的以为是他来追她了……
      她突然冷笑,这一笑倒还把邮差吓着。她在笑什么?笑自己傻呀。事到如今,她怎么还敢奢求那天追赶上来不要她走,不要她去送死。
      “箫竹?”
      “不准叫我!”

      林箫竹朝邮差吼道,声音很大,震得感觉四下的东西都静下来。冷静片刻后,林箫竹知道自己失态了,一把擦掉眼泪,向邮差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大吼的。”
      “没关系……不过,你有心事?”
      林箫竹摇摇头,她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此次旅途,她只愿自己赶紧忘了那个人,不再记起。那些恩情,此去,便当全部还了。
      此生此世,一刀两断。

      四下的树叶开始沙沙作响,点点水滴打在叶片上,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天地之间升起烟雾,大雨淋湿了整片土地。
      邮差见状赶紧抽出插在背篓旁的油纸伞,撑开伞撑在林箫竹头顶。
      “下雨了,我们去找个地方躲雨吧。”
      邮差把伞全部撑在林箫竹的头上,自己反倒整个人淋在雨里。林箫竹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不给自己撑?”
      邮差傻笑两声,回答她:“你是姑娘家,身子弱。我是个男子汉,身子壮着呢。这点雨淋了没事的。”
      “你我素不相识,没必要为我着想。你还是自己打着吧,让我淋雨……”
      话音未落,邮差把伞塞进她的手里,抓起另外一只手开始往前跑。
      “我记得前面有个可以躲雨的棚子我们去那里。”

      林箫竹被邮差这样牵着跑,眨眼间,她好像看到了潘宣的背影。那天的京城,他拉着自己跑向那棵大榕树。
      想到这里,林箫竹眼睛里的泪水混着淋下的雨水顺着眼颊流下。
      邮差感觉自己牵着的人在颤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伞早就不在林箫竹的头顶,而是被她垂下的手拖在地上。
      她在哭。

      林箫竹哭的越发厉害,就像晌午再看到那把长剑时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我明知自己不能和他在一起,可我还是想他说一句留下来……我不想走,我不想死……我只是想好好过完一辈子,难道不行吗……”
      邮差没有说话,慢慢松开林箫竹的手。一个箭步上前拥住林箫竹的身子,死死地,想把她镶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奇怪的是,林箫竹没有推开他。
      邮差知道,此时此刻,一个拥抱是给她最好的安慰。尽管自己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但是,这一点温暖还是想传达给她。

      等到抵达躲雨的棚子下时,两人都湿透了。林箫竹抱紧自己的身子蹲在角落,邮差脱下自己的外衫,使劲挤出水来。又把背篓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检查一番,确定没有被打湿之后才放心。
      林箫竹一直蹲在角落什么也不做,旁边的人一直在忙活,她也就这样眼睛一直顺着他的身影,走过来走过去。
      安静下来仔细看看这个人,这张侧脸,和那人倒还有些相似。是不是因为如此,方才自己才会认错了人。

      “林箫竹,你这湿的衣服一直穿着你会感冒的。”

      嗯,声音也很像。

      “林箫竹?”
      邮差见她不回答,以为是她走了神,无奈他叹口气,拿着背篓里拿出来的干净衣服,走到她面前蹲下,把衣服盖在她头上。
      “头发也要擦干。话说你这姑娘也太不爱打扮自己了吧,一条发带就解决了。胭脂水粉也不擦。”
      说罢,伸手去取下林箫竹头上的发带,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面前的人突然变成了小家碧玉的模样,邮差不禁看傻了眼。
      “你……原来这么好看吗?”
      好像邮差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林箫竹联想到潘宣。就像这一句,又让她想起了她和潘宣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你的手腕上为什么一直系着绳子?”邮差指了指林箫竹手上的绳子。那里曾经受过伤,到现在都还能清晰地看见伤痕留下的印记。
      林箫竹把手往后藏了藏,敷衍了事地回答道:“没什么,就是一根绳子。”
      邮差点点头没有多问,专心替林箫竹擦干头发。差不多完事,又从背篓里拿了件衣裳递给林箫竹。
      “我这刚好有一件女人的衣服,你穿着应该合适。”
      林箫竹接过衣服,问他:“这不会是你帮被人带的吧?”
      邮差挠挠脑袋,“是给我娘子带的。她怀孕了,我这次进京就是给她和我快出生的孩子添置点东西的。”
      “你成亲了?”林箫竹有些惊讶,眼前这个人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已经是快当爹的人了。
      邮差大笑,“我跟我娘子是青梅竹马,十六岁便成亲了。”
      林箫竹噗嗤笑了,心情顿时好了,对邮差说:“那得恭喜你了,要当爹了。”

      大雨停了,两人又继续上路。
      一场雨流失掉了林箫竹心头的犹豫,迎来了阳光。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就像是刚结交的江湖友人。在天黑之前,抵达了邮差所住的村子。
      这所村子修在两山之间的一个夹角里,出入村子就只有一个口子。两面是高耸的山,要想入侵这里就只有从前进入。看得出来,这里已经经历过战事,所以村子修在了这么一个隐蔽又安全的地方。
      村子的人户不多,一眼便可扫视完。进入山口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很远的地方才是大家生活的地方。一个不算太高的阁楼形式,每一层住着几户人家。这里没有办法种田,大家只有靠着养家禽来维持生计。楼前的场院随地跑着鸡鸭家禽,远处的山壁那里还养着猪和羊。邮差也只是给村子里的人带些东西,算是专线邮差。
      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一位姑娘挺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收今天晾干的衣裳。邮差急匆匆地跑过去结果她手里的活,替姑娘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这一幅琴瑟和弦的画面被林箫竹看在眼里,有一点点失落也有一丝羡慕。有生之年,看到了自己向往的生活,也算是自己过了一遭吧。

      邮差的妻子提前准备好了饭菜,便留林箫竹在家用餐。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晚餐吃到一半时,一村子的人聚在邮差家门口。
      是村长带的头,全村人都来了。
      林箫竹不晓得大家这是在做什么,但是看得出来,是来找她的。她放下碗筷,走到院子、村长的面前。
      邮差和他的妻子也紧跟其后除了屋子,走到村民的阵营里。村长突如其来的深鞠一躬弄得林箫竹不知所措,他身后的村民们也跟着一齐深鞠一躬她就更不知所措了。

      “还请少侠救救我们!”村长起了头,身后的大家又一起,“还请少侠救救我们!”
      “诶?”

      林箫竹不明白村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看起来都是健康正常的样子,哪里需要救?
      她赶忙上前将村长扶起来,“老人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村长蹙紧眉头,讲起了前几日就发生在村子里的事情。

      村长说:“从前,我们的祖辈为了躲避追兵的追击,然后躲在了这里。时间久了,便在这里安了家。因为地势的原因,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赶来侵犯。也因为村子什么都没有,没人来过。可就在前几日,一群强盗到村子里扬言,三日之后,要将这里踏平……”

      三天前……
      一个长相极其凶恶的人,领着一群人进了村子的山口。他咧嘴狂笑,扬言“把你们的村长叫出来!”。谁知村长刚得了病疾,身体不适。于是,村长在女儿的搀扶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来者何人?你们想干什么!”村长问话。
      那恶人见村长已是这副模样,一位命不久矣,大笑着对他的手下说:“弟兄们看啊,这就是村长!一个要死的人了!哈哈哈。”
      他一笑,身后的一群人也跟着笑。
      “村长,听好了。三天之后,我们要将你们村子踏平,在这里修个我的寨子。你没意见吧?”
      村长一听,大怒,“这是我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我绝对不允许!”
      “哦?是吗?”恶人邪恶一笑,“那,咱们三日之后见。”

      村长继续说道:“我们村一直都是普普通通的生活,哪有什么习武之人。那恶人走后,我们真是绞尽了脑汁都想不出法子。咳咳……”
      村长的身子尚未痊愈,说起话来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接下来的话,就由他的女人继续说。
      妇女说:“就在那天晚上,来了一封信。”
      “一封信?”林箫竹反问。
      妇人点点头,说:“我们在家里想办法,突然有人敲门。我出门去看,就发现门缝里插了一封信。周围没有人,我就捡起来看了看……”

      “京城青花巷里有一位佩剑女侠,她可以帮你们。”

      “我看了新的内容觉得惊奇,就拿给我爹看。我们寻思着要不就试一试,就派了阿陈去青花巷找你。”说到这儿,妇人有些无奈,“谁知这青花巷住了几十户人家,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
      邮差阿陈接了下一句,“我找了你两日都没见人影。就在今天,一位黑衣人、还带了个斗笠,他叫我跟他去。然后就看见你从房间里出来了。我刚香道谢,他就不见了。”

      一个黑衣人?居然认识我?
      林箫竹问道:“此人,是不是把信给你们的那一位?”
      妇人摇摇头,“我连人都没见着。阿陈遇到时,那人也是直接领着他去寻得你。”
      阿陈点点头,表示是这样的。

      林箫竹就纳闷了,有谁会知道她住在青花巷,还知道她住的哪一间。不过直觉告诉她,送信的人,就是这个黑衣人。
      会是他吗?
      不可能,他是一国之主,怎会到这偏远山村来。况且那人的武功一定不凡,不然怎可以在转身之间消失不见呢。

      “那群人多久来?”林箫竹问。
      “就在今晚。”妇人胆战心惊地回答她。
      林箫竹想了想,对大伙说:“大家尽量不要靠近前面,就躲在村子里。”

      林箫竹拿出那柄长剑,握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箫竹……”是邮差阿陈,“你,可以的,对吧?”
      林箫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阿陈一家人,最后一眼定在了阿陈妻子的肚子上。
      “放心吧,交给我。也算是,我感谢你的谢礼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是的,她想赶紧逃离这幅和谐幸福的画面里。林箫竹不会否认阿陈的出现给她带来了希望,可听到他已心有所许,心像是从万丈高崖一落而下。她甚至想拉着阿陈问个清楚,既是这样,这路途中为何要那般对她?
      阿陈希望用自己的温暖帮她走出阴霾,而她却误以为是因情而起。

      山谷里的风很大,吹的林箫竹身上这件竹绿色的大袖衫不停摆动。尤其这到了晚上,风呼啸地更厉害了。林箫竹站在村子到山口中间的位置,双手抱着长剑等候恶人。
      明晃晃的月亮,随着风和时间的推移藏进了乌云里。山谷里突然暗了下来,方才不停呼啸的风,也停了。林箫竹闭上眼睛,侧耳聆听……
      是上百人的脚步声,每一个人都带有兵器……
      林箫竹睁开眼睛,冷笑一声,“来吧,我一人,足矣。”

      果不其然,上百号人猛然出现在山口。村民们全都躲在一个屋子里,伏在窗口看外面的情况。
      阿陈抱紧了怀里的妻子,妇人搀扶着一直在默念祈祷的村长,大人们纷纷抱着自己家的孩子、蒙住他们的眼睛,一直低声安慰他们。
      “林姑娘,不会有事吧?”阿陈的妻子万分担心,看着远处林箫竹的背影问阿陈。
      阿陈深咽一口气,“一定没事的。”

      “咚咚——”
      大家看向外面的窗户被从天而降的一个人影给挡住了,众人一齐抬头看向那位突如其来的人影。
      “是你!”阿陈喊道,“今日在京城给我引路的那位!”
      来人眯眼笑笑,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安静地手势,轻声说:“这是个秘密,不便透露哟。”
      阿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点头。
      来人嘻嘻笑了两声,对村民说:“今晚大家就各回各家吧。切忌,千万不要看窗外。熄灭蜡烛,安心睡觉。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出来、也不能看。明早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村长欲言又止,想说,这放着林姑娘一个人站在前线……
      那人猜到了村长的心思,解释道:“放心吧,我在这儿呢。”

      大伙想着,林姑娘是他推荐着找来的,那交给他准没事。于是听他的指挥,各自回家,熄了灯捂在被窝里,强迫自己睡觉。
      看着人群散去,黑衣人转过身望着远处那个孤独的背影,拍拍手,“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林箫竹。”

      黑压压的人群直抵山口,领头的恶人站出来,见面前只站了一人,狂笑良久。
      “你们到底是有多瞧不起我们?派一人就想我们的打倒?哈哈哈……”

      “对付你们,我一人足矣。”
      恶人一听,“居然还是个女人?哈哈哈——额!”
      笑声未落,只见恶心口吐鲜血、两眼直瞪,仰头倒地不省人事。
      众人慌了,对面的人一动也没动,人怎么就死了呢?

      林箫竹将方才手上取下的绳子扔至一旁,抽出长剑,慢步走过去直逼众人。

      “弟、弟兄们,咱们不能怂了!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能耐,上!给老大报仇!”
      林箫竹却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等到黑衣人走上场地时,地上横满尸体,其中独独站了一人。她握着长剑,矗立在月光下,抬着头闭上双眼,大口喘着气。她很累,可是身体里流动的血液还在翻涌着。她想克制住这股力量,恢复平静……就像当年在西北战场上一样,一觉醒来,什么事儿也没了。

      “你不会以为,单靠你自己就可以把你体内的力量克制住吧?”
      黑衣人走到她身边,直接说出了林箫竹的想法。她瞥眼看那人,平静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认识我的?你怎么知道……我有这股力量?”
      那人大笑,“这个嘛,是天告诉我的。”
      林箫竹不懈再与他分说,闭上眼睛继续努力抑制住自己。可奈何过去好久好久都没用,身体越来越疲惫,好像……快不行了。
      “我就这么,死了吗?不对,我都活过来的,我不会死的。”林箫竹弱弱地说。
      “谁说你不会死。”黑衣人从林箫竹身旁窜到她面前,“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什么?”
      没等到那人回答自己,自己的嘴就被那突如其来的吻给堵住了。林箫竹见状不妙刚要抬起手来打那人,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变得轻松,就像躺在一个温暖的地方,要睡觉了。

      原来是你……
      林箫竹终于想起了那年西北沙场上,也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在遍地尸体的沙场。把她从尸体堆中拔出来,抱着她离开战场。也是他的一个吻,将她送入梦乡,捡回一条命。

      你到底是谁?
      林箫竹在入睡前想问到他的名字。他说了两个字,林箫竹记下了,可醒来过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连如何从死人堆里活着出来都忘了。

      黑衣人的双唇慢慢离开她的,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到底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你又忘了啊?”
      “是你消除的我的记忆,对不对?”
      “哎呀,好像是呢。”
      林箫竹急了,“你到底是谁啊!你怎么做到的……”
      “大概是因为,天生一对吧?”
      “哈?唔——”

      又是一个吻。这个人似乎很喜欢亲吻林箫竹的感觉,这一次不仅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加重了力度,就连亲吻的方式都变了。他开始轻咬林箫竹的嘴唇,慢慢地加重力度,直到林箫竹发出吃痛的声音,他才笑着离开。
      他伸出手摸着林箫竹的头,温柔地对她说:“这次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了,而且,永远不能忘记。”
      林箫竹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人,强忍着睡意等他说完。
      又是那两个字,林箫竹也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听到他的名字时,她笑了一声,然后倒入那人的怀里睡过去了。
      “原来……你叫潘明。”
      那人抱起倒在自己怀里的林箫竹,收回一贯的傻笑,变回原本自己冷眼对事的模样。对怀里的人说:“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许忘了,好好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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