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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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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雨疏风骤(二)
平宁郡主看不得自家儿子这般不淡定的模样,她从来不知道他竟会这么失态,便一直晾着他,齐国公本想缓和一下气氛,被她眉眼一瞪便不敢言语。
饭后,齐国公言及有事去书房,把空间就给了母子俩。
“母亲,这些故事都是真的吗?” 齐衡的声音很是低落。
“事情倒没这么严重,动辄断手断脚的没有,都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但我听说南方有些宗族陋习甚多,倒是有让人浸猪笼的事情发生,不过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来,一大家子的姑娘都要被耽误了。”
“那、那我之前……”齐衡有些难开口,他怕自己的一腔热情给六妹妹带来麻烦,她本来就对他躲躲闪闪的,他真怕她瞧不上他。
“这时候知道不妥了。”其实平宁也有些后悔,但她却嘴硬道:“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倒是忘了《礼记》该怎么写的了?”
“母亲,孩儿没有。我心里敬她爱她,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曾碰过,我只是想,想多看看她。” 这是齐衡第一次向母亲袒露内心,往常他是不敢的,而近一月母亲平和的态度让他多了点信心,只要母亲知道了六妹妹的好,便不会为难他们。
“那你可知为何她总避你唯恐不及?”
“孩儿不知。”
“她是有成算的,人也聪明,知道我看不上她。”
“母亲……”
“这是实话,我总想着能给你最好的。” 平宁郡主看看自己儿子,脑海中却浮现出他鬓染霜华的模样,“可我知道,最好的比不上你喜欢的,若是让你娶了他人,而你一生过得不幸福,我也不忍让你这样。”
“这盛六姑娘能对你谨受本分,不越礼,说明她不是贪慕虚华之人,所以她不会拿你赠与她的笔去交好姐妹,应是被人看到,拿来封口推脱。”
“她派女使再一次拒绝你,也是知礼守礼,况且,她在盛家处境确实有些艰难,更不敢奢望你这枝高枝。”
“她处境艰难,我怎么不知道?” 齐衡急声道。
“你怎会知道。” 平宁郡主言语十分平静,“你是国公府独子、嫡子,自小万般宠爱于一身,你父亲更是少有的良人,重来没有招惹过别的女子,当然没有给你添些庶弟庶妹,你自然不知庶女在后院的艰难。”
“早年我在宫中认识了一个姐妹,后来被她家嫡母远嫁,没几年便去了,认识她之前我对我家的庶弟庶妹重来没有好脸色,后来才对敦厚老实的弟弟妹妹多了些照顾,可是也只是让他们境况好些,我朝历来注重嫡长,嫡庶有别,更何况她自小还没了娘亲。”
“说到她没娘亲这事,也是我十分不满的,若不是盛老太太同样出身侯府,纵是你再喜欢我也不会同意你娶这样的女子过门。”
提及过往,平宁郡主语气低沉,“这六姑娘只有老太太庇佑,日常只能忍让她两位姐姐,她有什么好东西总是难以留住,而你偏偏对她青睐有加,你的关注只会让她更加难做,受姊妹妒忌,你可知自从你十六岁中举之后,有多少人家过来打听,若不是我想让你安心读书,光耀门楣,恐怕早让你尚了公主郡主了。”
“母亲对孩儿的筹谋甚是长远,孩儿感怀不已。”齐衡起身对平宁郡主长揖,深感父母为子女之深远。
“我可并未允诺什么,等你明年会试之后我再决定。”平宁郡主依旧嘴硬心软,虽然没同意什么,却也教着齐衡如何送礼,盛家兄妹皆有,唯有明兰是不起眼却又是最最贴心的,齐衡仍旧不时偷看六妹妹,但他更认真学习,期望金榜题名,而母亲能在欣喜之下同意亲事。
东京积英巷,盛家后院,盛家六姑娘盛明兰把玩着紫毫笔,久久不语,小桃看自家小姐有些走神,便开口:“小姐是不是在想小公爷?”
“小桃你别胡说。” 明兰有些羞赧,“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回礼,近来生受了小公爷许多礼物,两位姐姐均赠了回礼,我不好置之不理。”
“可是姑娘,二公子不是代几位小姐回赠了礼物吗,四姑娘五姑娘回赠的可是私下赠与的,我们家老太太也没有让姑娘回礼啊。”
“我……”
“要我说小公爷待姑娘确实不一般,之前姑娘不愿小公爷再送东西,他就每个人都送了,头次送花笺,另外给姑娘夹了这支紫毫笔,再来看见姑娘的笔洗摔出一条纹,便巴巴的送来了文房四宝,姑娘喜欢的詹记的桃酥,李记的酥酪,走街的冰糖葫芦,扬州来的菱角,小公爷隔几日便一一送来,从来没见过他对别的姑娘这么上心,还有……”
“小桃!” 盛明兰止住了小桃的话,她都知道,她之前唯恐被人说三道四,只想离他远远的,可现在他恪守君子之礼,却又默默关注,润物细无声,直教她这颗不安的心暖得滚烫。可她很清楚,他们之间没有可能,身份差距实在悬殊,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有他带来的美好回忆就够了。
思前想后,明兰最后只编了一个平安扣,第二日就看见它挂在了小公爷玉佩下面,再也没有摘下来。
不久,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携其子梁晗去盛家做客,齐衡与盛家父子三人一同在前厅陪客,突然间有人撞倒了屏风,五妹妹和六妹妹一同摔了出来,四妹妹倒是好好的站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看到了明兰,齐衡立刻从位子上站起,上前两步想要扶起她,脑海中又想到了那些烈女故事,便不敢有所举动,盛老爷对女儿一番训斥,又向众人告罪,因盛家出了这件事,吴大娘子便携子告辞,齐衡也不好多待,只得返家。
第二日,听说五姑娘六姑娘被罚跪祠堂 ,又因这事有损姑娘家颜面,连送些伤药关心一下都不行,好在第二日听说已不再罚跪,才稍稍放了心,却没想到盛老太太请了宫里出来的孙嬷嬷给盛家姑娘教规矩,这规矩一教就是三月,他便三个月未曾见到她。
盛家姑娘又回归到庄学究的课堂,刚巧赶上庄学究讲策论,以立嫡立长为题,众说纷纭,齐衡隔着屏风看着许久未见的六妹妹,不发一语,听到庄学究问及也没吭声,他好久没有听到六妹妹软糯的声音了。
“其实我想问问小公爷和顾二叔。”
听到此言,齐衡立马一脸笑意的站起:“我在这里,你问就是。”只是却是顾二叔与她对答一番,他只能落寞的坐下。
“没有定论就是定论。贤与不贤,易于伪装,难以分辨;嫡庶长幼,自然是一目了然。庶子若真贤德,便不会为一己私利置家族于不顾,嫡子掌权,若能约束庶子使其不敢造次,亦能保永葆昌盛。大丈夫应忠君爱国,不如做个纯臣,何必无谓争执。”
“她真这么说?”听到齐衡复述的话,平宁有些不敢相信,做纯臣是平宁这辈子对齐衡的规划,记忆里因为齐衡娶了邕王的女儿嘉成县主,三王之乱的时候可是受了一番波折,后来新皇登基时,若不是齐衡续娶了新皇妹妹的女儿,纵使他才高八斗,官家心里总有些疙瘩。而现在,不过及笄之年的小姑娘便早早懂得了中庸之道,难怪她日后能管好侯府,成为有名的贤内助。
因母亲对明兰赞赏有加,齐衡近些日子总是眉开眼笑的,天气越来越冷,却依旧没有打扰到他的好心情。
近些日子平宁郡主有些踟蹰,她记得会试的题目,毕竟当初衡儿落榜时她跟齐国公去坐师那里问过落榜原因,知道他差在哪儿,这些日子也找来了些讲述风土人情的书来,让衡儿开拓眼界,不要被富贵荣华养浮了心。可她又不好直接说,以衡儿的心性,若是在考场上知道自己提前得了试题,绝不会答题,因为对天下学子来说有失公允。
平宁一直想着,若是衡儿能一举夺魁,她也就能半推半就的应允了婚事,便时常让齐国公跟衡儿讲讲朝政,因为科考与它事事关联。
新年过后没多久,满东京的人都在为科考做准备,唯有齐衡心里还有些不安,十年寒窗苦读,加上这一年来增长的见识,他对科举很有把握,但他却不知六妹妹心里是否有他,若是他金榜题名后请来官媒提亲,她却不愿嫁他怎么办。
所以齐衡带着不为,借口在盛家书塾读了几年书,给盛家大大小小均送了礼,最后送到六姑娘手上时,是一篮子小玩意,因为近来没什么机会外出,也不晓得那些得她喜欢,就让她随便挑,本想着能听到她说些什么,哪怕是客套的祝他早日登科也好,却并未得到她只字片语。
晚上,不为收拾篮子,在里面找到了一个护膝,里面绣着一只元宝。
齐衡,字元若,人称小公爷,他的小名是元宝,幼时初见六妹妹时觉得她圆润可爱,比他更适合元宝这个小名,便跟她提及了,想不到她还记得。
“她心里是有我的。” 小公爷的脸上露出了傻乎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