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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峰回路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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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遥走在雨里,脚步虚浮,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冰冷的。
她走得很快,总觉得身后跟着什么,也许是冰冷安静死去的冯素素,也许是那个哭声都听不到的青紫的婴儿,也许是追着她责骂的苏卿。
哭声、责骂声、风雨声。携着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天地广阔,她却无处安身。
而且下雨之后一直没有再出现雷声,以她多年怕雷的经验,这之后一定会有一连串响雷。
令她在意的还不只这一件事。
从刚刚开始,就有一个一路跟着她的脚步声。
她背着行囊,脚下运功,匆匆往前赶了几步,回头再看,仍然只有摇曳的树枝。
就在此时,一个闷雷闪过,苏遥顿时浑身一阵颤抖,原地抱头蹲了下来,一动也不敢动。
她顿时什么悲伤情绪都被扔到一边,瑟瑟发抖地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
老天也觉得她万恶不赦,要将她这条小命收回去吗?
她不禁自语:“贼老天,你有本事就把本姑娘和师娘一起带走算了,这一闪一闪的算什么本事!”
话刚说完,又是一道闪电劈过,正好打在她身边的一棵枯树上,十多丈高的大树瞬时变为焦炭。
“……我错了老天爷!请饶了小的有口无心!”
怂人苏遥,再次抱头,假装自己只是一块石头。
等了半晌,未再听到响雷,而且周围的雨声也仿佛没那么大了。
她这才敢小心翼翼抬起头。
身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小的黑影,努力地伸长小胳膊,将她护在怀里。
她一愣。
那黑影开了口,竟带着些委屈:“阿姐下山,怎么不把屠儿也带上?”
——居然是花屠。
苏遥没有想到,七岁的花屠竟这样胆大,雷雨天跟着她下了山。
她有些不敢相信:“……你真是花屠?”
小孩抬起头:“阿姐这是被吓懵了?”
苏遥一瞧,还真是花屠,小孩大约也是匆忙之间跟着她下山,连东西也没拿,只戴了一顶斗笠,披了一件过长的蓑衣,样子颇为狼狈。
苏遥皱眉:“你跟着我下什么山,快些回……”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惊雷,苏遥连忙再次抱紧花屠。
小孩被她勒在怀里,说话有些闷闷的:“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遥浑身抖得厉害,也不知是被雨给淋的,还是被雷给吓的:“你……你别管,我、我这是担心你被雷给劈……老天爷我错了!”
苏遥这话刚说了半句,又是几道雷落下,苏遥顿时老实了。
“阿姐这是怕打雷?”
花屠的声音带着戏谑。
苏遥还想再辩几句,天空又是一道闷雷,苏遥只好带着哭腔道:“屠、屠儿,你……先别走,我,我有些怕……”
花屠这才乖乖不动,任由苏遥抱着,相当老实。
过了半晌,小孩又开了口:“阿姐为何要丢下屠儿?”
苏遥不说话。
小孩正想推开苏遥,却被苏遥搂得死紧,他这才发现自己肩上已经一片冰凉,原来不知何时,苏遥已经泪流满面。
“花屠,你为什么要跟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看我是怎么被人像一只狗一样赶出来的吗?”
苏遥情绪很不稳定,悲伤愤怒混在一起,没有宣泄的出口。
小孩伸出小手,拍拍苏遥的肩膀:“我……自然是不放心阿姐。”
“胡说!我有什么不让人放心的?”
花屠叹口气,小大人一般道:“阿姐看着坚强,其实内心柔软,最易受伤,此时身边没人,只怕自己便要钻牛角尖了。”
苏遥沉默了,半晌未答话。
就在花屠以为苏遥不会说话之时,少女忽然颤抖着开了口:
“花屠,怎么办,我又没有师娘了……”
少女细弱的身子抖得不成样子,而语气中的绝望让小孩心头一酸。
苏遥还在自说自话:“……我怎么这么没用,谁都护不好。”
小孩没有说话。
那个嬉笑着扇他巴掌的强悍少女,居然怕打雷,居然哭得这样伤心。
“谁说的,你不是护住了我吗?”
花屠伸出手臂努力地想要抱住她,想要安慰她,结果发现自己的胳膊太短,根本不能环住少女。
就像之前被萧云枫轻描淡写推开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孩子,根本经不住对方一掌。
他握紧了拳头。
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小了,力量这样弱,只能是被人保护的对象。
苏遥边哭边摇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我以为我这一次能护住师娘的。”
少女已经抱着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像一个脆弱的小兽。
花屠忽然想起了花司,那个死在他眼前的亲生姐姐,那个从前一直将他护在身后的少女。
他们其实都一样,没什么亲人缘。
花屠愣愣地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天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大约,咱们都是命不好吧。”
纵得两世轮回,依旧一场空欢喜。
正在苏遥伤心之际,从四周响起急促的铜铃声。
那铃声像是一阵阵催命符咒,混着铜锣声,显得十分诡异。
苏遥听见这铃声,顿时浑身一颤,顿时从悲伤之中醒过神来。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苗疆赶尸人。
准确的说,是苗疆蛊术之一,尸蛊的使用者,苗后的手下。
维摩山上有迎宾阵,寻常人根本不能靠近,这两人估计是奉了苗后的命令来追花屠和花司两姐弟,却被迎宾阵所阻碍,这才在此处等着他们。
那铜铃声距离他们不远,还混着刀剑相碰的打斗声。
这可奇怪了,除了苗后的人,还有什么人会在这大雨倾盆的傍晚,到这与世隔绝的维摩山上来?
此时此刻,她再顾不上悲伤,他们离刚离了维摩山,再不能如从前一般随性。
苏遥将脸一抹洒,一把抱起花屠,脚下踩了一个云梯步,蹑手蹑脚地躲到距离那打斗声最近的草丛之中。
那是一个少年,面若冰霜,色若娇花,眼中一抹狠戾之色,身负一把三尺青锋剑,身着淡青色劲装,披蓑戴笠,与两个老者成对立之姿。
苏遥一看,就认出了这三人之中,那少年剑客,正是后来的剑圣厉星云。
在苏遥的上辈子,这位剑圣,可是大名鼎鼎,曾以十五岁之龄,于一年后的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力挫三大门派高手,继承其父“剑圣”之称。
苏遥认识这人,是在她十四岁是与叶岚一行人下山时,机缘巧合认识的。这辈子她没有下山,厉星云自然不认识她。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侠这是做什么,我们两个老头子不过是路过此地,少侠为何不由分说便要攻击我二人?”
那两个老者,一人偏胖,两颊绯红,一见便知肝火极旺,着红色长袍,腰间挂着一只铜锣;另一人手持一只铜铃,青纱蒙面,看不清模样,整个人像一只青绿的蚂蚱。
这两人苏遥也认得,正是苗后手下四官神之一的青魅与赤魉。
这俩老鬼,一定是来找花屠与花司的,花屠上山已经半年有余,也不知道这二人是从何时开始等在此处的。
少年听闻,冷笑一声:“你二人虽穿着中原服饰,但手中铜铃、铜锣明显不是中原工艺,你身后那一排人,虽能站立行走,用布条遮掩身体,又用了厚厚的辰砂覆盖以掩饰尸臭,原本应该天衣无缝。”
少年顿了顿,继续开口:“但是其僵直的身躯已经暴露了它们都已是死人!只怕你们就是最近坊间传说的苗疆赶尸人吧?”
两个老者听闻,冷笑一声,其中那红衣胖老头站了出来:“是,又如何?”
“近段时间苗疆频繁朝中原地区进行骚扰,搅得百姓不得安生,若真是如此,不才今日便要以武会一会二位先生了。”
说完,便抽出自己身上三尺青锋剑,那寒芒一闪,剑已出鞘。
这二人一见此剑,顿时脸色一变,那青纱人沉声道:“你是江南厉家的公子?”
少年冷笑:“莫管我是哪家的,今日我便要为中原除去一大祸患。”
那青纱人发出怪笑:“厉公子,咱们今日只是路过,你若不想见我们,我们二人走便是,何必动武伤了和气。”
他的面容被青纱所覆,并不能看出容貌,显得十分神秘。
苏遥有些不安地看向花屠,只见小孩一张秀美的小脸此刻脸上,满是阴冷的神色,看那两人的眼神仿佛在看向一个血海深仇的仇人。
“若是我偏要呢?”厉星云站得笔直,仿佛背上的青锋剑一般锋芒外露,让人不能直视。
少年不由分说,一剑便朝青纱人刺来,他这一刺颇具功底,寻常练武之人根本避无可避。
可是剑没有刺到老者。
不知何时,二人之间站着一人,此人身缠布条,面覆辰砂,肢体僵硬,原来是此前少年口中的走尸。
剑入胸口两寸一,寻常人早就一命呜呼,可是此人却并不呼痛,那胸口也未见有血流下。
“赶尸之术,尸蛊入脑,死后僵而不腐,行而不缓,强而不衰。”身边的花屠轻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