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梦【杨戬同人】》立棠

95、山长水阔知何处（十）

　　渺茫的云层里忽现千条瑞彩，是玉帝到了。
　　“斗战胜佛，二郎真君，二位且先停一停。”
　　二人闻言都住了手中兵刃，抬头去看。
　　“我看你们也分不出胜负了，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孙悟空一脸的不服不忿，别过三尖两刃刀冲玉帝喊道，“你外甥都打到老孙家门口了，你还不让我打他？怎么你还护短？”
　　天上地下谁不知道杨戬恼的就是这句“玉帝的外甥”，要搁以前非为了这句再和猴子大战三百合不可。但是如今不同，杨戬紧咬牙关，攥紧了兵器，只冷笑一声并不申辩。
　　南天门外的子琼听见这话都打哆嗦，心说死猴子，我让你留心别被杨戬激怒，怎么你反倒要激怒杨戬一样。成心找打架啊还是怎么着。
　　玉帝颔首微笑，“杨戬，你先退下。”
　　杨戬也不说话，冷哼一声提枪就走。孙悟空满是不甘，“小圣休走！”
　　“悟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猴子一听这话，回头看了一眼杨戬，又道，“让老孙休战不难，只是峨眉山是俺老孙的洞府所在，不能再让他来胡闹了。”
　　玉帝迟疑了一下，“好，朕就代二郎真君答应你。”
　　“我要他自己说！”
　　孙悟空步步紧逼，眼神总是不离杨戬。杨戬也用目光死死锁住孙悟空，看到的是猴子满满的嘲讽。孙悟空，看来你我终究还是对头了。
　　二人杀气不减，玉帝继续说道，“他若是再上峨眉，可就算抗旨了。”
　　猴子这才有点罢手的意思，在杨戬身边绕了几圈，笑道，“杨戬，今天看在你舅舅的份上，俺老孙就放你一马。以后要是再敢这么冲撞长辈，俺老孙可饶不了你！”
　　杨戬闻言怒火中烧，怒目横眉死死瞪着孙悟空，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几乎要被他弄断。他强忍愤恨，别过头去索性不看猴子。
　　“悟空，我们可是击过掌发过誓的。”玉帝的语气听不出偏袒。
　　杨戬斜睨一眼玉帝，说不出的感觉。又听猴子与玉帝胡搅蛮缠，说些废话，心想自己目的也达到了，多待无益，剩下的就让沉香自己去磨孙悟空吧。他也不理会众人，自顾领着部下下山。又不忘让眉山兄弟把好峨眉山的各个出口，沉香一旦跑出来，杀。
　　玉帝回了天庭，猴子回了洞府。洞门一关，孙悟空直挺挺躺在了地上。回味着适才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之前盘算好了二次出洞，就已做好与愤怒的杨戬大战三天三夜的准备了。自己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以为他总能吐露真情说点儿什么，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忍。
　　“杨戬啊杨戬，你变了，变得老孙有些不认识你了。当初直来直去的杨戬哪儿去了？”
　　“不是为了你，俺老孙怎么会说出那么缺德的话来，唉，可惜坏人也做了，还是没有看透你。”
　　子琼伴驾回来一路都在察言观色，仍然看不出玉帝脸上的喜怒哀乐，推测不出他的心情。
　　就听玉帝传口谕，“叫二郎神。”
　　内侍未曾走出瑶池，就听另一个内侍回报说杨戬来了。
　　子琼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是请罪来了。
　　玉帝抬了抬凤目，屏退了所有人。子琼和众人一起出了瑶池，与杨戬打个照面，看他面露倦色，欠身行礼，“真君。”
　　杨戬回礼，“仙子。”
　　未及多说话，杨戬匆匆进了瑶池。
　　这气氛太吓人了。子琼在瑶池外面来回踱步，玉帝不会一生气把杨戬怎么样吧。比如贬官流放什么的……怎么办怎么办……
　　正发愁，余光忽然瞧见天边划过一道紫色的光芒，子琼眯着眼仔细辨认。那不是嫦娥么，看去的方向应该是灵霄宝殿。
　　正在这会儿，又有内侍回报，说东海龙王同着孙悟空在灵霄宝殿求见，要为屈死的四公主申冤。
　　不久后众仙娥簇拥着玉帝和王母一同从瑶池出来，后面跟着面色沉重的杨戬。
　　玉帝看见子琼目光示意让她跟着。子琼凑近杨戬想说些什么，杨戬也不看她。沉默了一路四个人一起到了灵霄殿。
　　“敖广，你纵容儿女包庇妖孽，陛下还不曾问你个管教不严之罪你倒先自来了？”王母跟在玉帝后面，连看都没看东海龙王一眼就先责怪起来。玉帝呢，也没制止，任王母先发制人。
　　子琼怎么听怎么看都觉得玉帝王母在袒护杨戬……这不是错觉吧
　　敖广显然是没预料到骂来的这么快，心里替女儿委屈，又恨杨戬位高权重，敢怒不敢言地嗫嚅了半天，“陛下！小女就算犯了天条，也罪不至驱散魂魄啊！求陛下为老龙做主。”
　　孙悟空眨了眨眼，并不太相信敖广和猪八戒他们的一面之词，杨戬会无缘无故杀人？还驱散人家魂魄？但是总归想知道事情的原委。杨戬若拿自己当知己，就该对自己和盘托出。
　　他提高声音，故作神秘地对敖广说，“老龙王，令爱想必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而被灭口吧。”一边说一边瞄着杨戬，这话分明是对他说的。
　　不该知道的秘密？杨戬的眼神不经意间转向了子琼，子琼也正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敖广了然的样子接着说道，“大圣说的是，小女是知道了广寒宫玉树被毁的事才被灭口的。”
　　杨戬闻言暗自舒了口气。
　　“玉树？”玉帝和王母对视了一下。王母道佯装惊讶，“广寒宫的玉树？那可是盘古的睫毛变得啊，被毁了？谁这么大胆子？”
　　孙悟空满脸“就这？”的表情看了看敖广，心说来时这老龙王只说自己有杨戬的把柄，玉树这叫什么把柄？休说玉树实在算不上什么值钱的宝贝，就凭杨戬的实力和地位，这也算个事？还想拿这个扳倒他这不痴人说梦么？
　　杨戬刚想说话，就听殿外喊道，“启奏陛下娘娘，净坛使者和嫦娥仙子求见。”
　　“来的好，叫！”玉帝单手据案传道。
　　猪八戒殷勤地给嫦娥领路，到了殿上也学孙悟空唱一个喏。
　　待二人站定，玉帝便问，“嫦娥，广寒宫玉树被毁如何不见你上报？”语气之中似有责备之意。
　　“这……”嫦娥让玉帝问愣了，看了看猪八戒。猪八戒倒是善解人意，急忙抢白，“陛下，就这么点儿小事也犯不着让您劳心是不是呢，我妹妹当时是直接报给司法天神了对不对。”
　　他话里引着嫦娥，嫦娥点点头，“回陛下，天蓬元帅所说不差，小仙是报给司法天神了。”
　　“杨戬，有这回事么？”
　　杨戬承认，“确有其事。”
　　“查出结果了没有？”
　　杨戬不动声色，“还没有。”
　　猪八戒冷笑热笑掺杂着，“让他查？那能查出来结果么？”
　　杨戬喝道，“猪八戒！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子琼实在忍不住了，欠身行礼，“陛下，小仙有话说。”
　　“说。”
　　“小仙以为，嫦娥仙子此事做的欠妥。打坏玉树这种事情，就跟御花园死了一株仙草似的，本来也不该司法天神管，所谓事无巨细，什么都让他管了不是权力太大了么？所以查不出结果并非他失职。”
　　“陛下！玉树坏了他不管着，但是玉树是被他打坏的这总是他的责任了吧。”猪八戒还记着一顿鞭子的仇恨，非想让杨戬栽个跟头不可。“杨戬，今天当着大伙的面儿，你还不将你如何动凡心暗恋我妹妹，如何藏匿我妹妹的耳环，又如何打坏玉树一事从实招来。哎！正好子琼在这儿，你说说明白。”
　　此言一出，整个瑶池鸦雀无声。
　　杨戬和子琼，这是天庭最敏感的一对关系了任谁也只敢在背地议论，没想到猪八戒竟然公开戳破。
　　没人注意到子琼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杨戬一双鹰眼瞪着猪八戒。
　　“你妹妹？杨戬暗恋你妹妹？”王母纳闷极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玉帝笑道。
　　“这说正经事呢，谁跟你们说笑话了。”猪八戒仰着头
　　嫦娥言道，“陛下娘娘有所不知，小仙和净坛使者义结金兰。”
　　“你俩义结？”玉帝和王母惊讶极了，嫦娥和杨戬？简直完全在意料之外。
　　“暗恋嫦娥，杨戬，果真有此事？”玉帝问道。
　　“陛下，这是他一派胡言。”杨戬瞪着猪八戒，冷冷反驳。
　　“嫦娥！”王母正要问嫦娥。
　　却让猪八戒拦住，“哎！娘娘，这种事我妹妹这个受害人总不好说出口啊。您得让司法天神自己承认对吧。”
　　“你！”
　　嫦娥垂着目，一语不发。
　　王母见状站起身，“杨戬，你要现在招了，可以恕你无罪！”
　　“娘娘，这可不公啊！要这样还能无罪老猪以后也随便去广寒宫找妹子，顺便砍几棵树，反正也无罪。”猪八戒强辩道。
　　“陛下，这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沉默了许久的孙悟空终于说话了。他搞不清状况，杨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若是随意赦免，如何服众？”
　　“司法天神于天庭有功。”王母冷冷地道。
　　“有功？娘娘指的是追杀一个身无过犯的沉香？”
　　“沉香身无过犯？他勾结狐妖，私自上天戏弄玉皇大帝，罪不容诛！”
　　“陛下，他真的戏弄您了？”孙悟空嬉皮笑脸看着玉帝，“咱俩可是击过掌的。”
　　玉帝心里有了决断，眼神反复看着杨戬，这个孩子他竟越来越看不透了，“好了，沉香罪不至死，娘娘言重了。只是悟空，你我击掌了，你绝不能收他为徒。”
　　“老孙可没那功夫。”孙悟空扭过脸去。
　　“三圣母，猴哥，让他赦了三圣母。”猪八戒和嫦娥一旁轻声怂恿。
　　未等猴子说话，玉帝先开口了，“休得得寸进尺。”
　　猪八戒看玉帝松口赦了沉香，来此的目的已然达成一半，便就坡下驴，还不忘嘲讽杨戬一番，“沉香的事完了，二郎神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起码说出来让我们大家给我妹妹评评理吧。”
　　玉帝默许，却也不再说话。王母露出焦急的神色。众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饶是想包庇也不行了。
　　杨戬神思恍惚，玉帝赦免了沉香，这一切恐怕要重头开始，之前做的一切不知还有没有作用。深埋在心的大计划，无人理解的痛苦，他该怎样背负。若是自己因此失去了司法天神的位置，三妹和沉香恐怕更加难过。暗恋嫦娥的名声，让他如何解释，即便解释了，还会有多少人相信他。
　　“杨戬！”玉帝低沉却严肃的声音把杨戬叫清醒了。
　　“杨戬，你要不说，如何服众啊。这还怎么赦免你啊。这赦免了你，你这脸面也挂不住啊。”猪八戒仗着美人在侧的胆子一次次挑衅着杨戬，愈发花言巧语。
　　孙悟空在旁边白他一眼，“呆子你少说两句，让他说。”
　　“杨戬。”玉帝不可侵犯的威严激住了杨戬。
　　“好，我说……”杨戬看了看子琼，“那夜，广寒宫里，有人弹琴……”
　　玉树琼花，散落在他掌中化为冰凉的水，像极了一点相思泪。他口中说着当日的情景，眼睛却不离子琼。负了卿，负了卿。如果今日是一绝境，他宁愿把这一番真心说与子琼，即便倒反天罡失去一切有又何妨。单纯的情感，却因为误会混乱成了一个笑话，自己却不得不将错就错。错便错，让她离去，从此少了杨戬这个牵绊。
　　殿上哄堂大笑起来，猪八戒带着醋意冷嘲热讽起来，“好个痴情的二郎真君。”
　　嫦娥上前两步，“请真君将耳环归还小仙。”
　　杨戬愣了愣，从袖中取出耳环，递了过去。
　　玉帝霍地站起，“杨戬！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口，朕真后悔赦了你！”
　　“陛下。”王母扥着玉帝的袖子，这才勉强让他冷静一些。继而玉帝拂袖离去。
　　这一场风波暂时就算平息了。猪八戒等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孙悟空本想留下问问杨戬，却让猪八戒拉拉扯扯拉走了。
　　转眼灵霄殿上就剩两个人了。
　　子琼愣在原地，似乎整个人都失了魂。杨戬挪到她身边，费力说道，“仙子……”
　　子琼苦笑了一声，“真君，他们都走了，小仙也告辞了。”
　　她转头离去，已是泪流满面。
　　杨戬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模糊了。
　　身许三界，再难许卿。

　　兜率宫都快让子琼的眼泪淹掉了。
　　老君从来没见过有她哭成这样，劝都劝不住。
　　据说哭有三种，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
　　子琼哭了得有半个时辰，嗓子都哑了。
　　“丫头，有事你说事啊，光这么哭，你，你……”
　　“师伯祖……”子琼抱着腿坐在蒲团上，头埋在膝上，抽抽噎噎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可把老君头弄大了。
　　“好了我知道了，杨戬的事是吧。他又怎么了？”
　　“您能掐会算的还不知道么。”
　　“老道这回确实不知。”
　　子琼把前事说了一遍。
　　“嫦娥？挨她什么事了？”老君皱眉，“不能吧，杨戬我可晓得，一根筋似的傻小子，和你又这么两情相悦，不可能不可能。你放心丫头。一旦他要那什么，师伯祖给你做主……”
　　“道祖！”子琼打断他，“什么可能不可能啊！我能是为吃醋么？那也太小瞧我了。”
　　“那你为什么哭这么半天？”
　　“他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承认了呢？话出如风，这不给天庭群仙留下话柄么？徒给自己增添烦恼。我知道他要和一切人撇清关系，不连累别人，可他不该跟我这样。他怎么就不懂我这一片心。即便一口咬定不承认有这回事又能怎样啊！他怎么不开窍呢！”
　　“喔为这个啊……”老君抚了抚胡子恍然大悟。
　　“他要是活不成了，那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办……”子琼哭着自言自语。
　　老君摇头叹道：“你俩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师祖！”道童来报，“二郎真君来了。”
　　“你看看，你俩还全爱到老道这儿。”
　　“我躲躲吧还是，就说我没来。”子琼一抹眼泪就往后面跑。
　　脚步声临近，老君微眯着眼睛，“真君有事？”
　　杨戬四下看了看，提鼻子吸了一下，满殿上都是烟熏火燎的碳火味儿，看来子琼没有来。
　　“老君，我想来，问问东海四公主的事。”
　　“怎么？她的魂魄又有什么异常了？”
　　“不是。我来是想问问，她需多久才得恢复，可有加快速度让她魂魄复原的办法？”
　　“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你不懂？你也是修道之人，怎么愈发沉不住气？话说出去了，事也做了，考虑过后果否？”
　　杨戬一语不发。老君抬眼皮瞄了一眼，似乎看出了杨戬的委屈。嗐，阐教的大宝贝谁舍得骂他一句。于是换了语气。
　　“有什么问题可以把定魂鼎拿来让老道看看，那东西连你师父都不会用。”
　　“是。”杨戬又四处看了看，半晌才问，“玉姝仙子她……”
　　“怎么了？”
　　“没什么，告辞了。”
　　“没别的事了？”老君问。
　　杨戬的背影渐渐远去。
　　老君撇撇嘴，唤道，“丫头，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兜率宫，帮老道炼丹采药哪儿也别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