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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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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爷一早打来了电话,丁良如今在禄城的某个工地上。“我听丹丹说,丁良那个工地好像出事了。”大爷没说的是,梁丹根本不信这些。
她既不相信丁良的工地真的出事了,也不相信会有什么仙家知道丁良工地出事,更不相信会牵连到梁毅外——就算丁良死了,她都不准备携子逼宫分遗产,会有什么影响?
她只是说漏嘴了。
爸爸已经有些时间不再去过问她的个人问题,不再试着问丁良会不会离婚。她已经很久不用费心去编织一个关于丁良的谎言,哪知道父亲忽然又问起,她没准备好,说漏了嘴。
禄城?小王磊的家乡。
鲍皑联系了小王磊,独自踏上去往禄城的火车。
一出站,鲍皑就深深领教了禄城的夜晚有多凉爽。
那真是透心凉啊。
刚到出站口就看到小王磊把手里的外套甩的像个螺旋桨:“老大!老大!老大!”
说着,给鲍皑披上了外套:“知道你就穿的少。”
“我都穿长袖了。”鲍皑查过天气预报,自以为穿得够多了。
小王磊他爸开车,鲍皑递上了伴手礼,是他从付先生那里求来的一个手串,据说其中一颗珠子是雷击木的,驱邪避祸最是灵验。
“这孩子,瞎客气啥。”小王磊的爸爸叫王鹤鸣,说话声音确实一鸣惊人。他嗓音低沉,自带混响,哪怕是带着笑意轻声说话照样声若洪钟。穿一身运动装,反戴着棒球帽,额前的刘海翘起一小撮,是个看不出年龄的人。王鹤鸣把串在手里盘了一下,戴在腕子上,回头问小王磊好不好看?然后启动车子问鲍皑:“听尕儿说你要去宇坤的工地?干啥呀?练胆儿啊!”
一脚油门下去,鲍皑感觉到强烈的推背感。叔叔开车好猛啊。
“先过去再说嘛。”小王磊搪塞了爹,拉着鲍皑追问:“我听说你又遇上事儿了?讲讲呗!”
鲍皑看了眼前面,心想当着长辈的面,怎么说啊!
“我听尕儿说,你们学校闹鬼了?”
“那么爱打听呢。好好开车。”小王磊说他爸,看着鲍皑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你是不是当着我爸的面不敢讲?没事,你讲吧,吓死他!他这人,胆小的要命,偏偏最爱听这些了。”
“不是,尕儿,我跟你讲。这个鬼啊神儿的,有时候比人讲究。”王鹤鸣摇头晃脑地发表意见。
“好好开车!”小王磊最怕他爸开车分神,凑到老爸耳边小声说:“这才修好几天啊。”
王鹤鸣用脑袋顶他:“知道……哎……哎……”他这一分神,差点蹭到旁边的车。吓得他赶紧打方向。“哎呀我嚓……”他从后视镜看了眼鲍皑,把粗话憋了回去。
鲍皑抱着副驾驶靠背说:“确实。就跟人有好人坏人一样,神鬼精怪也一样,有好有坏的。”鲍皑讲了讲白念真的事情,顺便说到他此行的目的。
“这个……丁良,是宇坤的丁总吗?一米八几,五十来岁,头发挺短,长得挺周正的。瞅着挺正经一个人啊。怎么这样呢?”王鹤鸣皱着眉。
“那~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小王磊嗤之以鼻:“长一张忠厚老实的脸不是更方便取信于人然后骗人吗?”
“你不懂。傻孩子。”王鹤鸣长叹一口气:“这种大师级的谎言家啊,人那不是骗子,他们从来都不是左一个谎话右一个谎话的。人说的基本都是实话,就在最关键的那个事儿上,模糊处理,说一半藏一半的,哎!人家不说谎,是你猜错了。”
“叔叔,您见过丁良?”鲍皑问。
王鹤鸣点头:“嗯。见过几次。”
“跟你有生意往来?”小王磊问。
“啥呀,就是认识。”王鹤鸣解释:“人家是大公司的高层,也不可能上咱家那小破地方消费去。他那个工地征地的时候,把咱家地给圈进去了。见过几面。”
“那是不是还有王大善人家的祖坟?”小王磊给鲍皑解释:“前几年老家来了好多有钱人,说那儿曾经生活过一个王大善人,修桥铺路盖学堂,做了很多好事,他的子孙们过来给他盖了个庙。还修了好大一座坟。”
“坟?”鲍皑敏锐地发现了问题:“那迁坟的时候,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吗?”
“有!”王鹤鸣讲话抑扬顿挫的,间或还炫一段口技,鲍皑仿佛听了一路的评书。
王家这次被拆迁的房子在王家沟,那里有个王大善人。解放前王大善人的孩子们就都跑到国外去了,王大善人没走了,后来死在老屋子里了。据说临死的时候还诅咒,说什么谁敢占他家的房子,就叫谁不得好死。
但这个王大善人,在当地老百姓口中,叫王地皮。
不是地痞流氓的意思,而是说他搜刮民脂民膏,刮得挖地三尺的那种刮地皮。
他家的佃户啊长短工都吃不饱饭,只能抠地皮。
那时候每年开春,那附近都得饿死一大批人,方圆多少里地寸草不生,只剩下地皮。
“你们学过那个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的课文吧!”王鹤鸣说:“那个王地皮,就跟那个郑屠似的,整那套虚钱实契的玩意儿,没少坑害人。你小时候不是还问过我,有三姑奶四姑奶,为啥没有大姑奶和二姑奶呢?”
小王磊一拍大腿,看着鲍皑说:“这我记得,让地主老财糟蹋了。”
王鹤鸣长舒一口气:“记住啊,不能忘。那都是咱家的血海深仇。”
王家当年有俩半大姑娘,才十三四岁。
王地皮看上人家姑娘,却说要涨租子,不同意就把他家赶出村子。王家没办法,只能先跟王地皮赊账。这高利贷一背,就没个边了。当年就把大姑娘抵给人家顶利息了。二姑娘反应快,想要卖身顶账。王地皮多奸啊,听说还有这种好事儿,立马答应了。
卖身契签了,王地皮当场给王家退还了欠条。
但那不是真的欠条,就是一张有字的纸。老王家全家没有个认字的人,村里认字的除了王地皮和他的几个儿子,就剩王家的教书先生。他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搁现在,就是犯罪团伙。
老王家就这样被骗了。
没几年,俩姑娘都让王地皮折磨死了,王地皮又拿着欠条来让王家还钱。王家拿出当时王地皮给的欠条,才知道他们手里那是个假的。
王家几口人气得差点一起都吊死了。明明他们有理,结果没理了。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啊!偏偏王地皮手里有欠条,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王地皮说了,不还钱就去告官,让他家三姑娘四姑娘顶账。
“真是老天有眼啊,赶上解放了,不然哪有现在的老王家。”
鲍皑听了,感觉一口气上不来,眼前直发黑:“这也太坏了!”
“坏?还有更绝的!”王鹤鸣说。
前几年王地皮的子孙们摇身一变,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又回乡了,最开始说什么寻根祭祖的。这两年又听说要拆迁,那帮孝子贤孙们敲锣打鼓地要给王大善人修坟立祠。
“伤天害理,坏事做绝,还想叫一声善人?他们惹了鬼神怒。”王鹤鸣咬牙切齿地说:“白天拆旧屋,晚上立新坟。王地皮的子孙死了好几个。”
都死人了?那可不是小事啊。可见此处凶险。
鲍皑沉声问:“怎么回事?”
王地皮的旧屋一直立在那儿,当地的村民没人愿意沾染。
最初是因为恨,留着那个屋子教育孩子,别忘了地主老财的坏,别忘了自家的仇。
后来有人想拆了那破屋盖新房,但都说那个屋子不对劲,闹鬼。一到晚上就有人哭。渐渐地就没人去了。一荒就是好些年。
再后来有考古的人过来看过,说不够当文物。
也就没人再搭理那个房子了。
家家都吃不饱饭的时候,王地皮的房子是附近最好的。后来家家都过上好日子了,谁还稀罕他家那破屋子啊。
王地皮的子孙们回来,说要给王地皮修坟。
村里人懒得搭理他们,随他们折腾。
他们说王地皮是王大善人,要给他盖庙,歌颂他的功德。
村里人就不干了。
他坏事做绝,还有功德?还歌颂?
人们还商量着要不拉个横幅,找几个记得当年事的老人家那个喇叭说说他们那祖宗王地皮做下的孽。没成想还没等乡亲们商量出个章程,王家那头敲锣打鼓地整了个破土动工的仪式,还请了城里的演艺公司,搭了个舞台,主持人、歌手、舞者、模特队的,好大排场。
王家几个子孙按照辈分排着挨个铲了一锹土,就算动工了。
当晚,王家在市里的宇坤大酒店备了酒席,大宴宾客。挨个敲门请乡亲们过去。
周围乡邻都早早关上门躲了。没人稀罕他家的饭,也不愿意跟他们吵架。
倒是有几个外地搬来的不知道内情,觉得人家诚心邀请不去抹不开面子。或者知道一些往事,也觉得那都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人家不在乎。总之他们去了。
听他们说,王家子孙里辈分最高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满头银发,穿个西装,净说洋话,自称是王大善人的小儿子。当时破土仪式也是他第一个上去的。
当晚酒喝到一半,他突然开始大喊大叫,把桌子上的盘碗杯碟一股脑儿地往前扔,说什么:“不关我的事!”“他们请我来的。”“别来找我!”
好好的酒局被他砸了个乱七八糟。王家的子孙们把他扶回去了,说他喝多了。
没两天,就听说他死在了酒店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