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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蹇术哭师,弦高护国 ...

  •   秦侯点兵三万,着百里视为帅,蹇术、蹇丙为将,赢絷为监军,出征攻打郑国。
      任好在城门前送别出征大军,看到戎装的公子絷,打趣道:“这么多年,很少见你穿戎装,原来也不差。”
      公子絷摸着手里的佩剑:“这几日练了练,虽比不上君侯,但也不至于荒废。”
      任好心情不错,调侃道:“那就好,孤只盼着你别给秦国儿郎拖后腿就行。”
      公子絷顿了顿,想起了蹇叔的话,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少见的没有回嘴。
      任好沉浸在大军出征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自顾自地说道:“你不必害怕,此战外有百里视、蹇术、蹇丙,内有杞子、庞孙、杨孙,怎么都轮不到你去打仗,你就安安心心地做监军,打点粮草开支便好。”
      公子絷勉为其难地笑笑,算作回应。
      任好突然记起前两日下了一半的棋局,笑道:“你可要早些回,那盘棋还没下完呢,孤瞧着好不容易有机会赢你一局,你可不能抵赖。”
      说起那盘棋,公子絷其实是故意没有下完的,他就是想留着,万一遇到点什么,总归还有个念想,有个盼头。
      公子絷眼神缥缈,回头看看冷峻的雍城城楼,回答道:“一定。”
      任好又嘱咐了百里视几句,差不多时辰该走了,为首的将士举起旌旗,可还不待车轮转过两周,蹇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扑到蹇术的马前就开始哭。
      蹇术吓了一跳,赶紧下马:“父亲?”
      蹇丙也紧着过来,与蹇术一左一右扶住了他:“父亲怎么了?”
      蹇叔老泪纵横,抱住两个儿子只顾着哭。
      任好不悦,大军出征在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百里视也走了过来,轻轻拍着蹇叔的脊背帮他顺气,柔声道:“右相是担心两位将军了,两位将军不是第一次出征,末将会照看好兄弟们的,右相不必挂牵,末将等很快便会凯旋。”
      “回不来了,你们回不来了。”
      蹇叔手直抖,几乎揩不到自个儿的眼泪。蹇丙手忙脚乱地想给父亲擦脸,奈何铠甲着身,一时间也没了办法。任好听到这话,铁青着脸站在一旁,若不是公子絷拦着,早就冲过去了。
      百里视见状,连忙将蹇叔拉到一旁,不停地安慰:“伯父,孟明知道伯父忧心,可眼下大军出征在即,有什么还等咱们回来再说,行吗?”
      蹇叔拉着百里视和蹇术的手,颤抖道:“孟明,你们此行凶险万分,伯父心中明白得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
      “你明白什么?你如何能明白!出征在即,你跑到阵前号丧是什么意思?”任好实在忍不住,冲过来吼道,“你活久了就以为别人也都活够了吗?若你中寿而死,如今坟茔上的树也能遮阴挡雨了。”
      任好越说越难听,蹇叔越哭越大声,场面乱成一团,站在前头的将士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公子絷连忙拖住任好,好言相劝:“出征在即,君侯就不要说丧气话了。”
      “说丧气话的是他!他个老不死的,若真嫌自个儿命长,孤此刻便在此了结了他!”说罢,眼瞧着就要拔剑。
      公子絷按住剑柄:“君侯息怒,大局为重。”
      没想到此刻他的力气大得很,任好抽脱不离,转而瞪着公子絷:“你放开。”
      “君侯,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天下有多大,您的心就得有多大。”公子絷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任好心中,听了这话,任好忽然安静下来。是的,出征在即,一切都不能再变,不论如何都得耐住性子,一往无前。
      另一边,蹇叔拉着两个儿子,也逐渐冷静下来,仍是带着哭腔道:“此番你们出征,有几件事一定要记住: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郑国路远,若非天时地利人和,万不可轻举妄动;秦国伐郑,晋国必不会袖手旁观,途径崤山时一定要万分小心。再有。”蹇叔伸出手,抚摸上两个孩子的面孔,“若真的逃不过,崤之南有夏皋墓,崤之北有文王港,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为父一定会好好安葬你们的。”
      这话实在丧气,但蹇叔哭得不像样,说得又真切,百里视等人只能应下,不便多说其他。
      公子絷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安抚过任好后,提醒百里视赶紧发兵。大军东进而去,任好起驾回宫,唯有蹇叔,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开。

      百里奚在外巡察归来,听说了此事连家门都未进,直接来到蹇叔府上。
      “你回来迟了。”
      “听说你惹得君侯大为火光?”
      蹇叔反问:“你难道也认为,君侯此举妥当?”
      百里奚叹气:“兄的顾虑没错,只是事已成定局,孩子们已经离开,咱们只能另谋他法。”
      蹇叔就等着百里奚这话,连忙嘱咐道:“君侯还在气头上,我行事不便,你想办法去黄河边备些船,着人留意着,如若真有变故,也给他们留一条后路。”
      “好,这些奚去做,兄宽心。”百里奚退出两步,终是忍不住折回来,“兄也是莽撞了,再如何也不好在出征之前哭师啊。”
      蹇叔无力地摇摇头:“君侯一意孤行,连宗伯都同意伐郑,你不在,我一人劝不住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百里奚替任好说了几句:“君侯等得太久,他着急了。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个好机会,只是郑国太远,晋国虎视眈眈,他不该在此时选择东进。”
      蹇叔闭上眼:“该叮嘱的我都跟孩子们说了,君侯此刻一心栽在里头,晚些再进言吧。”
      百里奚心忧儿子,匆匆告辞:“奚先去办正事,晚些再来与兄探讨。”
      蹇叔老了,白日的哭诉叫他消耗太多体力,如今闭着眼,就再也不想睁开,脑子里闪过儿子临行的背影,想抓却抓不住。

      春日好行军,秦军途径周邑,周邑周边人来人往,正是各国商人往来采买的好时节。
      秦军经过王都北门,战车上的兵士脱帽行礼,随即跳上车继续前行。
      这一切被王孙满看到了,他对于秦军在王都前不脱盔甲、不卸兵器、跳车而行的行为表示不满,对周天子抱怨道:“秦军不尊天子,无视礼法,行军必败。”
      天子本不知秦军行兵为何,只觉得王孙满年轻不经事,便将这拿作学问来考他,问道:“你这些日子读书,可知何为不遵礼法?”
      “依礼,兵车途径王都,将士皆需脱盔弃甲,步行而过。”王孙满年少气盛,最看重周王室的天家威严,不惯诸侯不尊王室,愤愤道,“秦军此举分明无礼,轻佻则少谋,无礼则大意,秦军此行必不能得尝善果。”
      倒是天子,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列国崛起,看淡了所谓尊卑礼法,无奈道:“你也不必太过怨怼,如今列国各凭本事,只要不过分,寡人都不计较,这些话你同寡人说说便罢。”
      王孙满瘪瘪嘴,哼声应下:“是。”
      天子细想,存了疑惑:“只是秦国治军严明,秦侯也并非不懂礼之人,秦军缘何犯此过错?”
      “秦军行色匆匆,许是赶路的缘故。”
      “往哪个方向去的?”
      王孙满脱口而出:“向东而去。”
      天子的脸色一变,内心有了顾虑:秦国远道行军,定有征伐之意,只是不知秦侯意图何在?若是小国还罢了,这些年大国对小国的吞并他多是视而不见,并不在意这一个两个的。只有一点,晋文公离世不久,他在位时曾多次示好于自己,相比于秦国更是勤勉侍君,且晋国同为姬姓后裔,他又许过晋文公诸侯之首,待之与其他国家总该是有所不同的。他虽不问诸侯事,但秦晋表面和睦,内里纷争之事他还是知晓一二,若是秦国趁着新晋侯年轻,有意冒犯,不论如何,他还是要保晋国的。
      天子思虑再三,吩咐道:“晋文公新丧,着使臣速去晋国,以表哀思。”

      周、晋、郑三国的交界处有一滑国,曾经不过是一个部族,后来归顺大周,天子便将周邑边的一座小城允了他们建国。过了滑国便是郑国,百里视吩咐大军暂歇,他需要等候时机,大军也需要一点时间修整。
      公子絷接到间机阁递来的消息,忙招百里视等到屋内议事。
      “方才,杞子的人来信,郑侯不日要出宫春猎,将军们可早做打算。”
      这是个好消息,百里视松了一口气:“郑侯怕死,郑宫防御向来严密,本来我还发愁强攻的法子,这样一来可方便多了。”
      蹇术表示赞同:“一旦郑侯出城,新郑的兵马便会把重心转移到春猎上头,咱们只等着与庞孙他们里应外合,拿下郑宫的把握会大很多。”
      公子絷又问:“庞孙、杨孙将军那边怎么说?”
      百里视道:“二位将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郑侯出宫。”
      “那便好,孟明,你们要……”
      “将军!”
      公子絷话音未落,敲门声打断了他。
      “将军,外头有人求见。”
      公子絷心中一紧,蹇术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蹇丙双手按在剑柄上,百里视走到门口,探问道:“谁?”
      “他说他是郑国商人。”
      郑国?!房内的空气顿时凝住了。
      百里视看了看公子絷,公子絷思忖再三,冲他点点头。
      “传。”
      门打开了,百里视坐在主位上,右侧坐着公子絷,左侧坐着蹇术和蹇丙,四人皆脱去了铠甲、藏起了兵器,只做寻常打扮。
      一个小个子走了进来,他体型微胖,身上穿的皆是上品衣料,低着头,恭敬谦卑。
      “郑国商人弦高,见过几位将军。”
      百里视笑脸相迎:“先生免礼,赐坐。”
      弦高也不跟他们见外,只当好友一般,大方落座,直奔主题:“弦高区区小贩,能在此处遇见几位将军,实在是弦高之幸。”
      百里视与他寒暄了几句,确定印象中并无此人,问道:“孟明有幸得访过郑国,然并未与先生相识,去国在外,能得先生登门拜会,实为惶恐,不知先生此行,所为何事?”
      弦高并不遮掩,大方道:“不瞒将军,弦高虽在外做些小买卖,但有幸曾得国君赏识,此番国君得知秦国将军突然到访,恐招待不周,弦高正巧在滑国,故特派弦高先来相迎。”
      蹇丙疑惑地看向百里视,他们征伐一事果真被郑国得知了吗?
      蹇术警惕地盯着弦高,问道:“我等只做例行巡视,不曾想惊动了郑侯,实是罪过了。”
      弦高故作轻松道:“将军言重,国君吩咐过,秦郑交好,不论何时秦国来人,郑国皆要以礼相待,此番更是遣弦高先送来上好的肥牛与美酒犒劳秦军将士们,将军们一路行军辛苦。”
      公子絷轻咳一声,百里视连忙转了话头:“感谢郑侯的好意,只是我等奉命巡防,怕是不能到郑宫亲自谢恩了。”
      弦高笑道:“这又何妨?国君一番好意,还请将军不要见外。国君吩咐过,只要秦军在外一日,衣食粮草便由郑国供给一日,若是秦军要走,咱们郑国便替你们送行,只待下次相会。”
      听了这话,百里视心中暗道不好,难不成郑国早有防备,如今已有郑军环伺左右了吗?
      公子絷忽然开口:“郑侯一番好意,外臣等领受,还望尊使转告郑侯,秦郑交好,他日郑侯有需,也只管来秦国做客,秦国待郑一如郑之待秦。”
      弦高见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蹇术、蹇丙看着百里视,百里视看着公子絷。良久,公子絷长叹一口气:“郑国,去不得了。”
      公子絷急传消息,郑侯察觉了秦军的异常,杞子等人连夜出逃。
      百里视想起右相临行前的话,没有与郑国正面交战,可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见滑国守卫松散,无甚防备,便临时起意攻了滑国。
      滑国本是小国,哪里经得起整肃有方的三万秦军的攻伐,不到三日便亡了国,秦军装载着攻打滑国的战利品,班师回国。

      明日就要过崤山了,崤山是晋国的领地,峡谷细长,危险重重。公子絷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箱笼,君侯赐的玄玉金丝铠甲安安静静地躺在里头,他一次也没穿过。
      今夜没有月亮,星光也很黯淡,已是春末夏初,却四下无风,帐内憋得难受。公子絷总觉得不踏实,打算出去转转,一掀开门帘却发现蹇术站在门口,一副迟疑的模样。
      “西乞?”
      “宗伯,我……”
      想来是有所顾虑,公子絷让了一步:“进来说。”
      烛火微晃,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帐上,蹇术犹豫着开口:“我觉得有些心慌,说不上来为什么。”
      蹇术面具下隐约可见大刀伤痕,那是在韩原“一线天”时留下的疤,那场仗打得惨烈,若不是任好赦免过的村民相助,他们可能都葬身在那里了。此次过崤山,同样是天隙,蹇术心中不安。
      公子絷心里也没底,蹇叔的话没错,越千里作战本就不易,灭滑纯属侥幸,但行军打仗不能总相信运气,他也十分担忧:“崤山是晋国的地盘,晋文公新丧,咱们便灭了他的同宗滑国,晋国不会善罢甘休的。”
      “宗伯所忧正是西乞所虑,只是这些话我不敢跟孟明说,怕扰乱军心,出来这么久,兄弟们都盼着早日回家呢。”
      蹇术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士气乱了,便是没有遇上晋军,他们也难过险峻的崤山。
      公子絷来回踱着:“咱们还是得做些准备,万一真遇上了,心里也有个主意。”
      蹇术搓着手:“让宗伯见笑了,我,我就是想不到什么主意,这才来同宗伯商议的。”
      公子絷看得明白,韩原一战给蹇术留下了阴影,谁都不是圣人,纵然他征战沙场多年,总归有个弱点,天隙作战便是他的弱点。孟明不合适,白乙太直率,这个主意还得他来拿。
      公子絷脚步一顿,似是笃定了什么主意,快步走到桌案边,打开箱笼。
      看到箱笼中的物件,蹇术惊呼:“玄玉金丝铠甲!这是?”
      “临行前君侯给我的,他本意亲征,叫我劝住了,虽说此刻攻郑确实是个好时机,但令尊说的不错,此役凶险异常,君侯不能冒险。”
      蹇术不解:“宗伯拿出玄玉金丝铠甲是何意?”
      公子絷反问:“若君侯真的亲征,我方该何如?晋军该何如?”
      蹇术想了想,答道:“先有灭滑在前,若再有君侯亲征,我方士气一定大振,晋军出战也会有所顾及。”
      “没错,万一遇险,这便是最好的法子,一方面壮我军威,另一方面。”公子絷停顿了一下,看着蹇术道,“当年韩原之战我军俘获晋惠公不曾杀害,如今就算他们占了上风,总不至于直接杀了秦侯吧?”
      “宗伯是想,找一人假扮君侯分散晋军注意力,好叫其他人乘机突围?”
      “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有变,能引开晋军的怕是只有这玄玉金丝铠甲了。”公子絷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外头巡视兵士的身影,叹道,“这事我跟谁都不曾提及,希望不会真的到那一步。”
      蹇术觉得他话里有话,抢先道:“那我去。”
      公子絷上下打量他一番,视线停留在他左脸的面具上:“你与君侯身形相差甚远,且你的特征过于明显,晋军一见便知。”
      蹇术想解释,公子絷强行打断:“孟明和白乙也不行,你们三将缺一个都会引起晋军的怀疑。”
      “那……那就找一名与君侯体貌相近的将士?”
      “身形相似,气质、言语、还有对战所用的剑法,都能相仿吗?”
      “那……”
      “西乞,不要说其他了。”公子絷按住蹇术因为着急而摆动的手臂,看着他,真诚地道,“我,只有我可以。”
      “可是……”
      “没有可是。”公子絷拍拍他的肩膀,“这个计划只有咱们知道,孟明心软,不如你沉稳,关键时候你要能拿定主意。”
      蹇术感受到肩膀上的劲,以前只道公子絷是文官,养尊处优惯了,却从来不知道,他的手也可以这么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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