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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秦晋围郑,智退秦师 ...

  •   温暖的水汽氤氲,满屋萦绕着淡淡的兰草凝露香,绵长而清幽。
      任好长吸一口气,慢慢沉下身子,将脑袋埋入水里。一旁的侍从揉完帕子,见君侯这样吓了一跳,以为君侯犯困掉进水里,正想上前将他捞出来,叫阿眇拦住了:“无妨,你们再去打些热水来。”
      侍从们提着水桶退出去,任好吐完那口气浮上来,接过阿眇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问道:“晋国使臣走了吗?”
      “还未,使臣说联合伐郑之事要紧,一定等着君侯回话。”阿眇接过帕子,倒了一樽酒递上,“他们固执得很,说是不等到君侯好转,他们便不会离开。”
      任好接过酒樽刚凑到嘴边,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别扭,手中紧了力:“孤的身子好不好,如今还轮到姬重耳来监视了?”
      阿眇垂下头不说话,任好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由于用力过猛,不少酒顺着他的嘴角流到水池里。他将酒樽举到阿眇面前,阿眇会意,又给他斟上一樽。
      两口下肚,任好将酒樽放回去,撩起水抹了一把脸,仍是觉得脸上发烫,刚想再沉下去静一静,只听得侍从隔着门帘禀报:“君侯,宗伯求见。”
      任好也不出水,闭眼吩咐道:“叫他进来。”
      公子絷一进门,看见君侯正在沐浴,连忙闭上眼,羞得满脸通红。
      任好白了他一眼:“别跟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一般,有话快说。”
      公子絷只得磨蹭着凑到他跟前,轻声道:“晋侯,病了。”
      任好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溅了公子絷一身水,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公子絷半闭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憋着笑,听话地重复了一遍:“刚得到的消息,晋侯身体抱恙。”
      任好起身得突然,身上挂着几根兰草,甚至连发尾也勾了几根。这兰草凝露还是公子絷家中来的,因他喜好兰草,夫人便研制出了这清新淡雅的兰草凝露香,男子用来最合适。任好听说过一次,开玩笑似的说要试试,没想到一试就丢不开,每回都要用,且指定只用他家的。只是任好不知道,这兰草凝露香本就是兰草凝炼成的,公子絷在家自用时并不会放真的兰草,那次也就是逗个趣,想着与美人沐浴加花瓣一般,往凝露中额外加了一些兰草,偏这私房凝露的配方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晓得,任好便也当做这凝露中本就添加兰草,一用就习惯了。眼前瞧着任好这浑身挂草的样子,公子絷心知是自己戏弄他的结果,有些忍俊不禁。
      阿眇不知晓这些,只看见公子絷一脸窘样,连忙上前给任好更衣,公子絷识趣地退到一旁,一边等一边禀报:“消息是荷香递来的,晋侯自继位以来,平定内乱、出兵勤王、结约缔盟、攻伐征战,一件接着一件,办的都是震慑天下的大事,且他从来都是亲力亲为,耗费了不少心力。女公子说近来晋侯一直在吃药,尽管白天看上去并无大碍,一到夜里却总是发作,不是虚汗起夜,便是梦魇缠身,很难睡得踏实,精神气也大不如从前,连召美人侍寝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哈哈哈哈。”任好笑着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神清气爽,“要瞒过外人容易,但要骗过枕边人却难了,孟璇真是孤的好女儿。”
      公子絷提醒道:“晋国可不缺好东西,饶是晋侯再不好,也总有法子医治的。”
      任好大手一挥:“不怕,孤身强体壮,他病病怏怏,孤不怕熬不过他,再让他几年也无妨。晋国使臣方才说什么来着?伐郑是吧?”
      阿眇:“是,晋侯意欲亲征,邀秦国同往。”
      “亲征?亲征好啊!”任好格外兴奋,“打仗可不是好玩的,没有一副好身子哪里扛得住?子显你说是吧?”
      公子絷眼尖,瞧见了浴池边的酒壶,指责道:“君侯身体再好也该珍重自身,泡热水喝冷酒这样的事可不能再做了。”
      任好心情好,乖觉地承认错误:“子显教训得是,下次不会了,孤一定好好爱惜自己,还有很多事等着孤去做呢。”
      任好像个孩子一般朝他一挤眼,顺从地把胳膊塞到阿眇举着的衣裳袖管里,乖乖地穿上之前嫌热脱掉的外披,公子絷心头也宽慰了许多,很久没有见过君侯这样开心了。
      任好伸手将头发一拢,问道:“慭儿回来了吗?”
      阿眇替他将头发扎好,回道:“晋国使臣说,公子年轻有为,晋侯高兴,也为着女公子思念弟弟,故而多留了他一段时间,五日前从晋国动身,想来这几日便能到。”
      “晋国那边孤会亲自过去,叫慭儿回去好好歇着。”
      “是。”阿眇将门打开,早在门口等候的侍从端着各色瓜果点心进来,任好招呼公子絷:“子显,新鲜的瓜果,一块用些?”
      公子絷也不跟他客气,一并在位子上坐下,每样都尝了点,任好又吩咐摆出棋盘,烹了一壶热茶,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愉悦时光。

      秦国听从晋国的召唤,秦侯亲领一万人的兵马,与晋侯一同出征,以郑国不恭敬晋国为由,讨伐郑国。在重耳的指挥下,秦晋联军一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包围了郑都新郑,将郑侯等围困在城内。晋军驻扎在北边的函陵,秦军驻扎在氾水之南。
      兵临城下,郑侯心急,连忙派大夫佚之狐前去谈判。
      “晋侯。”佚之狐先过了个虚礼,“晋秦大军忽至,君侯特遣外臣来……”
      “晋秦联军伐郑,郑侯难道不知为何?”不等佚之狐说完,重耳便截断了他的话,满脸怒气,好像受委屈的不是被攻占失城的郑国,反而成了包围圈外的晋国。
      晋国无礼,摆明了不愿好好聊,佚之狐飞快地改变策略,跟他坦诚相对:“晋侯是想颠倒黑白吗?”
      “何为黑?何为白?”重耳一只手压在面前的桌案上,铁青着脸,一句重于一句,“当日郑侯无礼之时可曾想过黑白?当日叔詹要杀孤之时可曾想过黑白?当日郑国背弃盟约助楚攻晋之时可想过黑白?”
      晋侯语气不好,殿中晋国将臣也都怒目而视,过分紧张沉郁的气氛如同头上顶了百斤重的枷锁,压得佚之狐有点喘不过气来。
      “郑晋盟约乃是诸侯之约,郑楚亦有盟约,列国邦交向来讲究公平互往,何来‘背弃’一说?晋侯怕是糊涂了。”佚之狐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只抓最重要的一点攻回去。
      重耳本想以威慑乱他心神,不料这小小使臣颇有定力,重压之下还能找出己方的逻辑,并不顺着他指的路走。
      重耳直立起身,将手按到腰间的剑柄上:“孤走国十九载,尝遍人情冷暖,偏孤是个爱计较的人,不论好歹都会兑现。待孤好的,比如楚国,孤允诺退避三舍,于是城濮之战中便退避三舍;待孤无礼的,比如曹卫,下场如何列国皆知。孤不惧强权,但求一个公平,善恶有报,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尊使你说对吗?”
      这话倒是不假,重耳继位后,当真好像在做清算一般,拉拢齐、秦,攻伐曹、卫,与楚国也交过手,如今便只剩下郑国了。说起来,这场战事好像真是情理之中的。
      只不过,身处权力斗争旋涡的诸侯们都明白,姬重耳这些看上去还恩报仇的举动,其实只是晋国扩疆拓土、树立威信的一个手段罢了。
      “听晋侯的意思,此战是非打不可了?”
      重耳直视着他,并不回答。
      佚之狐哂笑:“外臣好像说错话了,晋国已经在我郑国的土地上挑衅多日,并没有将盟约礼法放在眼里,那么礼尚往来,外臣也不该固守着盟约礼法同晋侯客气了。”
      话锋一转,晋国成了无礼的一方,这个使臣口才着实不错。
      思索间,重耳喉头一哽,努力咽下涌上的刺痛,不让自己咳出来,胸口有些沉闷,堵着的一口气在腹内四处流窜。方才为了震慑使臣,大段的说词用了十足的气力,此刻有些撑不住了。
      重耳给赵衰递了个眼神,赵衰会意,出来接话:“天下皆知晋国遵守信义,尊使这话怕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天子崇尚德治,一直提倡以和平邦交为先,百姓厌恶征战,只求一席安宁之所,晋国肆意攻城掠地,岂非同样冒天下之大不韪?”
      “被人打了,便要原样打回去,不然人人都知此人软弱,便是人人都可来欺负了。这个道理几岁孩童都知,尊使和郑侯难道不明?”
      “如此说来,晋国是执意要战了?”
      “孤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倒还有个法子。” 听两人辩了几轮,重耳缓过劲来,眼皮一抬,道,“交出叔詹。”
      佚之狐愣住了,叔詹不仅是郑国丞相,更是郑侯的亲兄弟,这么多年来,郑国的内政多半靠他撑着,整个郑国除了郑侯,叔詹便是第二重要之人,若真要以叔詹为筹码,这个代价郑国不一定给得起。
      重耳饶有兴致地看着佚之狐脸上颜色变来变去,没有给他再多的考虑时间:“尊使回去同郑侯商议,明日此时若见不到叔詹,该如何,晋秦联军绝不手软。”

      佚之狐揣着满腹心思回到郑宫,晋侯因着郑国亲楚、重耳走国之时郑国不尊不纳、还有丞相叔詹曾劝谏郑侯杀他这几则,执意不肯让步,除非郑国肯交出叔詹。佚之狐为难,一时难给答复,只能先回去跟君侯禀报。
      走到大殿门口,郑国大夫佚之狐听到君侯正在和别人说话,问门前的侍从:“谁在里头?”
      “是丞相。”侍从问道,“大夫稍后,请容通禀。”
      “哎,等会。”佚之狐有些局促,晋国开出条件,点名要叔詹,他正愁不知如何跟君侯复命,如今叔詹又正好在里头,他在犹豫要不要此时进去。
      侍从住了脚:“大夫还有别的吩咐吗?”
      佚之狐报赧,为难地笑笑:“君侯与丞相有要事相商,我还是再等等吧。”说罢,退到一旁。
      侍从笑道:“君侯早吩咐过大夫一到便要请进去,丞相也是君侯特意传来一同等候大夫消息的。”
      前线战况紧急,君侯又有令在先,总归是要面对的,佚之狐没有理由再等,只得整理衣带迈步进殿。
      叔詹站立在大殿正中,干瘦的身躯显得有些孤毅,这段时间秦晋围郑,他日夜忧心,往返于城门与郑宫,替君侯出谋划策,甚少歇息,两鬓生出许多白发,胡子长了不曾修理,面色憔悴了不少,尽管如此,他的衣着冠带还是一如既往地整齐干净,未见一处褶皱,端的大国丞相风范。
      佚之狐见礼毕,郑侯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夫出使何如?”
      佚之狐回禀:“晋国说,晋侯当年过郑,君侯不纳,对晋侯不敬;与晋国有盟约在前,城濮之战中却出兵助楚,对晋国生有二心,故此征伐郑国。”
      “一派胡言!”叔詹怒斥道,“郑国从来不是谁的附属,如何谈及‘生有二心’?”
      “但不纳晋侯姬重耳是真的。”晋国来势汹汹,郑侯有些畏惧,对着叔詹有些后悔,感叹道,“若是当初听你的,要么接纳他,要么杀了他,如今也就不会有此一难了。”
      “君侯错了,重耳是有些本事,但过于贪心。自他继位晋侯以来,勤王伐楚,扩城掠地,大动兵戈,称霸列国,在天子面前赚足了颜面,更是将齐、宋、秦等大国都紧紧地压在身下。先是曹、卫,然后是我郑国,保不齐往后还有其他诸侯国,只要他想打,还怕没有理由?”
      佚之狐赞成道:“年初之时,边邑有异动,查明为晋国军队所扰,幸得狄人攻打齐国分散了晋国的兵力,未叫他们得逞。虽未殃及城池,足以想见晋国侵郑之心早已有之。”
      郑侯泄气地瘫在位子上:“他们还说什么了?”
      佚之狐吞吐道:“晋侯想让丞相前去……谈谈。”
      郑侯无力地指指叔詹:“也罢,你的口才好,既然佚之狐谈不拢,他们想要你去谈,你便去吧。”
      佚之狐踟躇不语,有些为难地看了叔詹一眼,看到他的眼神,叔詹立马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是晋侯的意思?”
      佚之狐犹疑着点了一下头,叔詹冷笑:“诸侯国之间往来,使臣凭牦节定身份,为何一定要我去?”
      “除非——”郑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叔詹,一语道破,“他们不是要你去,而是要你。”
      叔詹明白了晋侯的意思,自哂道:“这便是拿出我当年对待他的态度: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晋侯好主意,他们是想得到我的人,还是想要我的忠心?”
      郑侯在心中权衡一二,将目光转向叔詹,装傻问道:“若是丞相前去,他们当真会退兵吗?”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叔詹是对郑国很重要,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若晋国真的攻破都城,自己首当其冲。而在那之后呢?或是由晋侯推举出一位听话的傀儡为郑侯,或是郑国自己夺回政权,不论如何都没他的事了。而叔詹——郑侯的亲兄弟,郑国有权有势的丞相,拥趸者应当不少吧,皆时翻盘,自己岂不成了冤死鬼、他上位的垫脚石?还不如趁着事有转机,将叔詹交出去,一则保了郑国,二则除了隐患。
      看到君侯心思摇摆,佚之狐连忙劝谏调和:“这只不过是他们的又一个借口,君侯不必放在心上,叔詹不仅是郑国的丞相,还是君侯的兄弟,郑国一定不会轻信他们的奸计,将丞相交出去的。”
      叔詹看向郑侯,他却收回目光,不再看着他。叔詹心中一凉,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了郑国,或者说,为了郑侯这个位子,他什么都舍得。
      “君侯,臣生来享受郑国宗室的荣耀,自当为郑国而亡,若以臣一人之力能化解郑国危机,臣自当万死,绝不变节!”
      说罢,叔詹离开了大殿,步履决绝。

      寺人勃鞮趋步进帐,带来前线消息:“叔詹死了。”
      “他果真狠绝,对敌如此,对己亦如此。”重耳握着剑柄,手指压着柄端,微不可察地笑了,“倒也没让孤失望。”
      勃鞮让了一步:“尸体就在门外,君侯可要验看?”
      重耳一抬手:“不了。”
      “那叔詹的尸首该如何处置?”
      重耳轻咳几声,喝了一口水,慢慢说道:“送到秦国那边去,既然秦侯畏缩不前,孤便帮他一把。”
      晋侯派人送来叔詹的尸首,任好见了就心烦:“姬重耳自己想要郑国丞相,却巴巴地将烫手山芋扔给孤,这是想激化孤与郑国的矛盾,好叫郑国将怨气转到秦国头上,迫使孤与他统一战线。”
      杞子问:“君侯是否需要末将将叔詹的尸首悄悄地送回去?”
      任好叹了口气:“叔詹忠义,舍身救国之举难得,找口好棺材先安置了吧,容后再议。”

      送上了叔詹,晋国仍是不退兵,郑侯此刻方知重耳是算准了他的心理,上了晋国的当,但当初的举动全是因为自私的小心思,也不敢说什么。
      战前失了丞相,郑侯掂量着自己国家的实力,心里有些发虚:“凭郑国的兵力,只怕难以与晋、秦联军抗衡。”
      佚之狐道:“若是能离间秦晋联盟,不动兵戈而化解危机,方为上策。”
      此意正中郑侯下怀,连忙问道:“可有良策?”
      佚之狐感概:“臣愚钝,若是丞相还在,或许能出使秦国,为君侯分忧。”
      郑侯心中有愧,不太愿意提起叔詹,摆手道:“还有其他出使人选吗?”
      佚之狐思量许久方道:“烛之武素来能言善辩,君侯何不命他出使秦国?”
      郑侯面露难色:“烛之武年轻时确实是位出色的言官,但他多次当朝反驳孤的旨意,叫孤难堪,孤这才将他搁在一旁不用,此番又启用他,孤的威严何在?”
      佚之狐劝道:“说到底烛之武仍为郑国朝臣,不论君侯用或不用,他都应当为国效力,国危矣,君侯实宜以大局为重。”
      国难当头,郑侯已经吃了一次亏,这次就算是再骄傲也只能低头,连忙命人传召烛之武,令他为使臣劝秦军退兵。
      烛之武虽在朝为官,然郑侯弃之不用,多年无权,正憋着一口气准备来年到龄告老回乡。如今突然被委以重任,却迟疑起来:“德蒙君侯照拂,臣虽有意为国出力,然才疏学浅,壮年之时犹不如人,外不能建功立业,内不能上言劝谏,实乃有负于君恩。而今臣已至暮年,行动迟缓,口舌不清,难以再担重任,唯恐成为郑国的罪人,还请君侯另选派良将。”
      郑侯听从佚之狐的话,放下身段跟他道歉:“孤早年气盛不识大体,与大夫曾有龃龉,未能重用大夫是孤的不是,如今既知大夫才干,若再不委以重任,让大夫抱憾致仕,岂非是郑国之失?”
      “臣不敢。”
      郑侯走下台阶,亲自扶起烛之武,诚心诚意地道:“大夫在朝一日便是我郑国肱骨,即便是赋闲回乡,也还是我郑国子民。大夫且细细想去,若是郑国有难,大夫岂能独善其身?”说罢,亲自将出使牦节递到他面前。
      烛之武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郑侯亲自道歉相请,他不好再推辞,接过牦节道:“能以此身躯为国尽忠实乃烛之武毕生所求,君侯有令,臣不破不还。”
      得了他的承诺,郑侯放心下来,拱手相送:“还请大夫费心跑一趟,孤在此恭候佳音。”

      烛之武趁着夜色,以绳索缒城而出,直奔秦军营地。
      任好本以歇下,阿眇不给通传,然而他心中有事,久未成眠,听闻外头有异动,问得郑国使臣来访。
      “深夜来访,避着晋军,郑国使臣是想劝孤退兵。”任好思考着,心中有了较量,掀开被子起身,“请来使进来。”
      烛之武行礼毕,直奔来访目的:“外臣此来,是希望秦侯退兵。”
      任好反问:“秦晋乃联军,讨伐郑国名正言顺,且就形势来看,郑国势弱,孤为何要退兵?”
      烛之武道:“秦晋兵力强大,郑国既知难以保全,然请秦侯思量,伐郑是否于秦有利?”
      任好坐直身子问道:“此话怎讲?”
      烛之武走到地图前,一手持着牦节,一手在地图上比划:“晋、郑相邻,秦、郑相隔,秦军越晋国而征伐郑国,功成之后,得利者孰秦孰晋?秦侯知攻伐之难,亦可想见封功之难,邻之厚,君之薄也。”
      任好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坐在原地看着他说。
      烛之武走到帐中站定,又道:“晋国,何厌之有?先秦国曾助晋惠公归国夺位,晋国许城池未行,设防御之;后晋有大灾,秦泛舟济粮,而晋国恩将仇报乘危攻打。晋之野心未有尽时,倘若向东得郑之土地,必欲向西继续扩张,然秦据西地,定为晋西进之阻,若不攻秦,将焉取之?届时,秦国如何独善其身?”
      任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帐中人。他年纪偏大,头发胡子黑白夹杂,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既不咄咄逼人,也不畏畏缩缩,不具攻击性,却很有说服力。
      烛之武气定神闲,娓娓道来:“若秦国愿意退兵,以郑国为盟友,他日两国互通往来,供给歇脚,有益而无害。或是助郑利秦,或是缺秦利晋,秦侯实宜虑之。”
      他说的这些任好岂能不知,本来伐郑就是晋国一家之言,秦国本也无意攻伐,任好只是想耗着重耳罢了。既然郑侯将条件摆了出来,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没必要再不知好歹地为虎作伥,白白让晋国占尽便宜。
      “尊使之言孤已明了,烦请尊使转告郑侯,列国交往无定数,唯利图之。”
      见秦侯松口,烛之武加了一把火:“秦郑结盟,郑国愿以贡奉入秦,自今而始。”
      任好满意地点点头:“孤在外久矣,国事无人,即日便返回雍城,留二位副将助盟国守城。另,请转告郑侯,贵国丞相叔詹之遗体孤已命人妥善安置,若贵国想要请回,也请自便。”
      烛之武循礼拜谢:“秦侯之义郑国永记,望秦郑两国交好,永世为盟。”
      郑国使臣走后,任好也轻松许多,他早就不想在这呆了,如今得了郑国的好处名正言顺地退兵,便是晋国那边再怎么样他也不想管了。
      然而任好还是心有不甘,吩咐杞子道:“你同庞孙、杨孙一道留下来,替孤盯着郑国,有情况随时报间机阁知晓。”

      狐偃一大早得知秦国退兵,气得直奔重耳营帐:“秦侯也太不像话了,临阵退兵算是怎么一回事?未免太不把我晋国放在眼里了吧。”
      重耳先是楞了一下,立马意识到其中的蹊跷:“秦侯看不得孤好,心急了。”
      狐偃请命道:“请君侯下令,末将愿出兵追击。”
      “不。”重耳拦住他,“二舅莫不是忘了,若非赢任好相助,孤是坐不到如今这个位子的。”
      “那又如何?”
      “列国都言晋国背信弃义,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多少人虎视眈眈,晋国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把柄和借口,尤其不能断送在秦国手中。”
      重耳与任好暗中较劲,秦晋有约在前,他如今地位不一般,更不能做这个提前毁约之人。
      狐偃不太甘心:“那就这么放过秦国,也放过郑国?”
      “是,时机已失,不可冒进。”重耳笃定道,“传令三军,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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