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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齐女训夫,晋女伤逝 ...

  •   齐侯果然好才,以国礼款待,设宴替重耳接风,表达了愿意接纳重耳在齐国之意。没过多久,齐侯更是将一宗室之女许配给重耳,以图他能多留些日子。
      重耳心中惦记着季槐,却不敢对姜氏有丝毫怠慢,这位姜氏虽说年纪不大,但性子却很直率,脾气也有些暴躁,以至于在新婚半年以后,对重耳没有与她再次同房之事,表现得有些不乐意了。
      这日,重耳与齐侯议事完,刚迈进宅邸的大门,婢子就拦下了他,说夫人有请。重耳只能转道去了正房,刚走进去,婢子立马从外头带上了房门,屋内只有姜夫人一人,她冷冷地坐在桌前,面前摆在一张休书。
      重耳被这情景吓住了:“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姜氏直立起身,将休书往重耳面前一推:“公子若是觉得妾身德行有亏,就请签下这休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重耳连连摆手:“不不,夫人才貌双全,能娶到夫人,重耳高兴还来不及,从未有此意。”
      姜氏站起来,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目光让人没法躲避:“公子不必同妾身说这样的客套话,若非妾身不好,公子为何一直避而不见?”
      重耳有口难辩,他总不能对着新夫人讲原配的好吧?
      见他不说话,姜氏走到他身边,问道:“妾身嫁过来这么久,公子可知妾身的闺名为何?”
      重耳支吾着说不出来,除去新婚那日,他与这位新夫人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且也不过是一同用饭,或是一同出席宴会,没有过两个人的交流,更别说闺名这样私密的问题了。
      姜氏冷笑道:“果真,公子连这都不知道,看来真是妾身失德了。”
      “是我,我公务繁忙,忽视了夫人,还请……”
      不等重耳解释完,姜氏便跪倒在地,将休书奉到他面前:“还请公子成全。”
      重耳想拉她起来,她却执拗得很,根本拉不动,重耳只能也跪坐下来,劝道:“夫人这是何必呢,我已经知道错了,就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吧。”
      “公子无错,错的是妾身。”姜氏保持这个姿势,不肯动摇。
      重耳无法,双手一摊:“你说,要怎样才不闹?”
      “妾身没有闹,妾身只是想公子能明白,妾身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姜氏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你这是何意?”
      姜氏:“妾身虽读书不多,但身为宗室之女,多少还是明白君侯的用意,即便是公子不喜欢妾身,妾身也不能不履行自己的责任,但公子如此厌弃妾身,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叫君侯为难。”
      重耳连忙解释:“我没有不喜欢你,更没有厌弃你,只是……”
      “只是公子早已有记挂之人,对吗?”
      姜氏这话接得很自然,重耳无从辩解。
      “公子年长妾身许多,娶妻生子是应当的,若是公子心中有人,妾身只随身侍奉便是,再不做他想。”姜氏顿了顿,见他并未动怒,接着道,“妾身只是宗室之女,婚姻大事尚且由不得自己做主,公子身份尊贵,说句冒犯的话,只怕是与谁欢好都不能完全依着自己的心意。今日公子舍了前头的夫人,与妾身共处一室,保不齐哪一日妾身也不能再陪伴公子左右。这样的话本不该妾身来说,但如今公子依附于齐侯,就还需配合妾身做给众人看,至少公子在齐国一日,妾身就还是公子的妻。”
      她说出这番话,叫重耳有些惊讶:“你当真这么想?”
      “人各有命,妾身不会强求。”姜氏年纪不大,于感情之事上倒是看得很开。
      “如此想来,是我糊涂了。”重耳去拉姜氏,将她扶在位子上坐下,“你说得没错,我已有妻儿,从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姜氏释怀:“那公子今日可留下?”
      “留下,不止今日,以后每日我都过来。”重耳试着去拉她的手,发现她手心里全是汗。
      “公子放心,妾身无意争宠,若是公子觉得不合适,妾身可以跟公子分开睡。”说罢,姜氏起身,准备另取一副铺盖。
      “不用。”重耳将她拦住,“有些事,咱们夫妻之间明白便好。”
      夫妻!他说“夫妻”,他终于肯认了!
      “幼茹。”姜氏看着重耳,轻声道。
      “什么?”
      “妾身名唤幼茹,公子记住了。”姜氏个头不高,扬起头来刚好对上重耳的眸子。
      “好,我记下了。”重耳伸出手,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
      姜幼茹笑了,成婚半年,重耳头一次发觉,原来她长得还挺好看的,笑起来更好看。

      任好看完公子罃的功课,见他没有要退下的意思,不由得问道:“罃儿还有事吗?”
      公子罃鼓足勇气,道:“今日是母亲的生辰,父侯能不能去看看母亲?”
      任好心中不悦,他不喜欢被别人牵着走,问道:“是你母亲叫你来的?”
      “不不,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孩儿想给母亲一个惊喜,父侯已经一年没有召幸内宠,父侯要是去了,母亲一定开心。”说道后面,公子罃声音越来越下,几乎听不到了。
      “你……平日里你都是怎么读书的?这样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任好当真生气了,大人们的事,孩子如何知道这些?定是读书时分心,下人们的嘴也不严实,任好决心要好好整治整治。
      “父侯息怒,孩儿知道错了,只是孩儿想着,母亲病了这么久,好容易今日有件喜事,若是母亲开心了,身体自然就好了。”公子罃说着,言语中带了一点哭腔,任好不会哄孩子,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眇前来通传:“女公子在外求见。”
      好巧不巧,任好心下想着,这姐弟二人前后到来,一定是为着同一件事。
      “叫她进来。”
      果然,孟璇进来便央求他去看母亲,任好无奈又生气地看着他们俩,找不出借口回绝。
      自从那件事以后,任好与尚格是当真生分了,他为着不见尚格,也为着不叫外人传言君侯君夫人不合,硬是借口政务繁忙,几近一年没有宠幸后宫一人。
      孟璇跪在任好脚边求道:“父侯,自从您上回领兵出征晋国之后,就再没有见过母亲,母亲心里念着您,但从不叫我们来找您,父侯,孩儿瞧见母亲那样心疼,实在忍不住来请父侯,请父侯好歹疼疼我们,去看看母亲吧。”
      任好拉起她,孟璇虽不是尚格亲生的,但这些年来尚格待她与其他孩子并无两样,这孩子也知恩,一心向着尚格,这点叫任好觉得很是欣慰,心中一软:“你们先带着孤的生辰贺礼回去陪你母亲,叫她宽心。”
      孟璇急得要哭:“父侯,母亲真的病得很重,您一定要去看看她,她一直在等着您去看她呢!”
      任好心中很乱,只能随口应道:“待孤处理完政务,就过去看你们母亲。”
      孟璇追问道:“父侯能过来一道用饭吗?”
      任好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节骨眼上,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一瞥眼,看到书房外头有一片熟悉的衣角,提高声音道:“谁在外头?”
      公子絷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臣见公子和女公子在,不敢打搅,请君侯恕罪。”
      “无妨。”看见公子絷,任好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来找孤何事?”
      公子絷看了看公子罃和孟璇,低声道:“君侯,紧急军情。”
      公子罃明白这句话的重要性,拱手道:“既然父侯有事,孩儿便先告退了。”
      孟璇还想说什么,叫公子罃拦住了,轻声提醒:“阿姊,国事为重。”
      孟璇无法,只得跟着公子罃离开了书房。
      见他们姐弟二人离开,公子絷问道:“君侯,您当真不去看看君夫人?晋侯已经离开秦地这么久了,近来也很少寄家书过来,君夫人身为晋国人,她上回那样,也是两头为难……”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难道不知?”任好呵住了他,皱眉问道:“你的紧急军情呢?”
      “嗯呃——郑国发生了动乱,公子华和公子藏谋反,被郑侯杀了。”公子絷说完,垂下脑袋不敢去看任好。
      “就这个?”任好走到他面前,瞪着他道,“这与我秦国有何干系?”
      公子絷小声嘀咕:“您与君夫人之事,与我又有何干系?”
      “你说什么?”任好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公子絷头顶了,他连忙转移话题,“君侯,荷香说有要事要禀报,如今就在殿外候着,君侯要不要见?”
      “正好,孤听听她怎么说。”
      公子絷召荷香进来,任好见她满脸倦容,心中凉了一截,问道:“她当真不好?”
      荷香点点头:“君夫人已经病了一年,医官说是忧心所扰,以至于一直反复,不见好转。”
      “实际情况呢?”任好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很低,“你跟孤说实话,孤记得她身体一向不错,怎么可能一直好不了?”
      荷香连忙下跪:“君侯恕罪,君夫人一直不肯保重自身,冬日吹冷风,夏日冲凉水,医官开的药全都偷偷倒掉了,饶是再康健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任好听了想打人,怒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孤不是叮嘱过你,事无巨细都要禀报吗?”
      “君夫人整日困着婢子,只要婢子离开她半步,她便寻个由头闹自杀,连睡觉都醒着神,婢子实在脱不开身啊。”
      “凭你的本事,难道制不住她?”
      荷香把头磕得邦邦响:“君侯吩咐过,无论夫人做什么都不能插手,婢子无法,今日夫人实在不好,婢子方才偷身出来。”
      任好还想发火,只听到她一句“实在不好”,忽然心中一紧,“你说她不好,到底如何不好?”
      荷香眼中带泪:“医官说,左不过就这几日了。”
      “什么!”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任好脑中像是有一道雷劈过,“怎,怎么会?怎么可能!医官呢?叫他来见孤?治不好夫人你们统统去陪葬!”任好突然发了疯,险些站不住。
      公子絷扶住任好:“夫人已无求生之意,谁都拦不住的。”
      任好一把推开公子絷,怒吼道:“她那样对孤,孤还给足了她君夫人的体面,她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何要寻死?”
      “夫人想要的不是君夫人的体面,她夹在秦国和晋国之间,受不住了,她不想再为难自己,更不想为难君侯。”
      公子絷点破了真相,任好却不愿相信。
      “她当真不行了?”
      荷香点点头,将脑袋埋在地上。
      任好一屁股坐下,公子絷挥手叫荷香下去,任好的眼神空洞无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公子絷看了有些着急,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道:“君侯?”
      任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道:“你说,孤该不该去看她?”
      公子絷摇摇头,但马上又点点头。
      任好有些泄气:“连你都不知道,还有谁能给孤出主意?”
      “君侯,这个主意还得您自己拿,别人帮不了的。”
      任好冷静了不少,但也仿佛被抽空了气力,疲惫地问道:“姬夷吾最近的一封家书,写了些什么?”
      “跟往常一样,问君夫人的好,讲了讲贾君夫人的近况。”公子絷想了想,又道,“臣正准备禀报君侯,间机阁的消息,贾君夫人已经不在了,间机阁埋在她身边的密探也在昨日失联了。”
      任好已经听不进去太多消息,一身气全都撒在姬夷吾身上:“呵,尚格已经自顾不暇,他还在想着自己,还想利用贾君牵制她?姬夷吾这个兄弟当得可真好!”
      想到尚格,任好始终不能释怀,思索了许久,方才下定一个决心,对公子絷道,“你去,拟一道旨意,立公子罃为世子。”
      君侯突然决定立储,公子絷有些惊讶:“君侯想好了?”
      “得叫姬夷吾转移注意力,不能让他事事为难尚格,立储一事够他琢磨一阵了。罃儿自小长在秦国,跟那位舅父没什么感情,与他并无牵扯,且他身为嫡长子,这几年一直很长进,孤本就有立他为储的意思,只不过提前一点,也是给尚格一个宽慰。”
      公子絷领旨:“子显即刻去办,君侯可要亲自去告诉君夫人这个好消息吗?”
      真的要去见她吗?任好摇摇头,摆摆手示意公子絷退下,书房内空空的,正如任好的心,此刻也是空空的。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将头埋在臂弯里,直到夜幕遮住了夕阳的脸。
      今夜,无月。
      三日之后,君夫人逝世,她是死在君侯怀里的,面带微笑,去得很安详。
      秦侯罢朝三日,着世子罃主祭君夫人的葬礼,极具哀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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