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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腹背受敌,一线生机 ...

  •   这个新年过得冷冰冰的,上至秦侯下至小吏,大小官员忙着救济百姓;从秦宫至街市,一路不见张灯结彩;钱财粮食要匀出来救灾,宴会筵席一概免了,唯有初一那日祭祀先祖,免不了杀几头牺牲,也仅馈一牢而已。
      祭祀完毕后,任好遣退了众人,孤身一人跪立在大秦宗庙向先祖请罪:“儿孙赢任好,有违先祖重托,自承继大统以来,徒享万民供奉,未能尽善国事,以致招此大祸。特此向先祖请罪。一罪德行有亏,上天降灾于秦;二罪政务不精,百姓罹难久矣;三罪忠孝不行,难见列为先祖。不孝儿孙赢任好乞先祖庇佑,助我秦国过此难关。”
      大殿内没有生火,安静得任好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这样寥落的新年决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万民还在水火之中,任好静默着,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
      外头的脚步声突然嘈杂起来,任好蹙了眉,宗庙之前岂能如此无礼?他正准备呵斥,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赢支的声音响起:“君侯,出事了。”
      这里是宗庙,非赢氏宗族不得入内,若是有事都是由内侍通传,冢宰赢支亲自禀报,定然情况危急,任好的不悦转变为担忧,拉开了门。
      赢支匆匆一拱手,禀报道:“晋国突然发难,已经打到岐山了。”
      岐山是大周朝发际之地,更是秦国的立国之所,在秦国人的心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晋国越过戎族的领地,直接攻打西边的岐山,这一步棋是任好怎么都没想到的。
      任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问道:“岐山的情况如何?”
      赢支摇摇头:“西边的粮草全都用来支援南边,岐山的军粮亦支出大半,此次晋国突然来袭,岐山没有防备,加之粮草不足、军心不定,战况不好。”
      任好拔腿便往外走,后面的宗亲连忙跟上,外头已经侯了一大片臣子,无不战战兢兢,担心受怕。
      任好一路走一路问:“子显和奄息将军他们可有音讯?”
      赢支:“前几日说已经与楚国商定好购粮事宜,只是一时半会还赶不回来。”
      “押送粮草是大事,催不得,等不到他们回来了,先从灵台调军前往岐山救援,灵台的驻守将领是谁?”
      “郡尉百里视。”
      任好点点头,百里视虽然年轻,但处事沉稳,不鲁莽冲动,武艺算不上顶尖但善用兵法,尚可用。于是问道:“晋国那边是谁领军?”
      “上将军韩简。”
      任好停住了脚步,上将军韩简是夷吾一手提拔起来的,他骁勇善战,少年时曾一人独闯某个山头,端掉了整个寨子的山匪;后来参军入伍,凭借赫赫战功,一路升到一军主将;有一日夷吾在校场上看到他画的城防图,将他放到身边做了晋宫的守将;除掉里克以后不到一年,夷吾直接将他提为了上将军,统领三军。
      韩简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见识过训练有素的大国军队,也对付过狡猾奸诈的山匪无赖,守过森严肃穆的宫殿,也看过广袤无人的戈壁,经验丰富,武功战术不拘一格,是个不可多得的将领,此番由他亲自领兵,难怪岐山扛不住。如今在雍城的将领只剩下针虎和蹇术了,针虎要驻守雍城,不可轻易离开,那么就只剩下……
      “孤要亲征。”

      之前丕郑他们的担心终是变成了现实,国库粮草全被用于救济灾民,军中剩下的粮草不多,大部队必须抓紧时间赶赴岐山,尽快结束战斗,可晋军来势汹汹,此战凶险异常。
      百里视连同孙阳依靠岐山的地理优势,好歹抵挡到了援军到来,可秦军伤亡惨重,饶是任好率大军到了,也仅能与晋军勉强持平。
      “跟孤说一说这里的情况吧。”
      孙阳禀报:“我军共与晋军交手九次,三平四败两胜,失了岐山以北的土地。”
      听完之后,任好不由得感慨道:“上将军韩简,果然名不虚传,连子良你都拿他没办法吗?”
      孙阳以为任好生气,连忙拜倒请罪:“臣无能,还请君侯治罪。”
      任好拉起孙阳:“不是你无能,是对手确实有本事,夷吾也是运气好,文有吕甥,武有韩简,难怪他敢这样放肆,晋国能如此嚣张。”
      百里视补充:“韩简不拘泥于哪一种方式作战,他总能化对方的劣势为己方的优点,而且变化多端,叫人摸不着规律。末将抵达岐山的第一战便与他交手,他使的是长刀,末将用戟与他抗衡;到了第二次交手,他的兵器变成了重剑,近身攻击,末将险些叫他擒住;前一次交手,他退到了众将之中,远远相隔,自己未入阵厮杀,只摇旗指挥,仅依靠阵法牵制我方兵士。”
      韩简计谋多,这一点在出征之前已经听说了,将士武夫多精通一样兵器,能练到出神入化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比如百里视等人。为君者第一要义不在亲自作战,故而任好自小便多学各类兵器,虽算不得样样精通,但不论遇到何等对手总能有应对的手段。而韩简似乎也精通多种兵器,且变化灵活,因敌而异,着实是个强劲的对手。
      任好问道:“粮草还剩多少?”
      蹇术出列回禀:“方才末将已将全数粮草清点过了,只够全军十日的份额。”
      任好有些担忧,这也就是说,他们要在十日之内解决在岐山盘旋了月余、占尽便宜的晋军,这无疑是一件难事。
      见众人忧心忡忡,蹇术宽慰道:“好在奄息将军已从楚国购得足够的粮食,只要守住了岐山,咱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任好点点头:“晋国有备而来,自然容不得我们喘息,我军粮饷不足,经不得久耗,须得速战速决。”任好看向下首的诸位将领,“孤准备集全军之力攻之,正如激水漂石,鸷鸟毁折,拼一个扩弩发机。”

      次日,秦晋两军对峙,任好身边立着蹇术、百里视、孙阳等一干将领。韩简见了丝毫不惧,先是恭敬地跟任好见礼,然后向见好友一般打招呼道:“劳驾秦侯亲征,韩简荣幸之至。”
      “韩将军英勇,孤想亲自领教。”任好端着秦侯的姿态,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敢,秦侯身份尊贵,若是有个闪失,韩某可担当不起。”
      百里视与蹇术对视了一眼,韩简的话中含了几分挑衅,晋军中有将士在哂笑,秦兵中有人按捺不住,想冲上前去,孙阳回首示意众将勿动。
      任好一夹马腹,往前走了几步,回敬道:“传言卜师言晋国期年之内将有大咎,几近亡国,韩将军一番武艺岂不可惜?孤听闻韩将军战绩,甚是属意,如今将军在我秦国已经呆了月余,想来是觉得秦国比晋国好,不如就留下来吧。”
      秦军之中也发出一阵哂笑。
      韩简不似鲁莽武夫,并不轻易被激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留?自然是要留的,不过我韩简脚踩的将会是晋国的土地。”
      不卑不亢,果真有胆有识。
      任好无意再与他斗嘴,举起长枪,秦军战鼓敲响,旌旗舞动,百里视率先冲出,双方迅速展开激战。
      任好策马奔出,韩简迎战,两人的长枪长刀碰过,强劲的力道震得两匹马各自倒退了几步,一压一挑,双方掉转方向,继续过招。任好的长枪刺过来,韩简使刀面挡过,旋转刀锋朝任好脖颈处上削去,任好仰面一倒,拉紧缰绳,从刀下避过,顺便靠近韩简,拿枪头刺向韩简的腰部,韩简闪身一躲,踢着马肚子闪向一旁。两人换了个角度奔了几步,复又提起兵器朝对方发力。
      另一边,百里奚和蹇术分别出击左右两翼,孙阳立于战车之上,摇旗引导兵士们布阵。双方战了一个多时辰,难分胜负。韩简无意恋战,晋军鸣金收兵,岐山这头好歹还算秦国领地,另一边已被晋军掠夺,他不清楚敌方的部署,没有贸然追进。

      一连战了三日,或是马战,或是车战,或是阵形战,每次晋军都是在恰当的时机收兵,双方各有盈亏,不分上下。看着日益减少的粮草和日益低迷的士气,任好有些懊恼。
      百里视道:“晋军笃定我方粮草供给不足,摆明了就是在拖延时间。”
      “晋国的用意大家都明白,咱们不可叫他们牵着鼻子走。”蹇术见任好脸色不佳,示意百里视少说几句。
      孙阳道:“君侯之前说要速战速决,可敌我势均力敌,想来硬战是做不到了。”
      任好忙问:“子良可有妙计?”
      孙阳犹疑道:“计是有一计,就是比较冒险。”
      “说说看。”
      孙阳指着地图中的一处峡谷,道:“此处有一天隙,名曰‘一线天’,进口两头仅十余尺,纵深十里,若是能将晋军引入此谷,两头堵截,或许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百里视觉得不妥:“峡谷作战向来凶险,更何况深长的天隙,若是敌军在山崖两侧设伏,我军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孙阳道:“百里将军所言有理,若是一般的峡谷,此计最大的漏洞便在此,但‘一线天’两侧均是陡峭的崖壁,晋军很难登顶,饶是他们有意绕到崖上反击,依晋军久在平原作战的经验,一时间也很难攀爬。”
      蹇术又问道:“进口两头狭窄,敌军难逃,我军亦难逃,此计真的可行?”
      孙阳面露难色:“所以我说,此计十分凶险,需要慎重。”
      任好仔细看着地图,‘一线天’在主战场往南十二三里处,只有秦军败退,才有理由将晋军引到此处。不止百里视和蹇术说的那两处,诱敌深入的风险也很高,此处地势明显,韩简很难上套。
      “还有别的法子吗?”
      众人陷入了沉思:火攻?此处远离山林。出奇兵?晋军设防严格。离间?此刻不具备条件。好像只能冒险一试了。
      任好拿定主意:“韩简一心要擒住孤,便由孤出面引韩简深入。”
      孙阳道:“韩简谨慎,君侯不可叫他起了疑心。”
      “这是自然,还有七日的存粮,孤用六日的时间慢慢后退,到时候你们从军中散播一些谣言出去,晋军瞧咱们粮草没了,方才有足够的理由相信。”
      这样一来,此役要么成功,要么……
      众人十分担忧,君侯这是赌上了全部啊!
      任好目光坚定,冲众将立誓:“放心,披了这身铠甲战袍,孤与将士们同在,与秦国同在。”

      一切依照任好的计划进行,副将百里视在第二日的作战中受了重伤,参将孙阳在第四日摔下马车,二人不再参与战斗,秦军粮草告急,军心涣散,虽有秦侯亲自指挥战斗,终究是强弩之末,接连败退。直至第六日,秦兵在晋军的追击之下,护送着秦侯退至一线天附近。
      “慢着。”韩简眼看着秦军退入一线天,止住了步伐,命人拿来地图,仔细研究。
      “上将军,斥候来报,秦侯受了伤,一线天的入口防守很严,要不要杀进去俘虏秦侯?”
      韩简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原来如此。”说罢,叫来了一名士兵,耳语了一番。
      诸将不知将军何意,又不敢贸然进攻,试探地问道:“将军,此处凶险,要不要进去?”
      “追,秦侯就在里头,为何不追?再等一等,一线天纵深十里,秦侯受了伤,他们一时半会走不掉,左前锋,你带一队人马绕到一线天的另一边,最好把出口给我堵住了。”
      “最好?”左前锋有些奇怪,上将军下令往往说一不二,这个命令下得古怪。
      韩简冲他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你们尽力去做,要是找不到出口就回来,本将军不会怪罪。”
      左前锋领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命令,满腹狐疑地去了,众将也都摸不着头脑,只跟着上将军站在一线天外头傻等。直到天色渐晚,韩简慢悠悠地啃完了手里头的干粮,方才站起来下令追击。
      按理说,这样凶险的行动,主将很少有打头阵的,可韩简偏偏走在最前面,诸将以为他信心满满,笃定了秦侯重伤,一定会沦为晋国的阶下囚,于是放心大胆地跟着上将军进了峡谷。
      夜色将至,峡谷内更加昏暗,走了约莫三四里路,众人便瞧见前方亮起的火把,有将士邀功心切,激动得喊叫起来:“秦军就在前面!秦军就在前面!”
      治军严明的韩简此刻并不怪罪他们,反而下令:“捉住秦侯者重赏!”
      众将士心动不已,纷纷持剑攻击,冲到跟前,秦军忽然燃起大量火把,照亮了整个峡谷,晋军这才发现,秦军将士整装列队,像是早在此处等着他们,冲在最前方的晋军踟躇着不敢上前了。
      韩简回头向后看去,晋军的队伍已经全部进入一线天,秦军果然设了个套。
      “韩将军,孤在此等候多时。”任好从队伍中走到前方来,很友好地跟韩简问好。
      “嚯,哈哈哈哈,秦侯好计谋,本将军自以为谨慎,还是算计不过秦侯。”韩简骑马走到任好面前,看着任好缠着布条的左臂,血已经凝固,但浸染了半条胳膊,“秦侯尊贵之躯,受了这么重的伤,真叫韩某过意不去。”
      任好抿嘴一笑:“不受点伤,怎么能叫韩将军相信呢?”
      “也是,若不是看秦军没了粮草,本将军也不敢相信你们是真的败退。”韩简摇摇头,叹道,“大意了。”
      “韩将军,孤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只要韩将军愿意,秦国的大门始终为韩将军敞开。”
      “秦侯,您这是在叫韩某投降吗?只可惜,韩某是军人,从来只知马革裹尸的道理,却没听过阵前倒戈的做派。”
      任好握了手里的长枪:“韩将军可想清楚了?”
      韩简认真地点点头:“想清楚了。”
      任好将长枪在地上一顿,一道信号发出,一线天的入口处燃起了大片火光,百里视和孙阳领兵到了。
      任好饶有兴趣地看着韩简:“孤可以再给韩将军一次机会。”
      韩简坚定如初:“本将军自入晋军的那一天起,生是晋军人,死是晋军魂,秦侯不要在韩某身上浪费时间了。”
      “好!孤敬你是条汉子!”任好下令击鼓,“动手!”
      百里视和孙阳率部杀将进来,秦军赌上全部人马,拼劲所有力气前后夹击,晋军之中叫喊声一片。
      韩简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被伤了一条胳膊的任好划了好几处伤口,完全不似之前的勇猛。
      待到两军消耗了大半,天边忽然亮了,众将不明所以,仰头看去,两边的峭壁上燃起了无数火把,任好惊呼:“这不可能!”
      秦军晋军止住了争斗,纷纷向上望。就在这一瞬间,一线天的两端忽然发出两声巨响,入口和出口皆被堵住了。
      任好高呼:“什么人?”
      峭壁上传来一阵大笑:“秦侯不要着急,你们打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吧,坐下来歇一歇,听首曲子怎样?”
      任好稳住心绪,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瞧晋军将士的模样,好像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韩简不慌不忙,看上去早有准备。
      峭壁上响起了一阵女子的吟唱:“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骝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俴驷孔群,厹矛鋈錞。蒙伐有苑,虎韔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縢。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这样的场景下,柔美的歌声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这是秦地的曲调,听上去再普通不过了,可任好只听了两句,心中便再难沉寂。这是当年襄公出征伐戎之时,襄公夫人唱诵的离别之曲,本是赞扬襄公英勇,尽显伉俪之情的歌谣,却因襄公之死沦为秦地禁曲。襄公率兵亲征戎族,在岐山中了泉部将领的奸计,命丧于此,这是秦国人心中的伤,任好以襄公为榜样,这也是任好心中不可触碰的痛。
      曲罢,那个雄壮的声音又传来了:“怎么样,秦地的歌曲,秦侯可喜欢?”
      任好咬牙道:“你们是泉部?”
      “哈哈哈,秦侯好聪明,我是泉部首领盘桑。”
      “盘桑!”蹇术惊呼,“上回攻打六部,你们不是被晋国歼灭于黄河之畔了吗?”
      “说到这里,还多亏了晋国呢,韩简将军您说是吧?”
      韩简看了看任好,有些得意,对盘桑道:“你知道晋国对泉部有恩,就不枉本将军一番心意。”
      晋国将士明白了情况,上头的人是来帮自己这一方的,纷纷拾起兵器,对准秦兵,双方再一次展开激战。这一次,韩简再无保留,使出浑身解数攻杀任好。
      孙阳没有想到这一着,泉部戎族常年在荒漠山地生活,攀爬悬崖峭壁对晋军来说难了些,对他们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他们算到了晋国来不及设伏,没有料到泉部会与晋军联手。
      双方酣战了半个时辰,在任好的长枪再一次挡住他进攻的时候,韩简终于忍不住朝上头吼道:“盘桑,你在做什么?还不出手!”
      盘桑不紧不慢,看戏一般嘲笑道:“韩将军坚持不住了,那我们帮帮忙?”
      泉部的戎人哄堂大笑,这情景叫韩简有些难堪,他奋力挑开任好的长枪,驾马回旋,怒吼道:“别忘了晋国与泉部的约定!”
      这回换做盘桑得意了:“晋国的大恩泉部不敢忘,盘桑会转告晋侯,韩将军英勇善战,奈何秦兵骁勇,盘桑只能保全韩将军尸身,送归绛城厚葬。”
      “你在说什么?!”韩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等他细想,盘桑忽然下令出击,巨石从峭壁上滚落,不长眼地砸在峡谷中众人的身上,哪里还分什么秦军晋军。
      韩简贴壁躲到一侧,破口大骂:“盘桑,你个忘恩负义之徒,竟敢背叛晋国!”
      盘桑搂过那名唱曲的美人,勾起她的下巴,有些挑衅地道:“哟呵,晋侯可是忘恩负义的祖宗,我盘桑可不敢在他面前提这四个字,再说背叛,我们泉部本就不是晋国人,何来背叛一说?”
      躲在另一侧的任好听了想笑,如今连戎族都敢拿夷吾的品行开玩笑了,也算他自作自受,只不过眼下他们起内讧,秦军陷在危机中难以自保,暂时笑不出来。
      韩简还想骂回去,却只见山崖上的戎人扔完了石头,又接连着抛下油桶和干柴,湿答答的油顺着崖壁流下来,众人又不得不离开崖壁,退到峡谷中央,盘桑可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下令放箭,暴雨一般的羽箭从两侧山崖上射下,立马又倒了一片。
      任好忙着闪躲羽箭,没留意身边的晋军兵士突然发难,拎着大刀朝他砍过来。
      “君侯小心!”蹇术挥剑打落羽箭,腾不出手来阻拦,硬生生地挡在任好跟前替他受了那一刀,从额间至左颊至胸口,伤口足足有一尺多长。
      “蹇术!”任好一把接住蹇术,正准备杀了那名兵士,又一轮羽箭射下来,那名兵士倒下了。蹇术拼着一口气,又替任好挡了两箭,将他推到崖边的石头底下。
      “蹇术!”任好想把蹇术拉到一旁躲避,奈何蹇术紧紧地将他压在壁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不叫羽箭伤着他,任好只能尽可能地抱住他,替他按压住背上的伤口。
      另一边,韩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心绪,一边躲避一边命下属打开出口,瞧他着急忙慌的样子,盘桑更得意了:“韩将军,底下黑,我怕将军看不见,给将军添点亮光怎么样?”
      说罢,盘桑点燃了箭头,一箭射到正在搬石头的晋军面前,那石头上被浇了油,顿时燃了一片。晋军吓得扔了石头就跑,泉部戎人看了哈哈大笑。
      “待本将军出去了,一定要灭了你们泉部!”韩简搭弓拉箭,盘桑狡猾,躲在众多戎人之后看不着他本人,只能凭着声音射向盘桑的方向,稍有偏差,射中了盘桑身边方才唱曲的美人。韩简的行为惹怒了盘桑,他气急败坏地下令放火箭,峡谷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突然一阵巨响,秦军这一侧的出口被打开了,三百名骑兵闯入火海,找到了任好,将他拉上骏马,奔离了火场。见有人增援,秦兵们纷纷拣起兵器,在百里视和孙阳的指挥之下,从破口逃出。
      因着火光的缘故,盘桑看不清底下的局势,连忙派人下来拦截,却只与压阵的百里视打了个照面,那几个人戎人根本不是百里视的对手,叫秦军尽数逃脱。
      倒是盘桑下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晋军的左前锋,他也正派人清理入口,打开了一道口子供晋军进出,韩简拎着长刀一路劈过来,结结实实地与盘桑打了一架,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在晋军人数不足戎人的情况下,率先斩获了盘桑的人头,俘虏了泉部一干戎人。
      “上将军,他们怎么办?”
      “杀!”
      韩简留下一个字,骑着马走了,身后一片惨叫声,对着丢盔弃甲手无寸铁的戎人,晋军将士们一个个都杀红了眼,为丧身峡谷的同胞们报仇。

      任好缓过神来的时候,秦军部队已经脱离了危险,他们被安置在一个村庄,女人们熬了汤,正给受伤的将士们包扎。
      见任好醒了,守在一旁的孙阳连忙上前:“君侯可感觉好些了?”
      左胳膊已经重新包扎过了,身上各处的伤也已经处理好了,他回想起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幕,忙问道:“蹇术呢?”
      孙阳安慰道:“蹇副将在隔壁,军医正在替他治伤。”
      任好翻身下床:“孤去瞧瞧。”
      孙阳知道拦不住,只能给他披了件衣裳,一道跟了去。
      蹇术伤得很重,除去面上至胸口的刀伤,背上还有三处箭伤,再加之周身大大小小的划伤,伤口不下二十处。
      任好看得心里泛酸,他舍身救了自己一命,若不是他,此刻躺在这里的只怕是自己了。
      孙阳替任好发问:“军医,蹇副将如何了?”
      军医见任好到来,见了个礼:“君侯放心,蹇副将无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任好的目光盯着军医,眼神叫他发麻。
      “只是蹇副将的左眼为刀剑所创,下官无能为力。”
      任好怒目而视,但还是明白刀剑无情的道理,勉强压住怒火,没有过多为难军医,孙阳见状,赶紧吩咐军医下去煎药,支走了他。
      任好在蹇术床边坐下,他紧闭双眼,眉头微蹙,呼吸不稳,想来难受得紧。可惜了这副俊俏的面庞,他还未娶妻,如今这般模样,怕是难有女子愿意嫁给他了。任好下定决心,等回雍城以后,一定要替他选一门风光的亲事,亲自给他赐婚。
      孙阳见他发愣,劝道:“君侯,您也受了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怕惊扰到蹇术,任好轻声道:“也好,咱们不打扰他,出去吧。”
      走出营帐,任好方才想起问:“刚才救咱们的是什么人?”
      “君侯可还记得几年前在岐山宽恕的一帮村民?他们吃了名贵的马,司马大人准备杀了他们,叫君侯拦下了。”
      “竟是他们?”
      孙阳点点头:“君侯当年的恩惠,他们一直铭记在心,听闻君侯有难,特前去相救。”
      任好想起来有些后怕:“他们不过是一些牧民,如何闯得进火海,打得过戎人?”
      “他们本是牧民,骑马驯马不在话下,更何况君侯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自当拼尽全力去救。”话到此处,孙阳不得不佩服任好的仁德,“都说施善必报,君侯不经意的善举救了全军的性命,上天必佑我秦国。”
      任好苦笑:“但愿如此吧。”
      晋军伤亡惨重,韩简没有再流连于岐山,兴兵回晋,秦国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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