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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大位既定,过河拆桥 ...

  •   在秦军的护送之下,夷吾顺利回国,在上将军里克、丞相吕甥、大夫郤芮等人的拥护之下继承了君位。周卿士忌父、齐国大夫隰朋等人到贺,晋侯之位总算是尘埃落定。
      夷吾坐拥晋国江山,白日是号令君臣的晋侯,夜里却常常被噩梦所扰,父侯晋献公、兄弟申生、奚齐、卓子等人相继入梦,叫他心中很是不安。
      郤芮来回禀政务之时,夷吾正因为前夜的梦魇脑袋疼,压根听不进他说了些什么。
      郤芮察觉到他的不安,问道:“君侯,是否要请医官来诊一诊?”
      夷吾浑身无力,懒懒地不想动弹,更是不想见人,声音像从鼻子里发出一样:“诊过了,安眠的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夷吾忽然想起了什么,睁眼问道,“秦国的使臣是不是又来过了?”
      郤芮为难地点点头:“已经来过三回了,都是在问黄河以西的土地。”
      夷吾的头更疼了,不耐烦地将面前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一日日的,就没一件事叫孤顺心,没有一个人叫孤放心,孤夜里如何能睡得安稳?”
      郤芮忙道:“君侯勿恼,事情总会解决的,眼下回了秦国之事方为要紧。”
      夷吾指着郤芮的鼻子骂道:“当初是你出的破主意,说什么割让土地只是权宜之计,如今这个烂摊子你自己去收拾!”
      郤芮赶紧跪下:“君侯容禀,眼下晋国政务繁忙,君侯可用之人不多,不是郤芮不肯出使,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说得也在理,晋国大权初定,除了吕甥、郤芮这几个一直在夷吾身边的,连上将军里克他都不信任。
      夷吾冷静下来:“这些日子孤一直梦到申生,他说这位子是他的,叫孤还给他。里克是他的人,既然能杀奚齐和卓子,保不齐改日也能在孤面前造反,他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孤的心里。”
      郤芮眼睛一转:“如今里克手握重兵,君侯若是有想法,一定要迅速行动了。”
      夷吾沉思了许久,看看地图,又看看秦国使臣的文书,方才对郤芮道:“这样,你去想办法把秦国讨要土地之事闹得厉害些,最好放出消息,说秦兵已在边境徘徊。孤之前不是应允里克将汾阳之地赏赐给他吗?届时叫他去汾阳,然后收了他的兵符,叫吕甥接手去边境戍防以抗秦兵,没有了兵符,又身在汾阳,料他掀不起什么大浪。”
      郤芮有些犹疑:“君侯之令里克不敢不从,就算想领兵抗秦,也只能先去汾阳。只是他诡计多端,岂肯乖乖交出兵符?当初荀大夫布了好大的局叫他交兵符,可他反败为胜,还把公子卓给杀了。”
      “当初荀息的势力渗透不到宫里,这才叫里克有机可乘,这些天孤已经把宫里的兵士都换成了自己人,里克做不到里应外合。再有一点,汾阳之地孤也没想着真给他,你还要去做一件事,里克杀了两任晋侯,是弑君谋反的大罪,你去造些言论来,在汾阳的路上给他添些乱子,只要兵符到了咱们手里,一切就好办了。”
      郤芮又想到一个人:“还有丕郑,他也是世子申生的人,一向跟里克关系不错,若有他在,里克只怕还有帮手。”
      夷吾手一挥:“那就叫他出使秦国,告诉秦侯黄河以西之地孤不给了,若是秦侯一时生气杀了他最好,若是不成,总归能给他一个出使不利的罪名处理了。”
      郤芮适时高呼“君侯英明”,立马着手去办。

      里克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反抗,叫他交兵符他便老老实实交了,去汾阳之路被民众堵死,一路杀手追杀,他便返回绛城,躲在家里不出门,一点都不似当初连杀两任晋侯之人。
      甲士包围了里克的府邸,夷吾进去时,里克正歪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申生留下的那柄剑,短短几个月内,他的头发白了一半,人也憔悴了许多。
      里克懒得起身,也不看夷吾,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君侯别来无恙啊。”
      侍从呵斥道:“大胆,见到君侯为何不拜!”
      夷吾制止了他:“无妨,孤只是来瞧瞧上将军,友人之间的叙话,不必多礼。”
      “不敢,末将怎敢跟君侯称‘友人’?”
      夷吾也不生气,两名兵士站到了里克身旁,里克一下便察觉到了二人身上的杀气。
      “没有上将军,孤这个晋侯怕是做不成的,孤也是知礼之人,就算称上将军为‘恩人’也是不为过的。”夷吾笑着说道。
      里克冷冷道:“你知道的,我杀他们不是为了你。”
      “不管是为了谁,杀害国君和夫人、迫害大夫,上将军,你可真有魄力,做你的君侯,孤都有些害怕呢。”夷吾面上笑容不改,语气却有些阴森。
      里克换了个姿势,端端正正地坐好,方才回话:“国家兴衰,君权移位,本就是沾满鲜血的,不然你以为你如何能坐上那个位子?如何能一句话便夺了我的权力?又是如何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好好好。”夷吾拍手叫道,“果然是申生兄长的得意帮手,孤倒是很愿意送你与他相见。”
      “你以为凭那几个人就能困住我?或者说足够叫我交出兵权?”里克的脸色忽然变软,露出几分欣慰,“自从君侯叫我去汾阳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不远了。我拼了一辈子也没有拼出个想要的结果来,我累了,不想斗了。”
      夷吾忽然发狠:“你杀害君侯,论罪当诛,留你到现在已经是孤最大的仁慈了。”
      里克抬头看了夷吾一眼,血红的眼睛叫夷吾有些害怕,不由得退了半步。
      里克忽然抓住了面前的佩剑,身旁的兵士“嗖”地拔出长剑,横在他的脖颈处,里克轻轻拨开两根剑锋,淡淡道:“不劳君侯动手,末将自己来。”
      夷吾担心里克鱼死网破,又退了两步,身边立即有兵士上前护住。
      “世子,末将来见您了。”里克拔出佩剑,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地抹了脖子,嘴边带着一丝微笑:
      夷吾不放心,又叫兵士补上几剑,方才离开房门。出来的时候正是太阳正盛,阳光晃了夷吾的眼,就像申生那柄剑在眼前闪过一样。

      丕郑出使秦国,带去晋侯的歉意:“君侯原以黄河以西之地许秦侯,如今幸得而立,入宗庙告先祖,欲践旧约。然先祖入梦,斥夷吾逃亡在外,而擅以公子之位许国,乃不忠不孝之举,割地一事不行,故而告罪秦侯,万乞谅解。”
      “哼,当日夷吾求孤助他立国,如今他如愿当了晋侯,几句话就把孤打发了?”任好将手中的卷轴扔到丕郑面前,大发雷霆。
      丕郑脚不挪步,仍旧保持揖礼之姿:“秦侯息怒,君侯也是以国为重。”
      任好长袖一甩:“他是以晋国为重,孰不知诸侯皆以信义立国,晋国此举,是想与诸侯盟约相背吗?”
      丕郑只拱手赔礼,不再多言。
      晋国竟敢这样戏弄秦国,可是叫天下人耻笑秦侯愚蠢?任好气得冠冕上的旒直晃,仲行是个急脾气,见着君侯震怒,也不管什么朝堂礼仪,冲出来对着丕郑就是一拳。有人想拦,但见任好并未制止,便也都忍下了。仲行见状,更加放肆了,拳拳到肉,狠狠地把丕郑揍了一顿。丕郑也不反抗,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下场,安静地挨揍,朝堂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在丕郑晕过去之前,任好总算开口:“好了。”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奄息拉开仲行,对丕郑道:“晋国无礼,本也没必要同你们讲什么出使之仪,但秦国重信义,不想叫天下人耻笑,今次就放你回去,你转告晋侯,秦国不会原谅他。”
      丕郑颤巍巍地站起来,勉强行了个礼道:“外臣告退。”

      任好更衣准备歇息,忽然侍从来报,说公子絷求见。
      “这么晚了,子显可是有何急事?”
      “晋国使臣丕郑求见。”
      提起这个任好就来气:“他来做什么?不见!”
      公子絷道:“这个丕郑,跟里克一样,原是世子申生的人,跟夷吾本不是一路,深夜求见,想必另有所图。”
      任好想了想,不太情愿地重新穿上外衣:“那就传吧。”
      丕郑鼻青脸肿地进来,任好也没给他好脸色,既不赐座,也不看茶,丕郑便立在殿中,直言道:“秦侯容禀,白日里在朝堂之中外臣不便言说,不是晋国无礼,实在是吕甥、郤芮几个奸臣当道,当日给君侯出了这么个主意,如今劝阻君侯不履行诺言的也是他们,偏君侯听信佞臣之言,这才惹怒了秦侯。”
      任好睥睨着,不说话。
      公子絷接话:“你的意思是,罪不在夷吾,而在几个臣子身上?”
      “也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丕郑从袖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只一瞬间又缩了回去,道:“其实当日秦侯并不止有夷吾一个选择,秦侯明白,这晋侯之位还有谁更合适。”
      任好与公子絷对视了一眼,看来他说得没错,这个丕郑和夷吾果然不是一条心。
      公子絷有意引他的话:“那依尊使之见,该如何?”
      “没有谁不贪图名利,尤其是吕甥、郤芮等奸佞之辈,秦侯若以重礼诱之并召他们来秦,再一举歼灭,晋侯没了他们的支持,外臣自有办法将他驱逐出境,届时秦侯再拥立新的晋侯回国,定能成功。”
      呵,晋国一再易主,朝臣各怀心思,却没想到他们的计划中都有秦国这一环,任好觉得悲哀,堂堂秦国,如今竟沦为晋国争夺大位的工具了吗?
      任好不表态,冷冷道:“尊使今天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孤自有打算。”打发走丕郑,询问公子絷的意见,“子显觉得,此法可行?”
      公子絷回答:“臣以为,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受了一天的气,任好的脾气不大好:“你是想让秦国沦为晋国的工具,为天下人耻笑吗?”
      公子絷连忙安抚:“君侯且勿激动,子显的意思是,晋侯夷吾背信弃义,叫君侯不痛快,咱们便也叫他不痛快。不如就按他说的做,或是郤芮等人叛变,或是丕郑等人作乱,晋国乱起来,不说一定能叫他让位,给他添添堵也好。”
      任好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叫他君臣离心。”
      公子絷点点头:“咱们并不费什么心思,他们却有的闹了。”
      “好,就这样吧。”任好揉揉额头,“吵了一日,孤乏了,你去安排吧。”

      不出一月,事情便有了结果。
      公子絷得到情报,连忙跟任好禀报:“没想到吕甥、郤芮等人对晋侯还挺忠心,丕郑死了,还有里克、丕郑等人的同党祁举、叔坚、累虎、特宫等人,也都被晋侯杀了。”
      任好转着手上的扳指,缓缓道:“是孤大意了,小看了夷吾,他能杀死那么多旧臣,想来已经立稳脚跟,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了。”
      “还有一事,丕郑的儿子丕豹来投奔君侯。”
      任好摇摇头:“这样的人孤是不想收的。”
      公子絷劝道:“丕大夫总归是能辩是非之人,他的儿子大老远来了,也不好拒之门外。”
      任好叹了口气:“叫他进来吧。”
      丕豹一身缟素,见到秦侯便痛哭:“多谢秦侯不弃,若是能事秦侯这样的贤明之君,家父何以落得如此下场,丕豹替父不值。”
      “丕公子节哀,起来说话。”任好命侍从赐座,待他稳定了心绪,又叫端上来几分简单的吃食。
      见他有些犹疑,公子絷冲他安慰地一笑:“都是清水素食,公子服丧期间可以用的。”
      丕豹再次拜谢,对任好道:“晋侯背叛与秦国的盟约拒不割地在前,记恨朝中旧臣一一诛杀在后,如此背信弃义的君主,百姓如何能服?还请秦侯出兵攻伐,定能一举攻下。”
      公子絷轻声提醒:“公子此言差矣,若晋侯真如公子所说的尽失民心,想来也不是这么容易绞杀诸位大夫的。”
      丕豹忽然转向公子絷,怒火中烧,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失态:“诸位大人皆是忠义之士,正是因为他们耿直坦率,这才中了夷吾等人的奸计。”
      任好知他悲痛,话中多含私愤,只得劝慰:“公子的意思孤明白,孤也遭晋侯欺骗,感同身受,只是兹事体大,孤还需细细思量。”
      丕豹满眼通红,咬牙道:“丕郑敢以性命担保,姬夷吾的晋侯之位坐不长久。”
      任好继续敷衍:“公子多日劳累,且悲伤入心,还是多多歇息,有什么事容后再议不迟。”
      秦侯已经这么说了,丕豹不好再催,只得告辞出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任好心中有些不安:这个晋侯,到底立得对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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