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批通史》谢*江

23、生不逢时的奇才王猛

　　两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特殊阶段。各种政权像走马灯似地转来换去，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非凡，但乏善可陈。虽然三百年的乱世之秋，留下来可供后人评说的人物寥若晨星，但王猛或许是个例外。
　　晋愍帝建兴四年(316年)，早已被八王之乱弄得焦头烂额的西晋王朝，在人民大起义和内迁各族上层分子割据争雄的连天烽火之中寿终正寝了。在此前后，中国北方开始陷入十六国纷争的泥淖，而南方立足未稳的东晋政权也处于风雨飘摇的险境。就是在这幅杂乱无章、硝烟弥漫的历史画面上，出现了两个名臣贤相的身影，“关中良相惟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两人分别留下了各自的精彩。
　　王猛，字景略，明帝太宁三年(325年)生于青州北海郡剧县(今山东寿光东南)。在他出生前二年，青州被羯人石勒建立的后赵政权攻破，东晋降卒三万人死于非命。到王猛出生时，后赵已席卷中原，兵锋南向，与东晋夹淮水对峙。继石勒称帝的石虎，是个穷兵黩武、嗜杀成性的暴君，后赵国无宁日，民不聊生。年幼的王猛，随家人颠沛流离，辗转来到魏郡(在今河南北部与河北南部)。
　　王猛家贫如洗，为了糊口，他年少时曾以贩卖畚箕为业，这一点倒跟刘备很相似。王猛没有被烽火硝烟吞噬，没有被生活重担压垮。他在兵荒马乱中观察风云变幻，在凄风苦雨中手不释卷。其为人谨严庄重，深沉刚毅，胸怀大志，气度非凡。他与鸡毛蒜皮的琐细之事绝缘，更不屑于同尘垢秕糠打交道，因而经常遭到那些浅薄浮华子弟的白眼和耻笑。王猛曾经出游后赵国都邺城，被侍中徐统发现，召请他为功曹。王猛遁而不应，隐居于西岳华山，静候风云之变而后动。
　　王猛二十五岁以后的数年间，北方的战乱愈演愈烈，政局瞬息万变。暴君石虎死后，其后代立即展开了凶狠的厮杀，直杀得“横尸相枕，流血成渠”，一岁之中，帝位三易。大将冉闵乘机攻入邺城，灭赵建魏，“与羌胡相攻，无月不战”。冉魏立国不及二载，便被鲜卑慕容氏前燕政权灭掉。关中等地各族豪强纷纷割据，北方称王称帝者比比皆是。
　　冉闵称帝后不久，氐族首领苻洪自立为王，旋为部将毒死。其子苻健遵嘱率众西归占领关中，建都长安，国号秦(史称前秦)，势力日强。穆帝永和十年(354年)，东晋荆州镇将桓温北伐，击败苻健，驻军灞上，关中父老争以牛酒迎劳，男女夹路聚观。
　　王猛身穿麻布短衣，径投桓温大营求见。桓温请王猛谈谈对时局的看法，王猛在大庭广众之中扪虱纵谈天下大事，滔滔不绝，旁若无人。桓温暗暗称奇，脱口说道：“江东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您的才干！”遂请王猛一起南下。王猛不愿追随桓温助其篡晋，便继续隐居读书。

　　永和十一年(355年)，苻健去世。苻生继位，残忍酷虐，以杀人为儿戏，举国上下人心惶惶。苻健之侄苻坚忧心如焚，决计除掉苻生。当他向尚书吕婆楼请教除去苻生之计时，吕力荐王猛，苻坚即派吕恳请王猛出山。
　　苻坚与王猛一见如故，引为平生知交，如鱼得水。在王猛的谋划下，苻坚一举诛灭苻生，自立为大秦天王，改元永兴，以王猛为中书侍郎，职掌军国机密。王猛治绩卓著，很快升为尚书左丞。由于他执法不阿，精明强干，竟一年内接连升了五次官，直做到尚书左仆射、辅国将军、司隶校尉，权倾内外。符坚力排皇亲国舅和元老众议，升王猛至三公之位，还要加给他位居三公之上的录尚书事，王猛对此殊宠辞而不受。
　　当时朝廷内外有一批氐族显贵，身居要津，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王猛的矛头首先对准他们。甘露元年(359年)，王猛收捕贵族大臣强德，未及奏报将其处死。待到苻坚因太后之故派人持赦书飞马赶到时，强德早已“陈尸于市”了！紧接着，王猛又与御史中丞邓羌通力合作，全面彻查害民乱政的公卿大夫，一鼓作气将横行不法的权贵二十多人铲除干净。于是百僚震肃，豪右屏气，路不拾遗，令行禁止。
　　在有罪必罚的同时，王猛还力求做到有才必任。他曾力荐苻融、任群和处士朱彤等人，使他们各得要职。他帮助苻坚创立了荐举赏罚制度和官吏考核新标准，沉重地打击了早已成为士族垄断政权工具的九品中正制，也否定了十六国以来许多胡族军阀统治者迷信武力、蔑弃文化知识的落后观念；有效地提高了秦国各级官僚的智能素质，社会风气和社会治安也为之一变，贿赂请托、恣意妄举的腐败现象逐渐消灭，而养廉知耻、劝业竞学之风日盛。
　　在王猛的主持下，一系列的革新措施带来了一派崭新气象。史载，当时秦境安定清平，家给人足，“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路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贾贩于道”。苻坚同时给了王猛以极高的礼遇，经常嘱咐太子等皇家子弟说：“你们敬事王公，要象奉事我一样！”
　　王猛治国，使前秦成为诸国中最有生气的国家，并且愈战愈强，十年之间便统一了北方。在这个过程中，王猛经常统兵征讨，攻必克，战必胜，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干和大将风范。苻坚将其比之于文武足备的姜尚，信赖有加。
　　到王猛死前，秦已基本上统一了北方，十分天下，秦居其七。东南地区的晋政权已感到巨大的压力，无人再敢“北伐”。王猛积劳成疾，在建元十一年(375年)六月病倒。苻坚见王猛病危，赶紧询问后事。王猛说：“晋朝虽然僻处江南，但为华夏正统，而且上下安和。臣死之后，陛下千万不可图灭晋朝。鲜卑、西羌降伏贵族贼心不死，是我国的仇敌，迟早要成为祸害，应逐渐铲除他们，以利于国家。”说完便停止了呼吸。苻坚按照汉朝安葬大将军霍光那样的最高规格隆重地安葬了王猛，并追谥王猛为“武侯”。秦国上下哭声震野，三日不绝。
　　半年之中，苻坚恪遵王猛遗教，迅速灭掉前凉和代国，完全实现了北方的统一，东夷、西域六十二国和西南夷都遣使前来朝贡；原属东晋的南乡、襄阳等郡也被攻夺下来。至此，前秦臻于极盛。
　　遗憾的是，苻坚忘记了王猛的遗教，于王猛死后八年不顾群臣的普遍反对，悍然调集九十余万大军进攻东晋，结果在淝水之战中一败涂地。而王猛叮嘱再三要苻坚除掉的鲜卑、羌族上层阴谋分子，如慕容垂、慕容冲、姚苌之流，因为未被除掉，这时便乘机举兵造反，纷纷割据自立，把前秦的一统江山搅得七零八落，最终灭亡。王猛临终遗言寥寥数语，却都关系到前秦国家的兴衰存亡，可谓一言九鼎，胜过千言万语。他死后八年的历史结局，完全证实了他非凡的远见。倘若苻坚始终恪遵王猛遗教，则前秦必不致速亡，至少可与东晋继续对峙下去。
　　以王猛之治国和军事奇才，比之诸葛亮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样一个百世不出的奇才，可惜却不如姜尚般生得其时。当商末之时，天下百姓苦于纣王的残暴统治，都有朝周之心，天下大小诸侯也都有降周之意；而王猛所在的时代正值五胡十六国乱华之际，各族互不统属，各大小军阀拥兵自重，都想过几天当皇帝的瘾头，大家的力量也都不相上下，这样一来想要完成统一大业，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在这样混乱成一团的大局势下，即便王猛天纵英才，并得遇符坚这样的明主，但毕竟精力有限，岂能独力回天哉？
　　王猛奇才，但生不逢时，和他的前辈诸葛亮可谓千古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