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辞》竹箫箫

14、惊蛰捶丸

　　初惊蛰。鹁鸠鸣怒，绿杨风急。七日后就到了惊蛰时节。世家公子小姐们原定的惊蛰捶丸于距离都城不远处的净心湖举办。今日阳光甚好，冰雪也已消融，一副万物复苏的初春景图。旁人若是见了此情此景，也不觉心情尚好。不经吟诵起“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起来。

　　“大胆！”一声女音空然划破了这等风景，属实有些煞了风景。只见一红衣女子骑于她的小棕马背上，马头戴着玛瑙珍珠配饰，镶金马镫上点缀着些许翡翠，一身红衣绸缎亦是从江南运来的上好苏绣缝制而成，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这女子的尊贵。只见她此时杏眼微迷，眉头紧蹙，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马鞭，厉声喝道：“我祖父乃是堂堂镇国候，我父亲是二品骠骑大将军，当今太子是我的姑父，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教你？”

　　“这张小姐可是个不好惹的主。”李琮看着这一幕，不由感慨摇头。他们此行几人约好在城东城墙侧集合，一同前往净心湖。恰巧遇到了“张家小姐仗义执言猛打顽固子弟”这出戏。钟锦说道：“张家历代出猛将，张家小姐也是受家门影响，甚至比得过世间多数男子。”

　　那欺负民女的男子也是有长辈在朝中做官，对于朝中大臣的关系也是略知一二，听她报上了张家的姓氏，心中一慌，却不想在同伴面前落了个落荒而逃的笑话，强自镇定，冷哼一声说道：“张家又怎样？我父亲可与礼部尚书是至交，怕你不成？区区一介女子，骑马扬鞭，抛头露面，真乃泼妇行为。”

　　“好一个礼部尚书至交生出来的儿子，竟如此口出狂言，大放厥词。真是丢了礼部尚书大人的脸！那我今天就替礼部尚书、替你父亲教训教训你，省得你日后出去，像今日这般四处丢他们的脸面。算起来，他们还该谢谢我呢。”张彤冷喝，一手举起马鞭抽在了男子身上。

　　实实在在的鞭子打在男子身上，男子立刻痛呼出声，他真没想到张家小姐竟是如此的娇蛮胆大，谎称自己是礼部尚书朋友的儿子也如此不给面子，男子心中又羞又恼，却无论怎么在张彤马下躲闪，鞭子都能准确无误的打在他的身上。只得大喊：“张小姐饶命啊！”

　　张彤自幼最讨厌仗着身份胡作非为的官家子弟和信口拈来满嘴胡话的江湖骗子，无论他说的是否是真的，都惹得张彤心生讨厌。张彤再次将鞭子抽向男子时，忽的她右侧出现了一男子，伸手握住了空中鞭头，谁人敢截了她的鞭子？张彤瞪向来人，待看清来人之后，胸中一腔怒火忽然就无处发泄，讪讪地鞭子就这样停留在半空，两人各执一边。

　　关景眉眼隐约含笑，一手握着马缰，一手牢牢地握住张彤刚刚抽打人的鞭子，“张小姐何故生这般大的气，瞧着这男子甚是可怜，不如放了他，被你这一顿鞭打，我料他也应当长记性了。”

　　平日里几大家族的公子小姐都是互相出去玩，虽然关张两家来往并不密切，但也是认识的。早前张彤在皇宫宴席上远远见过他一眼，结合了当朝文武官的气质，温润有礼又不卑不亢，让人一眼难忘。

　　关景见张彤也不言语，不知为何就盯着自己，故在马背上微微浅笑作辑。

　　一席水青色绸衣，头顶翡翠冠，长长的睫毛在暖阳下一眨一眨，晕了阳光的眼眸显得格外柔和，张彤心下不知为何停了几秒，她猛眨了几下眼睛，错开关景的视线：“既然关公子都这般说，我哪有不听之理。”

　　这——脸为何变得比翻书还快？被挨打的男子不经看呆了，同样是报上官名，为何自己只有挨打的份，他左打量右打量也看不出自己究竟差在了哪里。

　　张彤瞪向马下的男子：“还不快滚！”

　　男子突然回过神，忙的说道：“是是是！小的这就滚！”一番鼻青脸肿的模样格外滑稽。

　　李琮几人在城门旁看戏，撇撇嘴，见关景骑马向自己而来，道：“关兄真是菩萨心肠，张大小姐的事也敢插手，我都怕那鞭子落到你身上。”

　　纵繇戏谑道：“诶，这话可不对，我看他俩，倒像在调情。没看到他们也没说话光在那对视半天了嘛。”

　　关景也由得他们打趣：“好啊好啊，那就看看今日比试，谁笑话谁。”

　　捶丸是当朝新发明的户外运动，通过之前的马球演变而来，直接平地打球，进洞口多者为胜。小厮早已准备好了抽签盒，几家公子抽签决定组队人选，一男一女为一队。

　　……额，没中。

　　卫戢不是天晋朝人，自然不会捶丸打法，三次过后，一分没中。

　　关予微的捶丸技术，也是约等于零。

　　他俩组一队，简直是助人为乐送分组。

　　看着关予微打了三次，竟然比自己打球的轨迹还要偏，卫戢忍不住吐槽：“本以为天晋朝王公贵族人人都会捶丸，想不到竟是我想多了。”

　　“喂，你自己一个球都没进，半斤八两，说谁呢。”

　　“那能一样吗，我是从来就没接触过。”

　　“嘘——”关予微示意他闭嘴，“一定是因为你在旁边东说西说，打扰到我判断了，闭嘴。”

　　卫戢无语，倒也乖乖闭嘴，毕竟自己不想得个倒数第一。

　　关予微杆子一挥，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样，再看球，比上次打的更远。

　　……

　　旁边一同比试的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十局过后仍是零分。

　　卫戢嘴角抽搐，看向裁判官：“我要换队友！”

　　关予微惊讶，这人也太会让人尴尬了吧，“我都没嫌弃你，你倒是嫌弃起我来了。”

　　卫戢轻笑：“关小姐大才，实在不敢嫌弃。”

　　说到底卫戢也是一国太子，太子的话怎么能不听，他此次又全是零分确实要照顾一下他国面子，裁判官商议一下，便同意了，故上前询问：“不知公子想要换谁？”

　　自己初到天晋，人生地不熟，塞个鸭蛋给不认识的人确实会生嫌隙吧，卫戢想了想，指向坐台一侧，“跟他。”

　　关予微眼睛瞪得老大：“大哥，你换一个。”

　　卫戢不解：“为何？”

　　“我跟他不熟。”

　　卫戢又轻笑：“巧了，关小姐陪我，我在这，哪哪都不熟。”

　　“你——”关予微吃瘪。看他根本没有想换的意思，只得认了，他怎么那么多人里单指了云逸，她是一万个不想再与此人有什么交集了，好像每次他一来，总会带点事情。

　　云逸本坐在台上好好的，冷不丁的被换了搭档，看着旁边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无奈摇头，走向草坪那一众人等。

　　又是几轮。

　　想不到云逸的球技竟然不错，几轮下来，也是将场上的比分赢了一半回来。关予微向来对事不对人的，仅管心中对他有成见，也忍不住说道：“云世子好球技啊。”

　　云逸淡淡撇了一眼旁边这个几局过后归来仍是零分的女子，“那倒也不妨碍垫底。”

　　光明正大的嫌弃人。

　　“那你教我啊，云师傅。”

　　本是玩笑话，教了也不会，自己也不是没被教过如何打捶丸，但奈何就是丝毫不喜欢，听不进去，也无任何天赋。可怎知云逸竟然当真了，趁现在旁边在打的时候，走向关予微，“拿杆。”

　　关予微只得拾起。

　　云逸绕后，站在关予微斜后方，指向远处洞穴：“身子、杆子、球尽量保持同一条线，你站歪了。”

　　“哦。”关予微乖乖调位置。

　　“往左一点。”

　　移。

　　“再往左一点。”

　　再移。

　　“太多了，往右上去一点。”

　　再再移。

　　“你踩到线了，后退。”

　　关予微只顾听云逸在后面指挥，一低头自己确实踩在了白线上，堪堪后退，却撞到了身后之人臂膀。云逸却不躲，弯腰一手与关予微共同握住了球杆，指腹轻摩，关予微噌的一下背僵住了。

　　云逸似乎真的只是在认真调整位置，根本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已经脸颊微烫，“侧一点身，手臂要用力，没错，就这个角度。”

　　关予微球杆一挥，调试半天，又是没进。

　　没劲。

　　云逸看着她，说道：“近了许多，力度问题。”

　　竟然不笑话我，关予微意外。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考究。

　　“我知道我是比平常男子俊俏了那么几分，但关小姐也不必这样明目张胆的一直盯着我看吧。”云逸整理衣袖，头也不转，淡淡说道。

　　……

　　这真是自恋的要死。

　　关予微白了他一眼，赶忙回了头。

　　刘祾今日没来，席间少不得议论前几日在宴会大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你说刘家谎报军功，是真是假？”

　　“谁知道呢，刘家这几年恃宠而骄，保不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说不准啊。”

　　“这可是大罪，刘安当真如此想不开？”

　　“你瞧他今日都没让他那儿子女儿来，恐怕是怕他们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席间一堆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不觉越来越大，早已传到坐的离他们不远处的皇后耳朵里。

　　皇后脸色越来越差，纵水婷见状，笑盈盈的倒了杯茶，甜甜说道：“皇后请用茶。”

　　真是个乖巧女儿，皇后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