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风雪》东山江

1、第 1 章

　　“算我求你了成不成，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你去年明明还刚开过炉，别当我不晓得。”池怀第三回将银票推向桌面另一端。

　　“池哥，说了关炉了，是我自己的意思，可别为难我了。”对面端坐的人指按银票不让它再前进半分，话语间虽还客气，软软糯糯瞧着半点脾气也无，然那紧绷的唇角却让池怀暗叫一声不好。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那沓颇有点分量的银票揣回胸口，百无聊赖地和自己玩起了抛接花生米，嘎嘣嘎嘣嚼了小半碟，给咸得不行了再灌进整杯冷茶。 “你说你何必呢，那么个人就能让你这样，至不至于……”

　　“池哥。”对面的江殊用筷子轻敲了下碗沿。“说好了不讲他的，怪丢人的。”

　　池怀嘴角抽搐，半晌把脸憋的通红扭头用家乡话骂了句娘，端起碗三两口把里头的白饭扒拉干净，不知从哪摸了快小碎银啪地按在桌上。“别同池哥抢啊，知道你不缺这点钱，就当哥哥慰你身心……”

　　“好。”江殊也不客气，拽了旁边的炭笔草纸，唰唰写了一行地址。“你若真要把新剑便报我名寻我这师弟好了，价收的还成，手艺也算得是这辈中的翘楚。”

　　“哦，那同你比呢？”

　　江殊刚好写到最后，笔尖一划留了个落点，偏了偏头斜睨过去，无辜的眨巴一下眼：“怎么比，我可是连炉子都不开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失去就不再有的东西，哪怕不是最好的，却也是其他都替代不得的。”

　　五月南方夏已至，丝丝热气已经透过石板路直往上头窜，公子哥们当摆设拿着放了整个冬天的折扇总算能拿出来舞两把，姑娘们也能重新显摆那纤纤细腰。江殊打着把纸伞，绘着水乡好风光，绿映水波垂杨柳，红照海棠挂枝头。他穿过公子哥们斗诗的凉亭，穿过女儿家们的脂粉铺子街，身后是被尽遗的声色犬马轻纱漫舞，身前是长长的只他独行的崎岖小路。

　　在渡口搭上半时辰的船，过一条石桥，穿过一片桃花林，是他的宅子，也是他的剑庐。那里有工匠们每日热火朝天，也有货船运来一袋袋矿石，又运走一箱箱刀剑枪斧。他的卧房冷冷清清，中间隔着整个荷花池与九曲回廊，无一点多的杂物，也体会不到更多的一丝人气。

　　书桌大的能让他在上头打个滚，却也只放了几件东西。铺开的宣纸，墨玉制的镇纸，旁边笔挂底下搁着的个小木盒。他轻轻拨开搭扣，里头是一把剑柄，单纯的剑柄，外头裹着漆黑鳄鱼皮，雕着细密融金祥云纹，尾处镶的是鬼仙红眼龙晶，坠着暗红剑穗。

　　倒是一眼能看出不是凡品，不过也能晓得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江殊开始画这个剑柄图纸时花了不少脑子，就没想过是要给白峤宴干架划拉着玩的。比起过了一年就要大修一遭，还不如做个耐看的让他天天放房里看着好，他最开始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耗着耗着，也就把送礼的机会彻底耗没了。

　　他们之间是怎么走到这里的，江殊也不太记得。谁都没有做错，可事情就是往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他摇摇脑袋，百无聊赖趴在桌上，想同之前无数次一样写上满满一页他的名字。

　　龙晶轻易就在薄薄宣纸上留下痕迹，可只是一撇，他就眼眶发红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