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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建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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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原田左之助的妻子名叫原田まさ,找不到汉字的译名,与同学商量之后于是译做「原田雅」。
参考书目:《新选组遗文》 子母泽宽
《新选组血风录》 司马辽太郎
建辰
时值春盛,樱花开得正是旺盛,微风拂来便是枝头的一阵摇曳生姿。散落的花瓣印在土地上,鲜妍明媚。可是时日久了,加之路人匆促脚步的无心践踏,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些淡粉的颜色来。恰逢战乱的世事,少了女子们结伴相约去郊外观赏大片绽放的花海,而花蕾只是顺应着季节的变迁次第绽放,倒是给这烽火狼烟的城池点缀出了几分妩媚来。
江户倒是不比京都温热,清晨的空气中不经意间便掠过一丝凉意。千鹤显然很是喜欢这般的舒爽,偶尔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絮状的白色云朵,让她的心情也跟着舒展开来。
旧时的院落由于长时间没有人居住,各处都积上了厚厚的灰。当千鹤怀着一腔难以言喻的情愫推开木门时,门「吱呀」一声,扬起了积尘,引得千鹤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屋子里面不流通的空气积郁着,在她嗅来心底便自然而然地浮起了一种很怀念的感觉,但若是要说曾在哪里闻到过,她却是说不上来的。那么一切都和以往相似了。千鹤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拿起扫帚开始打扫起来。和四年前一样,各类工具的安放位置都是她所熟悉的。
只是除却时间。
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放在千鹤这样的少女身上却是一段足以让人蜕变的岁月。且不说愈发瘦削的下巴,与之前相比略略高挑的身段,单只是那对大而神采熠熠的双眸中那些让人看不到底的层层遮挡,便是让人读不出她的所思所想。举手投足中的沉稳更胜从前,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少女,对于之前所经历的仍是消化不透,时常呆呆地坐在回廊下,一任火烧云渐渐遍布天际。
她的归来显然在周围邻里间引起了新一轮的话题。说来也是机缘,在这战乱的几年里,周遭的邻里却没有太大的变动,虽有极少数背井离乡的,大多仍然是熟悉的面孔。大家都一如既往地对着她露出笑脸,离得近了,千鹤便能清晰地看到女眷们眼角的纹路。而织田家的小女孩卉子也长到了最是调皮的年岁,得空便来缠着她,玩闹有之,帮忙亦有之。不过说到帮忙,织田家的婆婆很是热心肠,见千鹤独身一人,便怜惜她孤苦无依,时常送来劈好的木柴,或是自家腌制的小菜。
千鹤感激之余,便在一次卉子高热之时帮着开了几幅药。烧退了后织田家自是欢喜的,而邻里间有了些头疼脑热的情况也纷纷托了千鹤查看,结果自是皆大欢喜的。邻里间本是想给千鹤诊金,奈何她坚决不要,因而换做了时常的串门。别家餐桌上有了什么自制的茶点,千鹤也会有上一份。几番下来四年间的隔阂便渐渐的消融了,只是流言却是止不住的。
主妇们之间的咬耳朵其实并无恶意,千鹤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也大致是些对于她这几年所遇情郎的猜测。对于这些公开的秘密,千鹤向来是不在意的。她倒总会回想起那一个红霞漫天的傍晚,与她并肩前行的高大男人满脸不在意的笑容,嘴里却说着「啊~因为我们因池田屋一战而被彻底地讨厌了」这般伤痕累累的事实。那个人经常这样笑着,无论是在面对着强劲的敌人时还是安慰并不适应的她时。那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回忆是一种生活的必须。那个人总会在千鹤发着呆的当口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微微笑着,与她说着一些琐碎的小事。千鹤只是听着,看着他的一颦一笑。她的记忆力好,每一个细节都恍若当初,渐渐也会生出一些时光错乱的感觉。只是每每对镜,眼前的女子将头发高高梳起,露出整个额头,不复当初的男子发式。做女装打扮后也恢复了端庄的趋歩,只怕再也不能与他并肩了罢。
没有了父亲的家显得空空荡荡,当她习惯性地备好了两人份的饭菜时,才恍然惊觉桌子的对面并没有人等待着。当初毅然决然地易装前往京都时的那份决心,现在却只能让她鼻子一酸。没有人告诉她她的身世,但是就算是告知了又如何?她从来是因遵循着传统而自在的女性,她不清楚战乱的情况,更不了解每一个战役胜利的意义。她只为战胜后的大家感到由衷的喜悦,在目睹了那名至死也为着组里着想的忍者被投入大海,她虽然止不住眼泪,但是却坚定地和魔鬼副长说出了自己的信念。
这一切的背后,她几乎要忘却了除了鬼族的身世,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找到了父亲之后,千鹤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落了地,想念圆满了的她并没有时间疑惑为何心中像是遗失了什么,就被父亲的游说一瞬间凉了心。她之前对于父女重逢的想象中并没有参杂上有关时政的因素,更不曾想父亲心中竟然有如此的谋划。也许自从他决意前往京都之时便不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中年人了。而自己亲生哥哥南云熏的出现更是让她阵脚大乱。
她从内心深处潜意识地抵触着所谓的兴复大计,她此时甚至觉得自己是自私的,只是一味地想着回复到过去的平静生活。却不曾想,眼下这局势足以唤起过去所有压抑着的念想。
千鹤其实是讨厌战争的,缘由倒是直白:她不想看到她所在意的人伤痕累累。每每她为那个高大的男子奉上伤药时,心里总是拧得紧紧的。偏生他坚持着不让她为他上药,说着什么「这些伤是会吓着女孩子的」这样让她为难的话。他是如此,众人均是如此。大家只会被他们看似凶狠的外表吓着,却从未细想过那一袭袭浅葱色羽织下新旧交错纵横的伤痕,以及再下面的依旧是血肉构成的心。
再没有比欣赏着大片盛开的樱花更为美妙的事情了,千鹤静静地倚着窗寻思着。西本愿寺的屯所里面也是有着几株樱树的,她依稀记得斋藤先生离队时在纷纷扬扬的樱花瓣下说的那番话。
「我所相信着的,是不会改变的事物。」
可是又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不但父亲离去了,当年的那个摸着她的头的爽朗男子也早已不在,就算是她,亦是被战火的硝烟染得一身尘埃,再不是当初的天真模样。这样想来,他也是如此罢。现下回想起来,记忆里面零碎或是完整的片段里,他总是笑着的,一咧嘴是醉人的温柔,开怀大笑是洒脱的性情。就算是在公家御门前的炮火声中,他依旧是一脸处变不惊,只是面对她时微微流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端的是不愧于他酷似忍者的名字。
该担心的并不是她啊!虽然和大家相处的时候很是轻松愉快,可是她也知道这个组是干什么的。守着最初的梦想,深一步浅一步地跋涉至今,习惯了他人的轻视、嘲笑与厌恶,却依然不曾停下脚步。
这就是斋藤先生所说的「不会改变的事物」罢。
千鹤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偶,女孩子讨喜的脸上是一对笑的眯起来的眼睛,蚕豆眉,扬起了微小弧度的红唇。颜色上得不是很均匀,有些地方甚至有些褪色,就像是有人长时间的摩挲所致。
千鹤想了想,便把它放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台上。说不出是为什么,也许仅仅是想着与她一同分享这片纷繁的粉色景致。这般细致的画卷带来的感觉倒是与她的心境如出一辙,难言于口,却百转千回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