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白月光》春船载绮罗

53、菱洲别业（2）

　　“有花堪折，直须折。”王彧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的道，“人生在世，朝生暮死。”
　　突然折了一枝梅花，插入她乌云般的发髻。
　　谢姝看不见头顶的梅花，只敢轻轻碰了碰了花瓣，躲开上方的视线，“头发乱了。”
　　他嘴角挂着温和的笑，似雪山上的光，“好看。”
　　冰莹上前一步，“娘子，雪急风骤，我们还是回屋吧。”

　　谢姝这才想起王彧不宜在露天久待，吩咐侍女再折几枝梅花，便邀王彧回暖阁。

　　甫一踏入暖阁，还未解下狐裘，他就掩着唇猛咳起来。
　　谢姝面带关切之色，待他平稳了呼吸，她把手贴上来，小手贴上他的额头，竟有几分暖意。
　　“你没事吧？”
　　王彧苍白的脸上中透出血色，看着倒比平时有精神气，谢姝抽回手，双手揣在袖中，他一时间有些失落。
　　“骤然回暖一时不适。”
　　“你还说自己大好了，我看还是没好。”
　　他掩着唇，在她对面坐下。
　　谢姝选了个八角梅瓶，梅花枝搁在案几上，她看了会儿，拾起一枝修剪了半日才插入梅瓶，王彧静静的看着她动作。
　　“你不无趣么？”
　　“看着你收拾这些，很有生趣。”
　　“别光看呀，你也来。”
　　梅花枝递到他面前，王彧手指捏住枝干，“我不会这些。”
　　“横竖有这么多，你就当玩。剪一截小树枝放在瓶口，然后让梅枝靠在上面。”
　　谢姝修剪完三支梅花，小心放入瓶中，梅枝高低错落，宛若红云斜倚，“好了。”
　　“听风，取纸笔来。”
　　“你要纸笔做什么？”
　　“画梅。”
　　“哦。”她低头摆弄瓶中的梅花，对绘画一事兴致缺缺。
　　“我的画艺可不输沈师兄。”
　　“沈三公子画艺超绝，你若不与他比，我还真信，可你这般说，我就非要看一看！只不过嘛，绘画之道气韵在先，梅花瞧的出什么气韵。”
　　“不如画人。”
　　她也正有此意，环顾了一圈，寻找可以入画之人……
　　王彧瞧着她，“仕女图如何？”
　　“画我？”
　　他垂眸点头。

　　谢姝抱住八角梅瓶，王彧示意她退后些。
　　她站定。
　　“别动。”
　　他挽起袖子在画纸上落下几笔，未过许久便说，“好了。”
　　“这么快？”
　　她走过去瞧，只见纸上寥寥几笔，不过一个轮廓，“这就好了？”
　　王彧信誓旦旦，“神仪在心自然画作可成。”说完，他也不看谢姝的神色，顾自提笔在画上空白处写下，“大兴八年，岁在庚子，余与谢九娘子会于玄武湖菱洲别业，尔时大雪，天地皆白，唯雪中见以红梅，乃作踏雪寻梅图。”
　　“这画你要画多久？”
　　“短则两三月，长则半年。”
　　“你若画不出来，我定是要笑你的。”
　　“那到时便请娘子一观了。”

　　熏烟缭绕的室内，卧榻上的少年郎动了动，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他定定的看着熏炉里的烟气，垂下眼睫。
　　面前的人手里握着信，俯身放到烛火上，烧了。
　　王徽再度躺下来，他粗糙的手指滑过阮旷脸颊，虎口捏住下巴，“你还不到弱冠年纪吧。”
　　“二九年华。”
　　“比吾儿还小两岁。”王徽接着说，“吾与他谈天下事，他总与我意见相左。”
　　“受宠的孩子，总是娇惯些。”
　　王徽轻哼，“是吾待他太好，反让他瞧不上这些个俗事了。”
　　“公子只是还不懂而已。”
　　“吾听闻你与谢广的一双儿女私交甚好？”
　　“旧时有些交情。”
　　“谢姝如何？”
　　“……旷不知大人问的是哪一项。”
　　“且都说来听听。”
　　阮旷思量了会儿，“明艳夺人也骄纵任性。”
　　“倒是新鲜。”
　　“大人问这做什么？”
　　“彧儿似是对她有意。”
　　“这不失为一桩美事。”
　　“你也如此觉得？”
　　“旷与她年少相识，自然有所偏袒。若是大人想拉拢谢家——”
　　“谢家是不会为吾所用的。”
　　“大人不试试……？”
　　王徽笑了，“你待谢家，倒是真不错。”
　　阮旷迅速起身，翻身下榻跪在他面前，诚惶诚恐的道，“旷只为大人考量。”
　　“吾又不会怪罪于你。罢了，只要无碍大事，便遂他心意吧。”
　　阮旷双膝贴着地面，榻上之人也起了身，他膝行上前，替王徽穿上皮靴，头顶传来声音，“你父曾与桓家有旧？”
　　“家君先时曾为桓公主簿。”
　　“蜀中之行，便由你带人前往如何？”
　　他猛然抬头，“大人若将此事托付于我，旷定不负所托。”
　　“好，明日你便动身，路上记得乔装，莫暴露了行踪。”
　　“是。”
　　“你放心，事成之后，吾定会为你阿父平反。”

　　——年三十——
　　谢姝捶着腿坐在锦垫之上，外头纷纷扬扬下着雪，一家子人围坐在火炉边烤火。
　　松子壳落在裙上，已经积了好几个。
　　她伸手掸去松子壳。
　　庾氏絮絮叨叨的说着近来的事，“大伯在会稽养了个女子，姓吴，听说还是位官家娘子，她阿父早些年做过吴兴长城县的县令。”
　　“吴氏在会稽也算一地郡望。”
　　“那位吴娘子素有才名，原本许的还是陆家，可惜被贼人掳了……大伯写信来想抬她做妾室，大嫂不同意。”
　　“既是士族出身，也该给个名分。”
　　“是啊。”庾氏叹气 “大嫂找我哭闹了几回，叫我顶了回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伯膝下无出，若是明理之人，早该替他张罗着纳妾了。”
　　“嗯。”
　　“大伯威胁她休妻，她倒好，趁着年节去宫里头哭诉，慧儿这丫头自己的苦水都没处诉，还要听她这些事儿。”
　　谢广蹙眉，“好好的非闹的家宅不宁。”
　　“陶家败了，她心里不舒服，总觉得旁人瞧不起她。”
　　庾氏瞥一眼谢姝，她头点着地，昏昏欲睡。她推推谢姝，“不能睡。”
　　谢姝艰涩的睁开眼，紧跟着打了个哈欠，双手捧着下巴撑在眼前的案几上。眼前搁着松子，她怕再睡，便继续剥松子。
　　“颖儿有身子了，大夫说怀的还是个双生。”
　　“颖姊姊吗？”
　　“是啊，才成的亲就怀上了，真是好福气，我瞧着都羡慕。”
　　“含饴弄孙，天伦之乐。”
　　“轶儿的亲事——”
　　“阿娘，如今朝野上下局面还不明朗，孩儿的婚事还是先搁着吧。”
　　“嫡出不成，庶出也好……”庾氏看了眼谢姝，收了话题，到底还有未出阁的女儿在，有些话不方便说。
　　谢轶偷偷扯她的席子。
　　谢姝及时出声，“阿娘，七叔可有年礼给我？”
　　“有，这几日忙忘了，明日我亲自给你送过来。”
　　“多谢阿娘！”
　　“你还不知道吧，你七婶婶新得了麟儿，母子平安，因是黎明出生，就取名谢旦。”
　　“那我以后就不是谢家最小的了，他得叫我姊姊！”
　　“是啊，你也是做阿姊的人了，往后要愈发稳重。”庾氏手贴着她的脸，“怎么这么冰。”说完连忙吩咐桐月取狐裘来，亲自为她披上，“仔细身子。”
　　“阿娘也是。”
　　她捧着剥完的松子捧给谢广与庾氏，“女儿没有什么可孝敬的，只能以此聊表孝心。”
　　谢广赏脸拈了一粒松子，庾氏也尝了尝。
　　“妹妹，怎的没有我的份？”
　　“你自己剥去。”
　　谢轶手急，从她手帕上抓走几颗，谢姝连忙护着，不料行动间撒了一把。
　　她“哼”一声怒视谢轶，逗的谢广与庾氏哈哈大笑。
　　更漏已尽，照例阿父得收拾起身往宫中去了。谢姝看着他，果不其然，谢广举起酒觞祝词，“愿吾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握着酒觞，四只酒杯相碰，酒未曾烫过，泼到手上冰的她一颤。
　　谢广敛衽起身，庾氏接过桐月手中的鹤氅，仔细替他系好，又往袖口中塞果饼，叫谢广推了，“我送送你。”
　　“你在这儿陪他们吧，外头风大。”
　　行至门口谢广离去，庾氏还守在那儿，一回身瞧见谢姝歪着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