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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曾几何时那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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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侯的三姨娘和家里的侍卫苟且,被五姨娘和四姨娘撞了个正着。这事一路捅到永安侯面前,愤怒的侯爷当场一茶杯下去把三姨娘砸了个头破血流。
三姨娘的陪嫁丫鬟为了救主子,在永安侯面前把四姨娘盗取钱财补贴家用,五姨娘谋害二姨娘儿子的事捅了个底朝天。
一瞬间侯府人仰马翻,乱成了一锅粥。
二姨娘前来劝架,结果听说自己的儿子是五姨娘害死的,抓着她就要拼命,五姨娘被吓得口不择言说当初她不也是这么害大夫人的吗。
这一句话出口,永安侯彻底愤怒了。他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然后指着堂下几个女人怒吼,
“查!给我查!”
一夕之间永安侯府这些年不为人知的腌臜事全被翻了出来,永安侯气的用了私刑,把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弄了个透彻。
五姨娘弄死了二姨娘的孩子。
四姨娘掏空了半个侯府贴补娘家。
三姨娘和侍卫私通足足三年。
二姨娘在汤药里下毒,害死了侯府原来的大夫人。
一桩桩一件件,变成白纸黑字,交到了永安侯面前。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看着手里的这些纸,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一张张的看下去,看到最后一张,表情突然凝固。
良久,大团大团的水渍落在了面前的宣纸上。
云逸先是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他趴在了桌子上,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
她竟是被人害死的!
眼前又出现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她喜欢穿一身碧色衣裙,美目盼兮,佳人如画。
素泉,素泉。
那是她的名字。
当年他年少轻狂,父亲为了让他收心,硬是给他娶了一个妻子回来。
他那时玩心很重,不想读书不想做官,总觉得在外头逍遥是人世间最好的事,他父亲越是强迫他做一件事,他越是不想干。
他不情不愿的娶了素泉,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心中一动。
她很美,美得清纯美得明丽,一双眼睛清澈无比,像狩猎时遇见的小鹿,惊慌的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承认,那一刻,他心动了。
但是少年的他心中总是堵着一口气,不愿意就这么妥协在父亲的权利下,于是他依旧在外头浪荡,任由姑娘把一杯一杯的酒喂进他的嘴里。
后来,云止出生了。
云止出生的不易,素泉胎位不正,折腾了两天两夜,险些就没了命。
他那时在花楼里,听人来报,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往家跑。
站在房门外头,听着里头素泉的痛呼和婆子的喊叫,他生平第一次慌了神。
他在外头守了两夜。
也是从那时开始,云逸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牵无挂的少年了。
他握着云止的小爪子,第一次傻傻的笑了起来。
他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但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终究没能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他又娶了好几个姨娘,素泉不哭不闹,没有怨他。
再后来,他父亲死了,他成了侯爷。他讨厌官场上的事,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却殊不知自己娶得这几个女人,已经把永安侯府变成了一个肮脏的地方。
素泉是病死的。
至少那年他是那样以为的。
他听着下人来报,几乎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跌跌撞撞的跑,短短的一段路,摔了两次。
他看着素泉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心脏突然抽搐着痛起来。半大的云止哭着吼着把他往外推,你走你走!那一刻,他后悔了。
可是素泉不是病死的!云逸的双眼通红,他一双大手被自己捏的青筋凸起,手里的宣纸被握的褶皱一片。
第二天,就传来永安侯的二姨娘病逝的消息。
云逸冷着一张脸,让人把她草席一卷更扔了出去。
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也在一夜之间被云逸遣散,几位公子姑娘也都挪去了外宅。
云逸做事干净利落,等这消息传到外头事,只能打听出一句永安侯府的二姨娘急病暴毙,这病蹊跷,几位夫人带着公子去外宅休养,其他的,再打听不出丝毫。
云止推开父亲的房门,看着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第一次觉得他老了。
他素来张扬,却不想如今两鬓也有了白发。
“父亲。”他开口。
云逸抬起头,看着云止,笑了笑,
“来啦。坐吧。”
云止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平之,”云逸声音温和,他许久不曾叫过云止的字了,如今叫出来,齿间竟还有些生涩。
“这些年,过得很苦吧。”
云止心脏猛烈的抽动了一下,他抬起头,自己的父亲温和的看着他,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的慈爱。
“我不是一个好夫君,不是一个好儿子,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坦然的看着云止,“我对不起很多人,父亲,素泉,云曦,你。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管你,不疼你,甚至对待一个陌生人都会比对你亲热些。”
“这些年,我过得浑浑噩噩,他们说的对,我若不是命好生在了侯府里头,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云止眼眶突然有些烫,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父亲……”他开口,他要跟他说,这些事都是他计划的,他发现了三姨娘的苟且,暗中捅了出去,他本意是想把家里的这几个姨娘连根拔起,可是他没想到,最后,牵扯出了他娘亲的死。
“平之,我知道,我都知道。”云逸缓缓开口打断他的话,“你做得对。我半辈子和你祖父斗气,半辈子冷落你娘亲,半辈子在这侯府里打转,看着永安侯府被那些人搅的混沌不堪,却始终没有彻底清理掉里头的腌臜东西。如今,这侯府总算干净了。”
“你长大了,我从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小孩儿,什么事都想给你规划好。我让你娶平昌侯女儿,是觉得你和我少年时一样桀骜不驯,不想被绑在朝堂上,娶了他女儿,你至少有个锦衣玉食荣华一生的保证。看来,是我多虑了。你既有喜欢的姑娘,我又何必强求。”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是天赐良缘。”云逸淡淡的笑着,目光悲凉。
“侯府该给你了。”他伸手拿出一纸文书,“我要去江南了。”他扶着椅子起身,慢慢往外走。
“平之,你可知我为何一直对你不理不睬?”
云止转头,看见云逸望着他,
“因为你像极了她。”
“你或哭或笑,或喜或怒,都带着她的影子。我想,大约是我亏欠了她,所以我一直不敢和你接触。”
云逸低头苦笑,“我从前那样桀骜张扬,到头来,还像个懦夫一般,可笑,可笑。”
云止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去,仿佛看见儿时自己张着小手向他扑过去,他欢喜的抱起来自己,用带着胡茬的下巴逗他,痒得他咯咯的笑。母亲站在一旁,看着他俩温柔的笑。
那个背影终究消失在了他眼里,云止眼眶发红,他深吸两口气,翻开面前的纸。几行黑白分明的大字:
吾永安侯云逸,今袭爵吾儿云止,愿吾儿一生顺遂,永安侯府一世平安。
一滴眼泪啪的落在了纸上。
门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响声。
云止背对着门坐着,听见动静,头也不回的扔了一句,
“出去。”
门被关上了,但却有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云止刚要发怒,却忽然觉得耳边一暖,然后熟悉的香气传了过来。
镜檀从后头,轻轻的搂住了他。她的小脑袋搭在云止肩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认真的看着他。
云止一愣,两秒钟后,他猛的起身抱住了镜檀。
他的双手十分有力,透过衣服,滚烫的热度覆盖在背脊上,镜檀被云止搂着,头微微扬起,她伸手拍了拍云止的背,然后说,
“没事了,没事了。”
后背滴落下几滴滚烫的液体,云止没说话,紧紧的抱着她。
两个人就那样站了许久,良久,云止缓缓松开手,他低着头,看不清目光。
“我以为,我这样做会很痛快,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好受。”他的声音哑哑的,“我父亲,这辈子过得,也不是那样潇洒。”
“我恨他不爱我娘,怨他不疼我和云曦,可是当我看见他那个样子,我狠不下心了。”
云止抬头,眼底通红一片,
“我从前很想离开这里,离开他,跑的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今日,他说他要走了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很难过。镜檀,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镜檀静静地看着云止,她轻轻摸了摸云止的脸颊,轻声道,
“他终究,是你的父亲。”
“他和你骨肉相连,血浓于水。”
镜檀慢慢伸出手抱住云止,把自己的头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可是云止,你要知道,往后,你再不是自己一个人,你还有我。”
你经历过家人的背叛,冷漠,伤害,从此,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保护你,呵护你,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绝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