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私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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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封平猜得没错，李页新同徐迟反目，的确是夫清动了手脚。
正常人对于一个突然多出来的小舅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多愉悦的感情。
何况徐迟身份特殊，茫茫海上，有谁不对他俯首称臣，他又哪里会将一个半道冒出的亲属放在眼里？退一步说，便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兵，入伙之前也要好好查探，避免朝廷的细作趁机插进来，况且是能直接接触到自己的人？
所以徐迟本是想先以静制动，等着抓这位小舅子的把柄，而后再不动声色地将他处理掉。笑话，沈潋送来的人，如何能当真留在船上！到时随意找个由头在信里一说了事，一个面首而已，她还能当真反目不成。
然而他低估了卫琳婵对卫清的感情，而卫琳婵，是他无论如何不愿辜负的。
事实上，自那日花楼不经意一瞥，他的心便已经栽在了卫琳婵的身上。那时他一船的货物尽数赔本，本就是将身上所有剩下的银钱都带在了身上，自暴自弃一般地想着快活一晚便罢，任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阴沟里倒省个棺材。
谁知，却在最失魂落魄的时候，遇见了那恍若天人的一张脸。
若是能得美人一夜，便是死了也快活得无话可说。
他这样想着，可就算是将衣衫都当个干净，也买不到她一个时辰。
命理果真是滑稽至极，讽刺至极。
徐迟冷笑一声，将面前桌上的所有银子尽数扫落地上，而后猛灌了一壶酒，借着酒意，跌跌撞撞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硬是挤到了卫琳婵的面前，心里苦涩，面上却扭出一副坏笑，疲痞地说道：“姑娘的一夜也着实是贵了些。在下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银两，不知姑娘能否也赏光陪上一晚。”
卫琳婵眉目间蹙着忧郁之色，徐迟却发现，在看向自己的一瞬间，她的眼中仿佛突然绽放出了光彩。
美人展颜，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好景。
徐迟只觉得自己已经溺死在那两汪温柔的眸子里，霎时间欢喜得仿佛要飞仙一般，也忘记了自己的来意，转身傻笑着便要离开。
卫琳婵身边的两个婢子还没有从这莫名其妙的情形中反应过来，又看着那人贪婪而满足的背影不知所措，只茫然地杵在卫琳婵身后，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告知鸨母，将这人打发出去。
卫琳婵却在那一瞬间做出了决定，眼见着那人即将离开，连礼节也顾不得，顿时便上前小跑两步，用力地抓住了徐迟的衣袖，整张脸上尽是解脱的笑容，道：“我跟你走。”
徐迟恍若做梦一般，脑海中一片混沌，只靠着本能依旧笑着答道：“我没有钱。”
卫琳婵也跟着笑：“我有的。”拉起徐迟的手，径直将他拖到自己的房中，而后朝着两个小丫头道：“叫妈妈过来，就说有人要来赎我了。”
后来的事情，徐迟甚至没有一点印象，只呆呆地望着卫琳婵将几卷书装进一个木盒交给另一位女子，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淋在雨中，衣衫尽湿，发丝结缕，秋风一吹，瑟瑟的冷。卫琳婵的嘴唇都有些抖，不知为何却笑得尤其开怀，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这时才想到来问他：“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徐郎？”
卫琳婵的声音响起，生生将徐迟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徐郎怎么不到船舱里坐着，竟一个人在这里吹风。”伸手温柔地将一件披风覆上他的肩膀，“虽然已经入夏，晚上的海风还厉害着，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徐迟伸手按住了她为自己系着衣带的双手，紧紧地抓在手里，静默不语。
卫琳婵见他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徐郎有烦心事？”
徐迟见她眉头皱了起来，有些心疼，只笑着逗她，道：“你同卫清走得实在太近，我自然是醋了。”
卫琳婵脸白了白，将手用力抽了出来，转身走了两步，只背对着他，定了定神道：“我同弟弟亲近，是理所当然的事，徐郎若是连他都醋，也实在太没道理。从前我身份所迫，不得已才做了那样的营生，徐郎莫不是以为我天生便是如此□□之人，连堂弟都要勾引吧？”
徐迟听她话说得严厉，不由得笑了出来，上前将她也环进了披风之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纤细的腰身，柔声说道：“你这气生得也太没道理。卫清上船之后，你陪我的时间少了许多，这也怪我胡说？若非因着你的情分，只凭他是沈潋送来的人，我早便将他剁碎了喂鱼，岂能把那样重要的位置交给他。如今倒好，我还未曾邀功，你就拿了这话来堵我，该不该罚？”
自卫清上船之后，卫琳婵便有些抗拒同徐迟的亲近。如今这样被他拥在怀里，更是浑身都难言地不自在，又担心徐迟有所察觉，只好耐着性子忍着。
徐迟在她面前时从来不会有丝毫设防，便半点不曾察觉她的抗拒。见她不说话，徐迟只以为是被自己的话臊着了，微微松了力，给她留了些喘息的空子，转了话题，问道：“老三又劫了批货，听说已经从日本卖了钱回来。不知你弟弟这账目分得怎么样？”
他离得远了些，卫琳婵也稍稍放松了一点，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披风里钻了出来，朝船舱内走去，道：“我正是来同你谈这个，阿清已经分好了，东西就堆在舱里，单等着你过目后，便能直接交给底下的人分了。你倒好，偷偷溜到一旁，单等着旁人出力。”
见她逃回舱内，身影颇有些狼狈的味道，徐迟也不戳穿，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咳嗽一声敛了笑容，眉间凝起些冷厉之气，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卫清已经将账册收拾好了，分门别类排了序，正守在一旁等着。见二人进来，先朝徐迟唤了声“船主”，才对卫琳婵道了声“夫人”。
徐迟随手翻着账目，并不十分认真，担心卫琳婵又说他对卫清抱着怀疑，又要闹脾气。只简单道：“你是她弟弟，唤我一声‘姐夫’也未尝不可。家人之间，不必生分至此。”
他本意是想讨卫琳婵的欢心，谁知此话出口，她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低头咬着唇退到一边，不敢看卫清的表情。
卫清却是镇定自若，甚至面带微笑地应了声“是”。
徐迟眼角余光瞥见卫琳婵的神情，立刻将账册扔到一旁，赶到她身边伸手搀扶，冷着声音对卫清道：“你知道夫人身体不好，便不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她。这些东西怎么分，你看着办就是。你就是同夫人商量，她也从不理会这些，又能教给你什么。你通过她来叫我知道，不过就是图个方便。你就是直接递过来给我，我何曾有过为难！一次两次，我不同你计较，下次若是还耍这样的手段，便是夫人护你，我也不会轻易饶恕。”
卫清面色不变，低了头下跪道：“船主英名，卫清绝不敢再犯。”
卫琳婵被他抱在怀里，更是又急又气，道：“你吓唬他做什么！左右是我的不对，闲下来便想看看他的事做得怎样，他又不曾做过什么。你若是不满，将我逐出去了事，何必惺惺作态！”
她向来是温润如玉，少有这样言辞尖利的时候，徐迟知她心绪不好，想将她带回去，可又有些不放心卫清的账册，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卫清看出了他的纠结，说道：“此番掠得火器两万部，一部分销往日本，共得白银十万四千两，珠宝首饰五十箱。珠宝尽数留给夫人，白银则按着惯例，三万两归船主，另外的给底下人散了。日本要不了的火器，五成分给船主，五成分给其他的几位首领。”
徐迟稍稍一想，旁的问题不大，只五十箱首饰尽数归了夫人，却是此前从不曾有过的。朝卫清望去，后者目光坦荡，施施然地站在那里，问心无愧的样子。徐迟便放下心来，想着不过是他私心念着姐姐，想多为姐姐留些东西罢了。况且五十箱珠宝也不算什么，犯不着因着这点小事来耽误卫琳婵回去休息。朝卫清点了点头，道：“你事情办得好，我没什么别的好赏，我那一万两银子，你调三千两拿去，也免得你姐姐挂心。”
卫清做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赶紧低头跪谢。徐迟却再也顾不上，抱着卫琳婵便大步走了回去。
卫琳婵有些心虚，方才不过是一时气话，待到缓下神来，才反应过来举止多有失礼，担心徐迟发觉，又怕解释反而过于明显，在沉默中忐忑不安。
徐迟也看出了她对卫清不同寻常的照顾，但实在不愿多做计较，将她放到床上，垫着枕头靠好，盖上薄毯，叹了口气，说道：“你只有这一个亲人尚在，我是知道的，自然不会难为他，你不必如此防备。”
卫琳婵不知他究竟是何心思，只是低头不语，心中七上八下。
徐迟也有些不爽，退后到桌旁，靠着椅背坐下，仰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十多年来，二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了这样难言的冷漠疏离。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