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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报复 ...

  •   沈潋原本只当夫清还要些时间,再加上自己心里也实在是烦乱,便窝在房中,安安静静地抄起佛经来。
      夫清敲门进来,恰好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不觉出言打趣道:“抚台上午还分明是杀气腾腾的样子,怎的现下却想着修身养性了,实在是难得。”
      沈潋已经抄了一个时辰,心里渐渐平和下来,也不介意他的调侃,只抬头看他一眼,转了转手腕,便低头接着抄写起来,“公子容光焕发,想必也有了定夺。不妨与我说说。”
      夫清走到她身边,定睛看了看,出声赞道:“真是好字,清瘦不失力度,飘逸又有气节。古人说字如其人,今日见抚台,可知也不尽然。”
      沈潋不停笔,随意道:“依你之见,我之为人,还算不上‘飘逸有气节’吗?”
      夫清毫不掩饰地道:“抚台为人,太过刻薄,远不及飘逸姿态。至于气节——抚台圆滑狡诈,想必也不会是以死殉节的人。”
      沈潋朝他挑了挑眉,道:“你也算是了解我。”伸手蘸了蘸墨,“你该感谢这本子佛经,否则若是按我上午的脾气,你现在约莫已经死过一次了。”
      夫清展颜一笑,“抚台舍不得。毕竟还要靠我去折腾徐迟的。”
      沈潋放下笔,站直了,面容严肃地问道:“你想清楚了?”
      夫清拿起她面前的书纸,打量一番,漫不经心地说道:“与其混混沌沌地活着,不如搅得他们都不得安宁。我来向抚台来讨个主意,若是想要徐迟的命,该做些什么?”
      沈潋想了想,仍是不敢告诉他自己全部的计划,挑拣着说道:“徐迟之所以独大,只因着手底下还有个李页新。你去挑拨二人的关系,最好将事端牵扯在卫琳婵身上。一山不容二虎,李页新定会分裂出去。到时徐迟恼羞成怒,势必起兵攻伐,刀剑无眼,让徐迟也去碰碰运气。徐迟势力不简单,你不时搞些事情,多折腾折腾他。手脚干净些,别给人抓了把柄。若是遇到麻烦,去找卫琳婵,你是她带到船上的,要她对你负责,谁对你不满,徐迟在的时候,就朝卫琳婵告个状。你做了许久的好人,要坏便坏得通透些。想拉人下地狱,也该有些过人的手段。”
      夫清眼皮仍是有些红肿,眼神却凶狠至极,阴恻恻地说道:“自然。若是不能要了他的命,我也算是活该被人作践。”
      沈潋从他手中将书纸拿了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别拿命去冒险。等你回来,我为你备一份大礼。徐迟那里,我定会给你个交待。”
      夫清嘴角一挑,好奇道:“怎样的大礼?”
      沈潋依旧将书纸铺好,“让你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大礼。”
      把误会解开,而后将卫琳婵许配给你。
      明媒正娶,风光无限。
      夫清只觉得自己此生想要的只有卫琳婵的命罢了,但听她这样笃定,不觉一乐,不以为意道:“那便要抚台费心了。”
      见他朝门外走去,沈潋提笔的手顿了顿,问道:“你做什么去?”
      夫清回头一笑,“去拜会拜会夫人。日后毕竟少不了要依仗她,我还是先去服个软,求些交情。”
      沈潋握笔的手紧了紧,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容,道:“早去早回。”
      不想夫清却答道:“在下还是不回来了,身为礼物,便要有礼物的自觉才对。”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沈潋落笔有些失了力,在雪白的罗纹纸上点了些墨点,有些愣怔,将笔放回架子,把即将写满的一张纸团了起来,随手向身后一扔。

      卫琳婵到底是个简单的人,见夫清态度缓和,几乎是立刻便毫无芥蒂地接受了他,待他比往日更要亲厚,甚至每每惹得徐钊不满。
      沈潋曾去府中拜谒过几次,见他二人感情甚笃,仿佛从未有过嫌隙的样子,不知二人究竟是不约而同地装作忘记,还是铭刻着伤痛悲怆前行。
      岳护日日陪着徐钊打马游玩。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风尘疲累,但精神却很好。沈潋开始只愿他快活,但几日之后便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于是私下给徐钊递了个帖子,约他到赌坊聚聚。岳护不熟此道,不好相伴,又担心她遇到麻烦。沈潋便自然而然地拉了齐一遥同去。
      沈潋牌品好,出手又阔绰,且存着哄那人高兴的心思,故意放水让他赢了个舒畅。等赚回了四五百两银子,徐钊也有些不好意思,邀了沈潋一同回府饮酒。
      月色正好,凉风习习,庾滕斋挑选的院子又是清幽淡雅,空气中尽是淡淡的花香。卫琳婵同夫清正在丁香花树前的石桌上坐着说笑。分明是极其亲近的神态,可却隔着两三尺的距离。沈潋垂眸叹了口气,而后朝二人笑着打过招呼。
      徐钊自然地将她拉到两人身前,手下往桌上堆了十几坛子的黄酒,便安静地退下了。齐一遥皱了眉,觉得徐钊拿酒来灌个弱女子,实在是下作,又不好直接说出,只好低声道:“大人,岳公子还在府中等着。”
      沈潋一愣,见徐钊分明有些不高兴,便笑着同齐一遥说道:“上次他酒醉,我可是陪了他玩了半宿。今日也让他等我一等。”她拿碗斟了些酒,先凑到鼻尖闻了闻,估摸着也不太烈,便推给他,“你要不要来一些?二船主的酒可比我们自己府上的好了太多。”
      齐一遥见她执意留下,有些不满,向后退了两步,道:“属下酒量浅,怕扰了大人雅兴。”
      沈潋也不在意,接着举杯问那边的两位:“要不要饮上一些?”
      卫琳婵摇摇头,轻轻打着扇子,神色温柔地笑道:“你们自己舒坦便是了,我同阿清到别处乘凉,不扰你们。”她又看向徐钊,“沈大人毕竟是女子,你万不能欺负了她去。饮上些,便送了人家回去。”
      徐钊挠挠头,笑道:“夫人放心。”
      沈潋心中暗笑,将卫琳婵、夫清送走,便从怀中取出几个骰子,扔进筒里往下一扣,神情放肆道:“上次二船主将我的人灌得厉害,今日我也讨教讨教。同那日一样,猜大小,输的人喝一碗,如何?”
      徐钊仰起下巴,不屑地道:“大人不是来报仇雪恨,而是来投怀送抱的吧?过会子喝翻了可别怨我。”
      沈潋混不在意道:“愿赌服输,这点子规矩我还是懂的。只是光玩骰子也还无趣,不妨我们也赌些什么?”
      徐钊将她上下一瞄,有些轻浮道:“不妨玩些刺激的。输了的人脱衣服。沈大人敢不敢?”
      沈潋眼睛眯了一眯,还不曾回答,齐一遥便已经出了声:“请二船主注意分寸。”
      徐钊神色有些不耐。沈潋朝齐一遥使了个眼色,让他安心。同徐钊道:“眼下天气温暖,我们身上也没几件子单衣,这样也玩不了几局。不妨这样:输五把,便额外多喝一坛,脱一件衣物,二船主意下如何?”
      徐钊想不到她竟当真敢同自己一决高下,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一口气在桌上斟了十几碗的酒,而后伸手道:“大人请。”
      沈潋不将他放在心上,将手按在筒上左右晃动几次,出了数,戏谑道:“二船主请。”
      徐钊只当她是运气好,也不甚在意,端起碗一饮而尽。
      谁知三五次后尽是如此,便有些怀疑,伸手把新酒开坛,仰头饮尽,将外袍一脱,只着雪白中衣坐在石凳上。
      沈潋又要掷,徐钊却伸手将她拦下,从筒子底下将几个骰子取了出来,随手扔进了湖中,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几个骰子和我不对付,换上几个,大人不会介意吧?”
      沈潋耸耸肩,由着他。
      齐一遥为她捏了把汗。
      果然,第一把的时候,沈潋竟丢了次小数出来。徐钊只当沈潋的骰子果真有鬼,失了骰子的帮助,倒要看看她怎么翻身。想到此,徐钊的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朵上,盯着她一口口将眼前的酒灌完,完全放松了心神,相当悠闲地等待着过阵子的戏码。
      五月的晚上,天气还微微地透着凉,齐一遥把身后一地的酒坛抛在身后,踏着夜晚轻轻的凉风,将沈潋扶回了府中。
      岳护正在府门前焦急地左右踱步,见二人这个样子,顿时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查看。沈潋的身子软得厉害,齐一遥黑着脸,扶都扶不住。
      沈潋还在止不住地笑,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岳护的脸顿时也黑了下来,将她打横抱过,沈潋却尖叫起来:“别!我没事,让我缓缓。”
      那样子的确不是酒醉的模样,岳护放下心,转头疑惑地望着齐一遥。
      后者黑着脸漠然解释道:“徐钊被她坑得喝光了□□坛黄酒,眼下正光着身子躺在草地里。”
      沈潋竟然还憋着笑补充道:“并非是全光,我还给他留了条底裤。”
      齐一遥死死盯着她,怒气冲冲:“你还是不是女子!女子都看重名节,你竟敢,竟敢……”
      沈潋茫然地看了回去,疑惑地问道:“我一没私奔,二没苟合,你凭什么说我不重名节?”
      齐一遥被她气得要死,一甩手大步走了回去。
      沈潋笑得蹲在了地上。
      岳护皱着眉问道:“你今日同他做了什么?”
      沈潋缓了一阵,站起身来擦着眼泪道:“白天同他打了会子麻将,晚上让他长了长见识。咱可不养他这臭毛病,以为谁都能灌吗!”
      岳护心知她这是为了自己,摇摇头,将她拦腰扶住,有些无奈地说道:“你酒量是好,可也不是这样的喝法。”
      沈潋抬头望他,眼睛亮亮的,好看极了。“我只喝了一碗,权当是在解渴。你不知道,今晚喝的是花雕,这小败家子不知从哪里搞来十几坛子,都是上好的美酒。要不是他心思不对,我定然放开了饮上几杯。”
      岳护好奇至极,问道:“你们玩的什么?怎么你竟只输了一次?”
      沈潋覆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松道:“和那日一样,掷骰子。我玩得贼溜。”见岳护疑惑,又接着解释道:“从前不是被爹爹追杀嘛,身上又没多少钱,想着去赌坊混上几顿饭,谁知我手气好,一连赢了许多把,得了不少银子。后来上了头,想多赚些,结果把本钱都赔了个干净。我不服气,就窝在一旁看着,也明白了些方法,后来练得不少,便有了这样的小本事。”
      她狡黠一笑:“正好拿来坑徐钊这样的小兔崽子。”
      “你便不怕徐钊记恨?”
      沈潋磨了磨牙,恨恨道:“今日图他个高兴,输了五百两银子下去。他若是容不得我,我定要将那五百两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岳护失笑。
      沈潋被他扶着往回走,时不时地栽到他身上玩,岳护只做不明白她的小把戏,神色正经,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沈潋玩了阵子,见他不回应,也觉得无趣,突然说道:“记不记得你说要服侍我七日?”
      岳护红着脸,责备道:“齐一遥没说错,你哪里有女子的样子。”
      沈潋不管他,自顾自地说道:“那日你酒醉,我要你同我玩棋,算是一天。过几日我办个小宴,当天是第二日。别忘记啊。”
      岳护伸手捏了把她的腰,等得她蹦了老远,才接着说道:“你也太过分,慢刀子杀人,就不能给我个痛快?”
      沈潋就隔着几尺的距离抬头望他,故意将他的意思曲解了,戏谑地笑道:“岳公子,我们还没成婚呢,你怎么就这样着急了?”
      岳护却上前将她拥到怀里,认真地说道:“等翻了年,将长辈们都接来住下。我向老爷提亲。”
      沈潋心里跳个不停,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些什么,踮脚去碰他的鼻尖,“爹爹见不得贪墨。若是知道我这些黑钱,定会将我按到泥沟里。我实在不敢将他接来。况且倭寇尚且猖獗,我不能让爹娘和叔叔婶婶来冒这样的险。”
      岳护的眼神黯了下去。沈潋又说道:“等浙江的事了结,我向皇上请假,回济南把婚事办了。到时风光大嫁,岂不比现在更好?”
      岳护垂了眼帘,哑着嗓子道:“可是我忍不得了。”
      沈潋将他推开,不怀好意地笑道:“那我不招惹你便是。岳公子,入夜了,歇了吧。有空多诅咒诅咒倭寇,他们死绝了我们也好成婚哪。”
      她一蹦一跳地进了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捂着嘴,还是笑出了声。
      岳护见那白纸上的剪影,翘起嘴角,摇摇头,也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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