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小淘气好棒啊

34、怕

　　“过？有什么过的？”

　　国际象棋的棋盘上。黑棋攻略城池，白棋退无可退。白泉笑笑的，落下最后一步子，将军——

　　赵云龙象征性地看了几眼。左看右看，却也没能看出一条生路来——废话。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有生路才怪。他也没有再挣扎的精力了，只好投降：“这还不过？这才几步子的功夫，就把我杀得片甲不留了……”

　　“没有什么过的。”

　　淡淡的声音在他头顶高高在上的响起。

　　白泉起身，拍拍手，对棋局已经毫无留恋：“消灭敌人的最佳方法就是把它扼杀在摇篮里——这只是基本手段。”

　　隔壁，会客室。

　　白泉推开门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沙发上了。一个年轻男人，穿一件被洗得发皱的白衬衫，以及不合身的西装外套。他表情略显拘谨，怀抱一个材料袋。见白泉来了，抓着纸袋边缘的手指顿时不自然地曲起。

　　墙上的时针刚好指向罗马数字四，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白泉的视线状似不经意的掠过时钟，又落定在男人身上。这人还挺守时的，他想。

　　寂静中，他开口了：“不必紧张，喝茶。”

　　“……”

　　这笑笑的一句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男人僵硬地伸出手，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纸杯，喝了一口——只一口，他差点儿呛到。又咳嗽几声，面红耳赤。

　　白泉没再说话了。递给他一张纸。

　　男人胡乱地擦擦口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双眼死死盯着材料袋。纸袋边缘都快被抓得起皱了。

　　寂静。

　　会客室里只能听到墙上的时钟嘀嗒走动的声音。

　　对面那位年轻的总裁，就那么静静看着他。那张俊美面孔上没有一点儿不耐烦，更没有出声催促。

　　这样的环境下，男人更窘迫了。觉得不能再拖了。

　　半晌，他终于鼓起勇气，说：“白、白总，这是您要的资料……里边包括甲方对项目的想法、要求，以及我们乙方设计的几种方案，各方案的详细配方、制作成本、口感特色、试味评价……”

　　白泉翻看着材料，点了点头。

　　男人口拙，也就任由他看。没再多说。

　　“成品呢？”白泉问。

　　“在、在实验室。”

　　“也就是说，这个项目，你们已经闭环了？”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儿绝对。男人缩了缩脖子，说：“可、可以这么说。”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听、听您指示。”

　　白泉笑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把看过的资料放到一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敲着桌子，说：“检验一个项目完成度如何，最终还是要看市场反应。这样吧。你把这个带给佳柠餐饮的李总看看，看是否需要调整。争取能在这个季度内，取得李总的认可，把产品上市……”

　　男人边听边点头。

　　“这个项目的钱，我已经打到你卡上了。双倍。之后的市场反应如果不错，再酌情给你发奖金。”

　　男人赶忙鞠躬道谢。

　　该交待的都交待得差不多了。两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白泉还有其它事儿，男人也挺识相，等到对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便表示要走了。

　　临走前，白泉忽然叫住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与此同时，他低头，瞥了一眼材料袋上的署名：黄文年。

　　“黄、黄文年。”

　　“文年，”白泉笑笑，语气无端多了几分亲昵，“你带这个团队，在这一行也干了这么多年了。应该也认识不少同行吧？关系怎么样？”

　　“是、是认识不少，”黄文年老实地答，“除、除了合作关系，就是竞争关系呗。关系不就那样……”

　　“那好，”白泉打断他，“你帮我传个话。”

　　这位年轻的总裁看也没看他，垂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或许是那眼神被掩藏在了长长的睫羽下，一丝不透——从黄文年的角度看过去，对方仿佛真的就只是一个玩世不恭、不务正业的富二代而已。

　　可黄文年知道，他不是。

　　远远不是。

　　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极具迷惑性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要吃人般的，狼子野心。

　　黄文年无端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是不是室内暖气开得太足，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什、什么？”

　　白泉终于抬起头来，朝他笑笑。一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流光溢彩。

　　“但凡业内有人接到‘晴天雪’的项目……请跟我联络，必有重赏。”

　　……

　　万明轩的确还去联络了几家研发团队。

　　但结果都不大理想。倒不是研发团队不配合，而是几番接触下来，这些研发团队的专业能力实在令人存疑。之前的黄文年虽然不靠谱，但至少能迅速理解他的设想，找出关键点、突破口，进行合理设计——而之后，连一个这样的人都没有了。无论他如何尽力表述，对方不是自作主张，就是接话得风马牛不相及。感觉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又一个团队负责人走后，万明轩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陈英俊走进隔间，把桌上的茶水收走，问：“还见吗？”

　　“还有？”

　　“有，下午还约了一个。”

　　万明轩思索片刻：“不见了。”

　　“就不见了？”

　　万明轩没答话，算是默认了。陈英俊倒是觉得有点儿可惜，劝道，“这不也才见了没几家……你才刚开始经商，失意也是正常的。还是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什么人都有，不多见几个，你怎么知道靠谱的不在后面？”

　　“换做以前，我也这么想，”万明轩十指交叉，放在额前。修长的指节后面，他低头、垂眼。眼神被层层叠叠地遮住了，看不真切，“可现在，我发现，坚持不懈和钻牛角尖是两码事儿……”

　　陈英俊愣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第一个骗钱跑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不是忽悠就是敷衍……从头到尾，这些研发团队就没有一个是真想跟我们合作的。我自认价位开得合理，沟通态度到位。我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却倒霉到了这份上。这事儿实在有些蹊跷……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运气问题吗？”

　　“你的意思是……”

　　“我不确定。”

　　万明轩抬头，眼神闪烁。

　　杏仁眼和熊猫眼有一瞬的眼神交汇。不用万明轩多说，陈英俊心领神会：“可是如果有人要整我们，那人会是谁？”

　　“我不确定，”万明轩说，“非要说的话，其实有很多可能。业内的大拿派系斗争，波及到我们这种没有派系的；同一商圈的竞争者虎视眈眈，想要除掉我们；甚至无聊的好事者，随性而为之……你觉得你没得罪过人，可你在一些想不到的人眼里，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陈英俊咕哝：“咱真没得罪过人……”

　　“我也希望没有。”

　　万明轩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天夜里出现的男人。对方没和他说一句话，甚至没怎么拿正眼看他，仿佛就是一个漫不经心的路过——可当时店里的所有人恐怕都能感觉到，来者不善的气息。

　　人内心的恶意是掩藏不住的。它会通过眉梢、眼角，每一个无形的细节，不自觉的散发……说不清、道不明。可万明轩确认，那个男人对自己有深深的恶意。

　　他摇摇头，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那之后怎么办？”陈英俊问。

　　“换条路走吧，”万明轩想了想，艰难地说，“如果这条路上有人挡道，是怎么走也走不通了。条条大路通罗马，只好换条路走了。”

　　“你、你是说……”陈英俊顿时想到什么。瞪圆了眼睛，结巴了。

　　“嗯，”万明轩点了点头，“咱自己来研发。”

　　万明轩的计划简直是异想天开。

　　一开始，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可当看到他一边忙学业，一边通过网络自学研发，一边打理日常生意，一人仿佛长出了三头六臂，每天连轴转，就跟个陀螺似的。并且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后，他自己试着研发了第一杯饮料。当天好几个店员都来围观，发现这杯饮料虽然外观普通、口感微涩，距离上市产品还差了好几个档次。但对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有模有样，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

　　之前大家是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经此一次，倒也还真抱上了一丝期望。小万是个好苗子，有天赋、能吃苦……说不定能行呢？

　　万明轩倒没想那么多，患得患失。他只是尽力去做。

　　他也会累。人的抗压能力毕竟有限，每天过着超负荷的生活，迟早有一天会垮。可冥冥之中，一直有种力量在支撑着他。那人不在身边，也没有手机可以联络。每天只能去公用电话亭，通短短几分钟电话。可两人的心一直紧紧相连。只要能听到她的声音，无论多简单的一句话，所有的疲惫都能一扫而空——

　　她是过来人。她的高三也是这样，一边学习，一边工作。

　　那么娇弱的一副身躯却都能顶得住这样的巨大压力。她完成得很好。一边考上了A大，一边经营得风生水起。

　　既然她可以，那么他作为一个男人，要保护她、陪伴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拼命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追上她的脚步，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这过程必将踏破艰险、披荆斩棘，可是他不怕。

　　外面下着狂风暴雨。拍打在公用电话亭单薄的墙壁上，劈啪作响。而里头的密闭空间却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话筒内传来的女声低低的，饱含一种沉淀许久，即将破土而出般的庞大力量——

　　“……我爱你。”

　　他答：“我也爱你。”

　　电话挂断，风雨声骤大。

　　万明轩撑开伞，踏出公用电话亭。肩头很快就被斜飘的雨丝打湿了一片。

　　风雨中，视野模糊。前路茫茫。

　　……可是，只要有她这句话，他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