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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草莓乳酪蛋糕 ...


  •   不大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一个木质衣柜,一面全身镜。行李堆放在角落,原封不动。那是整个房间唯一的物品了。房间采光不大好,在这傍晚时分,更是显得昏暗、空旷。原雪开了灯,灯是老式的日光灯,闪烁了几下才亮。光线也依旧不怎么好。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东西:床头插上充电器,摆点儿护肤品;衣柜里挂上衣服,叠了两床毯子;行李箱扣上锁推到床板底下。

      环顾四周,整个房间终于有了点儿人气。

      万明轩敲门的时候,原雪正坐在床上,打量一本哆啦A梦碟片。她抬起头,喊道:“进来。”

      “我爸爸说让你整理完了去一趟书房。他好像有事和你说。”万明轩探进一个头。

      原雪觉得这男孩儿真是奇怪。这样黯淡的光线下,那张白净的小脸也毫不逊色。平整的眉毛,扇形双眼皮,大而亮的杏仁眼,深棕色瞳孔,沉静无波又透点儿光。他略微深邃的眼眶、挺拔的鼻子,微翘的下巴都像他爸爸,很英挺,气质却不如他爸爸硬朗,轮廓、线条优美、流畅,被光一照更显柔和,也不知是像谁……

      客厅更为明亮的灯光洒在男孩儿背后。透过被拉开的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仿佛那道光就是他带来的。

      像谁?

      她知道像谁了。幼时的无数个在男人女人歇斯底里的争吵、咒骂声,丧心病狂的家具撞击、碎裂声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她模糊的梦境里,有一双温柔、有力的手把她从难以挣脱的泥沼中拉了出来。那人浑身发光,脸孔、身形也是模糊的。她不知道那是谁,但她想,那一定是天使。

      幼时的她总盼着有人能救她。后来回想,才觉得那不过是软弱无能的表现。没有人能救她,除了她自己。

      然而,如今她忽然又有了那种错觉。好像真的有人能救她……

      是他。

      他像她梦里的天使。

      “来得正好,”原雪把手中的碟片递过去,“我在衣柜里捡到的。应该是你的。”

      碟片封面花花绿绿的哆啦A梦卡通画实在是很晃眼。万明轩接过来,低头看了两眼,半晌,轻声说:“啊,是我的。”

      “喜欢看动漫?”原雪问。

      “嗯……小时候看的。小孩儿不都喜欢这些吗?”

      “我还以为你只会学习,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怎么会?”万明轩笑笑,“我喜欢看动漫啊。哆啦A梦、龙珠、名侦探柯南、圣斗士星矢什么的……不过爸爸不让我看。我都是偷偷拿零花钱买的碟片,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看的。所以碟片才只能藏在衣柜里……”

      “原来……你也会这么干?”原雪有点儿不可思议。

      “会啊,”万明轩说,“你可不要告诉了我爸爸。”

      “不会的。”原雪笑笑。

      男孩儿也是笑着的。温润的眉眼,嘴角微微上扬。

      真好,她想。他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那副忽然拥有了自我,神采飞扬的模样。

      原雪依言去了书房。

      男孩儿给她领了路,就走了。安静的没有多问。书房里,万警官和潘柳红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灯光下,空气中隐约可见细小的尘埃。气氛凝滞,那尘埃也是往下落的。万警官垂头抽烟,潘柳红皱眉不语。她的背挺得僵直,略微不自然地前倾,特地没有靠到沙发后背。原雪知道妈妈背上受了伤,是爸爸拿美工刀的刀片划的。约七毫米的伤口,当时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如今只怕是结了痂,还未痊愈。

      “判了一年。”原雪一推开门,万警官就侧过头,沉声说。

      他以为女孩儿的表情多少会有点儿变化。微微皱眉也好,短暂失神也好,那样他至少还能感觉到她有点儿悲伤难过。她的确还是一小孩儿,亲手把爸爸送进了牢房,她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她只是张开眼睛,定定地望着这边。幽黑的瞳孔里一片虚无。

      半晌,她说:“哦。”

      又补了句:“辛苦了。”

      的确是辛苦了。请律师、搜证据、打官司……前后忙碌了近两个月,没有一件事儿是令人省心的。

      可是听她这么说,他并不感到欣慰。这女孩儿说话总是不带感情的,你很难感觉到她的真诚。

      这件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无非就是等待尘埃落定。和女孩儿说明了这么一句后,万警官觉得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一脸木然。他也不知道是该请她进来坐好,还是委婉地下达逐客令……

      女孩儿却很识趣。不等他开口,她就转过身要走了。临走前,她忽然问:“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啊?”万警官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爸爸。”

      潘柳红不满地说:“你还去看他做什么……”

      “应该可以,”万警官打断她,“我去了解一下情况。有消息了就跟你联系。”

      “谢谢了。”女孩儿说。

      她背着光,没有回头。万警官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直觉这句话比之前要真诚得多。

      很晚了。这天晚上,原雪干脆就在万明轩家——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她自己家了——睡了下来。

      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之前两个男人住的时候,约莫不怎么讲究。布料虽然干燥、干净,但散发着微微刺鼻的樟脑丸气味。棉被大概是很久没晒了,硬邦邦、沉甸甸的,混合着那气味压在她身上。

      夜半,她在辗转反侧中终于入眠。断断续续的梦境里,她沉入了一片深海。没有鱼,没有草,没有任何生命。只有深不见底的黑幽幽的水。水压大到恐怖,从四面八方挤来,几下就要把她肺里最后一点儿空气挤干净——

      她蓦地睁眼,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上那盏陌生的老式日光灯。午夜的静谧昏暗像极了那片黑幽幽的深海,意识在现实和梦境之间游离。半晌,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不过是被被子压得喘不过气了而已。

      一颗心稍稍落定。她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喝。一推开门,却发现客厅有些微的亮光。那光源正是来自厨房。像深海中的救命稻草。呈线形散发,晕染了一室昏暗。远远的,依稀可见男孩儿穿着睡衣,正从冰箱里拿着什么……

      哦,是一块草莓乳酪蛋糕。

      脚步声惊动了男孩儿。他回过头,一缕乱发落到鼻梁上,眼睛无辜地睁大,嘴里还咬着叉子。两人对视了一秒。他把叉子从嘴里拿下来,说:“诶?你怎么也……”

      “喝水。”

      她走过去,他立马给她让开位置。她拿了一次性杯子,从烧水壶里倒出白天剩下的凉白开。不多不少,刚好一杯。凉水“咕咚”下肚,有镇静的作用。她侧过头,看向一旁默默吃蛋糕的他:“你呢?晚上没吃饱?”

      印象中,他晚上似乎是没怎么吃东西。妈妈一直在给他夹菜,而他一直在拒绝。

      “嗯,”他说,“结果半夜饿得睡不着。”

      她笑笑:“那晚上怎么不多吃点?”

      “不知道……”他说,“就是吃不下。”

      “你不喜欢我和我妈妈?”

      “不是……”他说,“可是你不觉得怪怪的吗?忽然就说什么是一家人了,要像一家人一样……可是根本做不到啊。”

      男孩儿语气淡淡的。垂着眼,眼神模糊不清。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半晌,她说:“也是。”

      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

      她把一次性杯子扔进垃圾篓里,转过身要走了。背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原雪。”

      没有别扭地叫“姐姐”,也不是不礼貌的一句“喂——”。他叫她的名字,不卑不亢。像同学、朋友之间,微微的亲切。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

      他从一旁的塑料袋里取出一把干净的叉子,叉到蛋糕上,递过来。

      “尝尝吧,”他看向蛋糕顶部红艳艳的草莓,“喏,特地留给你的。”

      她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他递出蛋糕就走了。耳边只剩下拖鞋沉钝的踢踏声。

      四周又归于寂静。半晌,她拿叉子把那颗草莓叉下来,送进嘴里。浓稠的糖汁,软嫩的果肉——

      清甜。

      ……

      再次爬进被窝。空气中好似还泛着那颗草莓的淡淡香气,伴随着她入睡。一夜无梦。没有无边无际的深海,没有无法挣脱的窒息。她睡得很沉。安睡到了天明。

      翌日醒来,是因为一阵敲门声。声音很轻,但她很容易惊醒。

      “谁?”她立马问。

      “……是我。”

      门外传来男孩儿的声音。温润、好听。有点儿意外,但又合情合理。她不知道自己心中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是从哪儿来的。或许……是一大早,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她张了张口:“你……”

      已经做好了披上外套,去给他开门的准备。没想到他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两人之间隔着一扇门。他在外面,她在里面。这样就已经够了。外面的没想要走进来,里面的也不会主动走出去。

      隔着一扇门。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渺,淡淡的、柔柔的,依然好听,却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纪——

      “我来叫你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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