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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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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一年,洛都下了一场雪。
镇南王府早早挂上了红灯笼,下人们也应景的穿上一些喜庆颜色,触目过去满眼的年味儿。
两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急急忙忙的跑过长廊,撞到了一个侍女。
“哎,画雁,云棋!你们这么着急去哪?小主子呢?”
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急忙回头道:“郡主让我们去找两个筐子,要快些。”
两个小姑娘匆匆去厨房取了筐子便去找小郡主,小郡主在大院子前,和她爹爹镇南王叶照一块儿。叶照正抱着年仅五岁的叶定春,小声道:“春儿乖,不要出声。”
胖成一团的叶定春严肃的点了点头。
两人不远处有几只小麻雀在低头吃地上的麦粒。
云棋和画雁取了筐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叶照接了筐子,用树枝支起来,又在下面撒了些谷粒,做了个简单的小陷阱,随后几人悄悄地撤了一段距离。
叶定春手里拿着绳子,紧张极了。几只麻雀儿吃完眼前的麦粒之后,毫无戒心的跳入了陷阱中。
“拉!”叶照低声喊道,叶定春手一扯,筐子应声而下,几只麻雀儿就被困住了。
“好啊!定春真棒!”叶照高兴地将叶定春抛起来,叶定春“咯咯”笑,抱住爹爹的脖子“吧唧”了一口。
“四只雀儿。一只给阿娘,一只给云棋,一只给画雁。”叶定春数道。
“那最后一只呢?”
叶定春犹豫了一下,最后拉过叶照的手,“给爹爹。”
叶照笑了起来,“春儿给爹爹麻雀,爹爹明年从边疆给你带海东青回来好吗?海东青是世上最好的雀儿,飞的最高最快,又漂亮!最适合春儿了。”
小小的叶定春笑了起来,眼睛成了一道弯月牙。
“不好!不好!我不要海东青!我不要!”叶定春满脸泪水,对着镜中的小姑娘喊道。
然而小姑娘还是高兴地说了个“好!我等着爹爹回来!”童声清脆,回荡在叶定春耳边。
叶照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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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放错了。大人说只用放何兰亭的事就好了。”一个通身漆黑的小鬼走了出来,对着两个鬼兵点头哈腰。
它的手刚要一抹,瞥见叶定春的状态犹豫道:“二位大人,她还是个新死鬼,魂魄不稳定。再看下去的话恐怕会损伤魂魄。不如明日再来。”
两个鬼兵只是办事的,拿不出主意。最后还是这个通身漆黑的小鬼问了阎王,这才将叶定春给放了。
叶定春茫茫然的走出阎王殿,这下是真同游魂一般了。
她因为已是判过,但还判不清的特殊例子,就被暂时安排在城里。不会接触到何兰亭这样的厉鬼。
这样也好,免得又看到那个疯婆子。
她浑浑噩噩地想道,前脚刚离开阎王殿,似乎就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白色身影走进去了。
这是谁?
她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鬼兵带了出去。
城里明显不同于外面,显得有序多了,有些久久不愿转世的老鬼在街上摆起了摊子,看着与人间无二。
“为什么他们能待在城里,何兰亭只能在外边?”叶定春进了一个小店,坐着喃喃道。
“何兰亭啊,怨气太重了,要是误伤了鬼可如何是好?这些怨气太重的鬼是不能入城的。”一个坐着绣花的大妈道。
“你为什么不愿投生?”
“我啊,我死的时候女儿刚好怀胎。我都没能看到外孙儿,心中一直惦记着,所以才不愿意投胎。我等上几十年,见上他一面也是好的。”
大妈将绣件一抖楼开,是一件围兜,上面绣着活泼可爱的蜻蜓蝴蝶。
叶定春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大妈没开口赶人,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边走还想着,大妈几十年后才见到外孙儿,说不定他已经是个老头儿了,围兜还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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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定春坐在一家店铺前面的阶梯上,睡着了。等到她醒来,眼前又站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鬼兵。
她擦了擦口水,“你们起的真早啊。”
鬼兵不同她寒暄,钳住她的手就拖着她走了。
“喂喂!好歹我以前是郡主,你们太放肆了!给我点面子行不行?我自己能走!”
鬼兵跟木头一样,吱都不吱一声,直接将叶定春扔到了孽镜地狱。
叶定春也不挣扎了,跟条死鱼一样看着镜子,镜子白光一闪,出现了华丽的太子府,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精巧至极。
何兰亭身着一身粉衣,脸上也粉扑扑的,胜似三月的桃花。
“兰亭,今日太子可是多看了你两眼。”揶揄的声音传来,是两个同期参加选妃的小秀女。
何兰亭害羞地低下头,手指绞着手帕。“你们不要胡说。”
“我看啊,太子八成对你有意思!”一人说道,靠近何兰亭。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一把夺了何兰亭的荷包。
“鸳鸯荷包!绣得真好看,你是要送给太子的吗?”
何兰亭羞极,站起来夺,两人争抢间荷包远远的飞了出去。一双手将荷包捡了起来,何兰亭与两个小秀女一看清来人,吓得面色苍白,急急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
面容俊秀的太子拿着荷包,递到何兰亭面前,“绣的真好,收好了别弄丢了。”
何兰亭咬着唇接过荷包,触到太子带笑的目光,整张脸“唰”地红了。
场景转换,何兰亭偷偷贿赂了几个侍卫,到了太子的后院。听说太子会从这里经过。
她没等到太子,却看到一众女子风风火火的走过,正中间那个面容娇媚,似有倾城之貌。她穿着一身红衣,似乎极为不高兴。
她是谁?同期的秀女还有这样出彩的人物?何兰亭怔住了。
“郡主,郡主,别气坏了身子,殿下这样也是迫不得已。”
“哼,为什么要选秀?殿下明明连正妃都还没有——站住,前面的是谁?”
原本想逃走的何兰亭僵在原地。
“你是谁?你不是侍女,你为何在这儿?”
何兰亭白着脸:“民女是何侍郎之女何兰亭。”
“何兰亭是本次选妃的秀女。”一个大眼睛的侍女附在郡主面前道。
郡主眯了眼睛,“秀女不得入后园,你太不懂规矩。”
何兰亭战战兢兢,手里下意识的攥着那个荷包,荷包却被那个侍女抢了过去。
郡主看到荷包,瞬间了然事情的经过,她本就因太子选妃一事火大,这下是将怒火全激起来了。
“不知廉耻!”何兰亭脸上火辣辣地挨了一巴掌,满脸泪水地被轰了出去。正正撞上了几个闻声看热闹的秀女。
“不知廉耻!”“何侍郎家的女儿!”“听说她被郡主打了,活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她还指望太子会帮她呢哈哈哈,傻,人家太子和郡主才是情谊深厚的青梅竹马。”
“何兰亭!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真是让我丢尽了脸!”
“亭儿,亭儿,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去招惹郡主?你爹都怨娘没教好你啊!”
被打的第二日,她被取消了选拔资格,灰溜溜的被赶回家。
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根本没帮她,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兜兜转转,父亲责骂,母亲绝望,邻人嘲笑。
那个没能送出去的荷包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三个月后,何兰亭一段白绫了结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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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觉得和你无关吗?”不知何时,叶定春重新回到了大殿上,沉眉怒目的阎王问她。
“何兰亭……原来她是何兰亭,原来她是这样死的啊。”这么一连串的打击,连叶定春都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她闭上眼理清自己的思绪,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拔腿就往殿外跑去。
“叶定春!叶定春回来!”阎王和判官大吃一惊。
耳边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叶定春重新回到了那个大门前,正是昨日她逃进来的那个大门。
“何兰亭!何兰亭!”叶定春一边喊一边掰着紧闭的大门。
“当当当”的钟声又响,因为叶定春逃出了大殿,大门自动开启迎接下一个受审者。大门缓缓打开,一丝光亮透了进来,叶定春一边将手费劲伸出去,一边继续掰着大门,期望门开得快些。
判官带着两个鬼兵渐渐接近,叶定春心急如焚。
“何兰亭!何兰亭我有话要说!”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一只手从外面握住了叶定春的手,手掌冰凉。
叶定春心中一喜,“是你吗何兰亭?”
那只手用力的握了握。
“何兰亭,对不起!对不起!还有……”
判官带着鬼兵到了眼前。
“还有我没有取消你的选拔资格!我除了那日打了你一巴掌什么都没做!”
说完了,判官还没动手,神情复杂。
叶定春懵懵地看着他,手上还握着那只手。
“何兰亭今早去投胎了。”
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何兰亭投胎了,那这只手是谁?
叶定春低头看去,又强行将手拉近了些,借着外面的光将手看了个清楚。
肤色白皙如冷玉,手指修长,整个手掌比叶定春的大了一圈。
这是一只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