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疾》李何恩

6、第6章

　　“那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
　　伍迪“啪”一声点了支烟，说：“行，今天就给你讲讲，全当帮你了解角色了……好多男生都是上高中的时候情窦初开嘛，我也是，只不过我情窦初开的对象是我的同桌，一个男生。那时候男生一起洗澡什么的很正常，有一次我看了他的裸体，多少天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画面。有一天我睡觉是做了春梦，我被吓醒了。因为别人春梦的对象一般是校花吧，我他妈梦到的班草！当时我就觉得，不会吧！我思来想去，觉得八成是因为我从来没交往过女朋友，给憋坏了。于是我就到处给女生递情书，也不知道是我的情书太不诚恳，还是我的样子太不靠谱，我差不多给全校看得过眼的女生都递了一遍情书，结果人家要么就不理我，要么就不拿正眼看我，最好的也就是能给封回信，说什么很抱歉、不合适……后来到了大学，我让司念看了我写的情书，她才指出，我用A4纸打印的情书太不走心了，里面还有一段复制黏贴时重复了……”
　　“你给所有女生递的都是一样的？”
　　“对呀……”
　　“那么多女生就没有一个抽你的？”蒋维安。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帅，他们没下得去手吧。”
　　“可能她们觉得关爱智障人人有责吧。”
　　“哎哎哎，你到底听不听啊！”
　　“听啊，所以说，你给司念也递了情书？”
　　“递了呀！”伍迪特别坦荡荡，“我和司念都是在北京上的大学，大一开学，我发现我们学校的漂亮女生太多了，尤其是那些学表演的，但是那些妖艳贱货都比不上司念。你别不信啊，司念那时候的气质跟现在挺不一样的，很爱笑，很自信，而且特别潇洒。我最喜欢她身上那种潇洒的样子，你能想象吗？”
　　我想象不了。蒋维安暗道。现在的司念也很漂亮，几乎是他生活中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她身上那种思绪万千、欲语还休的气质特别吸引他，但似乎跟潇洒、自信这样的形容词搭不上边。他没法想象她的另一种模样，更没法想象她为什么变了样。蒋维安刚想到这里，思绪又被伍迪打断了。
　　“总之，我给司念送了情书，她是第一个当着我的面打开看的女生，可是看了一眼就笑了，问我是不是在逗她。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承认了自己把这封情书打印送给很多女生的事。结果她直接问我是不是喜欢男生。”伍迪假装叹了口气，说：“确切来说是司念把我给掰弯了。”
　　“算了吧，我看你和那位楚总，关系不一般啊。”
　　“是啊，你看到了，他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所以把我吃得死死的。”伍迪无奈地说，“是他给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过他结婚了，我们断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你爸妈知道吗？像你这种世家子弟，都对你寄予厚望呢吧？”
　　“嘿！高潮来了！”伍迪一拍大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第一次去逛gay吧，你猜我看见谁了？我亲爹！”
　　蒋维安这下是真吓着了，他怀疑伍迪在这说胡话呢。
　　“你不信啊？谁会拿这个事儿开玩笑啊！”
　　“你爸是gay，那你怎么来的？”
　　“不懂了吧？很多gay都会结婚生子的，尤其是像你说的，我们这种所谓的世家子弟，结婚生子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看看楚天舒就知道了。他在事业上顺风顺水，呼风唤雨，还不是选择形婚？所以我爸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还是结婚了，还是生了我这个独生子。”
　　“那你妈岂不是……”
　　“你也不用那副同情的样子。我知道这事儿之后第一时间很高兴，因为他没有立场管我了，反应过来很来气，我觉得我妈被骗了。结果我去我妈那一问才知道，她早就知道我爸什么样。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并不漂亮，只因为我外公有几分权势，倒是也有人追求，但那些人也绝不会把一颗真心都交付他。我妈妈是看透了这一点，伤透了心，后来听说我爸愿意娶，她看我爸家里有钱，人长得也不错，就答应了。反正她对情情爱爱的压根不放在心上，只有买买买能给她带来快乐。”伍迪说。
　　蒋维安哑口无言。貌合神离的夫妻他见过，但这么开放的夫妻关系他还没见过。
　　伍迪又说：“其实在我的圈子里，夫妻两个就算都是异性恋的，各自寻欢作乐的也不少见，好多都是心照不宣，更过分的还有‘四氏’同堂的呢。你说，比起他们，我这种坚持不形婚的同性恋更变态吗？”
　　蒋维安知道伍迪说得对。
　　“我爸妈这种还算好的，好歹我爸没骗我妈，两个人互相利用，他们开心就好。但还有很多同妻是被骗进婚姻的，被骗着生了孩子被始乱终弃，不知道的迷迷糊糊守活寡，知道了的更是奇耻大辱又无处伸冤。我最看不起这种。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幸运的话找到能跟自己走一生的男人，去国外结婚，实在不行就自己单着，单一辈子，反正不去糟蹋不相干的姑娘。”
　　蒋维安心里对伍迪生出了几分敬佩。谁知道他嘴里又跑火车：“大不了我跟司念搭伙儿过日子。”
　　蒋维安心里一惊：“该不会司念也是同性恋吧？”
　　“不是啊，你想哪去了。我是说看司念这清心寡欲的样儿，搞不好跟我一样要孤独终老了。”
　　“司念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伍迪显然不愿详谈。“都过去了，就不说了。”
　　蒋维安追问，“司念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伍迪露出一个半是防备半是八卦的表情：“怎么？惦记上了？”
　　“我看她手上带着戒指呢。”
　　伍迪的表情变了变，玩笑的神色一扫而空：“别瞎打听了。进去玩吧！”
　　小白这会儿回来了，蒋维安发现她走了不过十几分钟，才知道司念的家原来就在这附近。他想起她说过自己从小住在郊区，看这个距离八成是还住在从小生活的家里。这每天上下班可是够辛苦的！而且周围除了酒吧民宿，少有商业设施，连个超市都找不到，她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有什么可留恋的呢？蒋维安实在纳闷。
　　小白阴阳怪气道：“渣男走了？”
　　“你别这样行不行？买卖不成仁义在，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嘛。”
　　小白翻了个堪称一绝的白眼，气哼哼地进了门，伍迪气得骂了句脏话进了门，蒋维安满心疑问无处消解，也只能郁闷地跟了进去。

　　大家玩到凌晨，直接上楼住进客房，蒋维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吵得同屋的郑浩然也难以入睡。
　　“你到底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郑浩然不耐烦地问。
　　“我真的受了很大的刺激。”蒋维安说，“你知道咱们导演是gay吗？”
　　郑浩然登时睡意全无，半晌后说：“我看出来了。”
　　“你这么牛？”蒋维安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你怎么看出来的？你没看到他跟司念多亲密吗？”
　　“亲密吗？”郑浩然一笑，“你没发现他们没有肢体接触吗？”
　　蒋维安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没什么印象，但也许只是因为他并没有留心观察？“没有肢体接触就不是情侣？”
　　“至少不是正常的情侣。”他们两个那么年轻，司念又那么漂亮，伍迪要是个正常的男朋友，肯定少不了动手动脚。你没谈过恋爱啊？还不知道男人心里的那点事？”
　　郑浩然这么一说，蒋维安深以为然。“那你能想到同性恋这个高度，也是不简单啊。”
　　“有什么难的，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拍同性恋题材的电视剧？你知道这个题材注定只能在小圈子里传播的，他如果只是想做一名导演，大可以选择其他剧本啊。”
　　“哎哎哎，你别这么说啊，咱们俩不也参与了吗？参与了就是同性恋啊？”蒋维安赶紧拨乱反正。“如果我手上不缺钱用，我是不会来演这个角色的。”
　　郑浩然笑：“你应该也看出伍迪是个富二代了，他可不缺钱。”
　　蒋维安一想，也是。“没看出来你心思这么缜密啊。”
　　郑浩然没搭腔，他刚才的一通分析缜密得自己都有点惊讶了。要不是蒋维安问起，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么留心观察伍迪来着。
　　蒋维安忍不住交心：“其实，我真的很难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如果说是那种天生的娘炮，没有女人接受、在床上都硬不起来，那也就算了。可是像伍迪这种看着挺爽利的男人，又是个富二代，怎么非要好这口呢？”
　　郑浩然沉默了一会儿，“这是天生的，存在在基因里面的，很难更改。”
　　“可是我理解不了，这是不正常的呀。”
　　“什么是正常？正常的标准是什么？”郑浩然冷笑，“就好像一二百年前，人人都是先结婚再恋爱，如果成亲之后，你说因为跟这女人没感情，不能上她，别人肯定觉得你有病。可放在今天呢？你去睡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才会被人家骂渣男，说你不正常吧？”
　　蒋维安听他这番话，脑海中又想起司念说起自己的身世：“比起遗弃了亲生骨肉的我的亲生父母，难道这两个收养了我的男人不是更加正常吗？”因而一时哑口无言。
　　“我发现你觉悟挺高啊。”蒋维安调侃。
　　“你要是完全无法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为什么会接下这部戏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都会跟这几个字捆绑在一起？”
　　“什么叫‘捆绑’？怎么个捆绑法儿？”
　　“你会以同性恋的身份被人熟知，这部戏越是成功，对你的影响就会越深远，你可能会有很多粉丝，但你的戏路会受到限制，如果你幸运地红了，也会三天两头受到同性恋绯闻的困扰。无论你是不是跟男人交往，一辈子都会有人质疑猜测。”
　　“如果像你说的，这条路这么难行，你为什么还要走？”
　　“我进入这行好多年了，一直在圈子边缘打酱油，想混一个好角色真的很难，大部分时候你都得出卖点什么。”郑浩然意味深长地说：“比起出卖尊严，我更愿意出卖自由。”
　　蒋维安陷入沉思，如果一定要出卖点什么，一定要失去点什么，他愿意放弃什么呢？
　　郑浩然又说，“其实我们算是很幸运的，这个剧组虽然是个临时组建的二把刀队伍，财务情况令人担忧，能扑腾出多大的浪花也是个未知数，但是从来没有给我们开出什么附加条件，没有所谓的潜规则。伍迪这个人很单纯，从我第一次跟他接触，就发现了。司念也一样，至少在拍戏这件事上。”
　　一说到司念，蒋维安又来精神了：“你不觉得司念身上好像有很多故事吗？”
　　“怎么？惦记上了？”郑浩然说了跟伍迪一模一样的话。让蒋维安觉得有些心虚。
　　“有故事当然很有魅力，可以在一起会很累的。”郑浩然说，“我还是喜欢单纯点的。”
　　郑浩然这句话信息量挺大的，不过蒋维安的思绪是围着“司念”这两个字打转的，根本顾及不到其他。他脑中有个疑问挥不去，“她手上的戒指究竟从何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