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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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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年多,是蒋维安忙到昏天黑地的一年多,是他的往事渐渐不被提及的一年半,也是那张染血的明信片被摩挲到起了毛边的一年半。
蒋维安带着电影《黑色时间》冲击戛纳大奖,外界对此信心满满,因为在过去的一年半,他参演的商业电影《出海》刷新了内地票房,他主演的文艺片《第二类伤害》也斩获多项国际大奖。来到戛纳,他的行程排得满满的。
偶有闲暇,蒋维安随手打开主办方提供的宣传折页来看,看到任鹏程携影片《爱情教会我的事》来参加“一种关注”单元,介绍内容包括编剧名字。一个名字用忽然跃入眼帘——Chengji。和任鹏程御用编剧陆生一起名列编剧之位。Chengji……程集?蒋维安拼读出来,双手不自控地颤抖了一下。
他没猜错,这正是两年多前,司念答应任导要拍摄的作品。经过漫长的筹备和细致的拍摄,直到今年才亮相戛纳,任鹏程对此颇有野心。
司念作为编剧本应来到戛纳,但她婉拒了邀请。她很怕媒体还没有将她淡忘,更怕遇见蒋维安,不想在众人面前难堪,也不想听他说出伤人的字眼。
《爱情教会我的事》展映当天,蒋维安推掉了原定的行程去看了这部电影。故事的主角是张扬、韩鹤南这两个男孩和一个名叫关关的女孩。影片中关关爱上了张扬,和张扬成为好朋友,却发现这男孩暗恋着另一个男孩。虽然自己伤心难过,但关关还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幸福,于是她帮助他大胆追爱。然而,两个男孩的相爱不仅没有开启幸福的大门,反而遭受现实的重击。他们一个被父母赶出家门,一个被关进精神病院。
片中大幅描写了精神病院对待同性恋者的残忍,和一个男孩子流落街头的恐惧,让人心惊,但最催人泪下的,是关关帮助韩鹤南逃出精神病院后的故事。
两个男孩在出逃过程中,被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围追堵截,最终双双车祸身亡。因为张扬护照上的紧急联系人是关关,所以警察通知关关前来认尸。关关赶到现场,亲眼看到半张脸被撞没了的张扬孤单地躺在太平间,她强忍着哭泣,想要把尸体带走安葬,但警察要求直系亲属前来认领。关关打电话给张扬的父母,对方却冷冷说,没有这个儿子。
“我不要他孤孤单单在这里,我不要他孤孤单单在这里……”当她在寒风中无助地哭泣时,蒋维安听到观影厅各个角落都传来抽噎的声音。蒋维安的眼泪也模糊了双眼,他知道,多年前,司念就是这样无助地站在太平间门前。
关关跪在张扬父母面前,求来了委托书,将张扬送去火化。张扬被推走之前,她摘下他手上那枚尾戒,带在自己的中指上。蒋维安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原来司念从来没有被阮林昊爱过,她在手上戴了三年的戒指于阮林昊而言只是一个普通装饰品。
当关关拿到张扬的骨灰时,一句话又戳到了观众的泪点:“这么小?他那么高的一个人推进去,就只有这么小的一罐骨灰拿出来?”
蒋维安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快滴血了。虽然影片中的女演员不是司念本人,但蒋维安直觉知道,这就是司念当时所说、所想。
电影的后半部分更让蒋维安震撼。关关找到韩鹤南的父母,希望他们尊重韩鹤南的选择,将两人合葬,对方不同意,关关竟不顾一切地偷来了韩鹤南的骨灰,将他们埋在自家门前的樱花树下。当韩鹤南的父母前来追讨时,关关谎称将骨灰撒向了大海,随后她被拘捕,判刑三个月。服刑期间,她被韩鹤南父母指使的狱霸欺压,被重伤致双眼失明。当她终于出狱,却发现自己被大学开除了。
维安想起了司念听不见的右耳,想起那齐根断掉的手指,他的耳朵和手指也跟着尖锐地痛了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哭出声来。幸好在观影厅此起彼伏的哭声中,不算引人注目。
他好恨,好恨,因为在他力不能及的日子里,她受到了这样痛彻心扉的伤害。
影片的最后,是关关站在樱花树下唱歌。她青涩的声音和稚嫩的面庞却有着最执着的模样。
她唱到:“爱没有一个固定的样子,
它只有一个不变的名字,
你为我笑得像个小孩子,
我就要守护着你一辈子。
心动不问缘由,
爱情不期而至,
付出不计代价,
这就是爱情教会我的事。”
蒋维安坐在原地哭了许久,久到工作人员开始担心地前来询问他是否还好。幸好这是在国外,认识他的人不多。
走出观影厅时,蒋维安的脚步已经有些蹒跚。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通过《创响新声》节目组找到任梦,要到了司念的电话。
当他拨通司念的电话时,脱口而出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司念听到他哭得像个孩子,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鼻子还是一酸,眼泪掉了下来。“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只有我对不起你。”
“我不恨你了。如果我早知道这些年你这么难,我不会伤害你。”
“你看了那部电影?”司念明白了。她在剧本里动了一些手脚,比如安排女主角失明之类的,企图掩盖她与人物的关系,但蒋维安能猜到事情也并不奇怪。
“看了。”
司念想安慰他,说:“别替我难过,电影而已,不全是真的。”
“哪里不是真的?”
因为没想到蒋维安会刨根究底,司念沉吟许久答不上来,最后终于想到一个:“我没有帮申阅逃出精神病院。”这是她内心最耿耿于怀的地方,她多希望自己当时能够帮助他们,又有点希望自己当时在场阻止他们。
蒋维安一听,眼泪又下来了,因为司念这句话恰恰证明,其他情节,那些最痛最痛的部分,都是真的。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蒋维安说。
“还是不要见了。”司念说,她怕见到蒋维安,会忍不住投入他的怀抱,因为这正是此刻她最想做的事。
“为什么?”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司念含泪挂了电话。她相信,放过彼此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爱情教会我的事》反响热烈,其程度已经超过了任鹏程的想象。首先,它引发的是好评和感动,故事的真实性、人物情感的流畅性、画面的艺术性……它赚足了同情的眼泪,许多人都说这是影坛多年来难得的诚意之作。它先后斩获多项大奖,尤其是在国外获得的几个重量级奖项,又回过头来助推它在上映时的热度。但不知何时开始,评论的风向开始从感动转为愤怒,两个男主角的惨痛经历固然可惜可叹,而女主角仅仅因为理解他们、支持他们就遭受命运如此苛待,更让人愤怒。
任鹏程有意推波助澜,在这时放出消息称,电影由真人真事改变,并且做到了90%以上的还原。此言一出,立刻像一颗炸弹,在同性恋群体和支持者中间炸开。世界多地爆发了同性恋平权大游行,人权组织将目光投降亚洲同性恋群体的生存现实,指责部分国家对同性恋群体人权的藐视。
任鹏程再放大招,他表示,作为全国人大代表,他已向全国人大提交了相关建议。希望政府能够充分尊重、早日通过。
一时间,一场以“敢爱”为名的运动席卷娱乐圈和文化圈,有不少知名人士公开出柜,其中就包括曾蔚文。
娱乐圈本就健忘,在这样的喧嚣中,蒋维安和司念的那一段过往被娱乐圈选择性淡忘了,曾经出色演绎一个同性恋角色的往事被屡屡提及。似乎有无数人睁大眼睛等他出柜。
蒋维安感到,近一段时间,他被问到的最多的问题就是对同性恋群体的看法。他每次都说,尊重同性恋,但我个人的性取向是异性。千篇一律的回答他自己都说烦了,但媒体还是百听不厌。
在他宣布自己将赴香港红磡举办演唱会的重要发布会上,一个媒体记者竟然故意挑衅:“《爱情教会我的事》上映以来,娱乐圈里非常热闹,和你一起出道的曾蔚文都公开恋情了,你不想公布点什么吗?”
有那么一瞬,蒋维安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特别想说:“你知道《爱情教会我的事》编剧是谁吗?是我的女朋友!”
要不是临时想起司念早就不再属于他了,他肯定会一吐为快的。最后他还是怂怂地答:“我公布自己的演唱会时间。”
这个冷笑话收效甚微,场面一度陷入尴尬,蒋维安为此气闷得很。
“今天表现特别棒!”会后,张闯连忙表扬。跟着蒋维安离开微光娱乐以来,他功劳不浅,也印证了伍迪当年看中他会在经纪公关这一行发展得很好的猜想。
“我要在演唱会上加一首歌。”蒋维安忽然说。
“什么歌?随便加。”张闯乐呵呵地答应。
“《薄雾微光》。”
“你疯啦!”张闯收敛了笑意,“你跟曾蔚文不一样,他确实是同性恋,公布自己是同性恋也没关系,求仁得仁嘛。你不是同性恋,何必趟这道浑水呢?你唱了这首歌,就算声明只是支持同性恋,自己不是同性恋,第二天准保传出绯闻,你说你图什么……”
“我要为司念做点什么。”蒋维安忽然说,“这是她希望看到的,是她一直以来努力的。”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们两个早就分手了,所有的承诺都不作数了。”张闯冷冷说。
蒋维安死盯着他,显然被他这一针见血的话伤了。
张闯却毫不退让,显示出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强势:“更何况,她可能早就放弃为同性恋群体努力了。她凭什么呢?为了两个死人搭上一辈子?”
“你不了解她。”蒋维安说,他不愿告诉旁人《爱情教会我的事》就是以司念的故事改编的,也不想告诉别人司念以“程集”为名写下了那些触及心灵的歌词。他只说,“她是个重情的人,是个为爱人、为朋友义无反顾的人。”
“重情的人?”张闯冷笑:“我也听她说过所谓的平权大业、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我也曾觉得这些梦想很了不起,可我看透了她内心是个凉薄的人,我不信她有这么无私。”
蒋维安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一直以为你挺喜欢她的。以前我们在微光娱乐的时候,你总是叫她司念姐,总是说她很美。”
蒋维安没有直说,他还一度因为张闯叫得太亲热、夸赞得太热情而吃醋。
张闯自觉失言,为了能长久地留在蒋维安身边,这些年来,他一直将自己的感情藏的很好,蒋维安感念他当时跟着自己毅然离开微光娱乐,这几年来也对他颇为敬重。张闯知道蒋维安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内心也并不强求姻缘,只是遇到司念的事,他就难以淡定了。
面对蒋维安的质疑,张闯回道:“我年纪小的时候,以为长得美的人,心自然也是美的。后来才知道,有些人是没有心的。”
没有心的……蒋维安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评价司念,但只有这一次,他倍感愤怒,因为感受到说这话的人含着深深的敌意。
他有些气恼地说:“如果我一定要唱呢?”
张闯也不回避他的直视,反问:“你唱这首歌,是希望司念回心转意?”
蒋维安没有这么幼稚,在演唱会上再唱《薄雾微光》当然是一种示好,但他还没有幼稚到凭着一首歌,就能跟司念重修旧好。更何况,他还没有尽释前嫌的决心。可张闯这样激他,他便嘴硬:“是又如何?”
张闯不以为意地笑笑:“要不要打赌?我就赌她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