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疾》李何恩

31、第 31 章

　　两个人就这样靠着彼此，一直靠到饥肠辘辘。蒋维安用司念带来的极简单的食材做了两碗青菜面。司念大呼美味，蒋维安却一直念着自己是食肉动物，吃青菜面根本没法满足。
　　吃完面，蒋维安去洗碗，厨房的窗户正对着门口那个金桂树，蒋维安洗着洗着就走神了。
　　“怎么了？”司念替他关上一直开着的水龙头。
　　“今天是他的忌日，我是不是也应该祭拜一下他？”
　　司念愣了一下。她将阮林昊和申阅埋在自家院子里的事是个秘密，不打算让蒋维安知道。毕竟，横亘在她和蒋维安之间的东西已经太多了。“算了，家里没有可以祭拜的东西，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蒋维安再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你明明是很在意的。
　　蒋维安在老宅上下参观，看到不少承载着司念过往的东西，尤其是客厅里那架钢琴，颇有年头了。蒋维安可以想象，还是孩童模样的司念坐在琴前，对着乐谱认真练习。她大概和他一样，从小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在舞台中央绽放光芒。可是她却不似他那般幸运，这梦随着她的手指断了。
　　他在司念的卧室里看到了她与两个爸爸的合影，其中一张照片里，司念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两个爸爸也显得很年轻，不仅没有一丝阴柔气质，反而都颇有男性魅力，帅气逼人。其中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一只手把手舞足蹈的司念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还拎着一辆小孩子玩的滑板车，外加一个跟他气质极不相符的皮卡丘气球，另一个瘦高的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身体微微前倾，笑得像个孩子。
　　另一张照片是司念十六七岁的样子，照片里她离镜头很近，眉飞色舞的，笑得眼睛都弯了。两个爸爸都坐在草地上，看样子是在野餐，在上一张照片里笑得像个孩子的男人在这张照片里仍是那副表情，另一个男人则盘腿坐在地上切西瓜。
　　蒋维安看着这两张照片，忽然觉得很暖。也许是因为司念欢乐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其中一个男子的笑容，也许是因为另外一个男子虽然不见笑意却无意间透露出的居家气质。从这两张照片里，蒋维安能看出，司念在这两个男人的照料下，生活得很幸福。
　　“哪个是大爸爸？哪个是小爸爸？”
　　“你猜？”
　　蒋维安指了指那个笑着的男人。“这是大爸爸？”
　　“错了！”司念指给他看，更高更壮的是大爸爸，笑得像孩子一样的则是小爸爸。
　　“你不是说小爸爸人冷话少吗？可是两张照片里，他都笑成花了。”
　　司念细细端详照片，嘴角也露出笑意：“只有大爸爸才能把他逗笑。”
　　蒋维安再看照片，里面那个高大的男人虽然没有丝毫笑意，但却一直在用实际行动爱护着爱人和女儿。想起司念口中大爸爸的细心和深情，蒋维安忽然能够透过他刚毅的五官中看出丝丝柔情了。
　　“你是因为身型差异才叫他们大爸爸、小爸爸的？”
　　“不记得了，小时候随便叫，长大了他们就不让叫了。尤其是小爸爸，特别不愿意听。”
　　蒋维安一副了然的表情：“那你怎么称呼他们？”
　　“tom和jerry。因为他们就像tom和jerry一样总是在闹，大爸爸总是耀武扬威的，结果到头来又总是被小爸爸欺负。”
　　“你大爸爸这体型看起来比我还壮，还会被欺负？”
　　“小爸爸体力上不是对手，但是脾气可大了呢，正生气了能好多天不理人，说话也噎死人。所以他只要一拉下脸来，大爸爸就怂了。而且小爸爸特别有心计，虽然平时自理能力也比较差吧，但只要大爸爸在，公主病就准犯，恨不得喝口水都得递到嘴里，快把我大爸爸折腾死了。”
　　“看样子，tom爱jerry比较多。”
　　“我也觉得，但我小爸爸偷偷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什么话？”
　　“他说如果大爸爸死了，他一天也不会独活。”
　　蒋维安一时无言。
　　“大爸爸也说过，小爸爸的放肆和依赖是他最珍视的东西，因为深爱，而且深信，才会这样理所当然地放肆，毫无保留地依赖。也许，并不是小爸爸爱得少，只是大爸爸爱得比常人多得多吧。”
　　蒋维安很感动，一份同性间的爱情可以至此，难怪司念要为之战斗。他也很无奈，隐隐觉得司念那奋不顾身的爱情观深受家庭影响。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爱当然会孕育出浓烈的幸福。但不幸遭遇情路坎坷，则必然像司念这般重伤难愈。
　　他至今记得司念作词的那首《伤》，以及初见那段歌词时带给他的心惊。
　　“放任这爱入骨，
　　哪怕这爱入土，
　　乐见它血流如注。
　　有天白发垂暮，
　　终于行将就木，
　　乐得它疼痛如初
　　……”

　　看到卧室窗边有把吉他，蒋维安拿起来轻轻拨弄，弹了几句《伤》，又觉得心中郁结，干脆换了一首，弹起《薄雾微光》。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听到这首歌，司念心里有些难过，但又不敢告诉他这歌以及这故事背后的秘密，只能打断他问：“为什么想起这首歌？”
　　“随便弹的，可能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填词的歌，对我来说，就算是定情曲了。”
　　司念听他这么说，真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有那么一瞬，她很想告诉蒋维安这故事的原型就是阮林昊，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真的不想破坏此刻的美好。

　　轻拨琴弦，蒋维安温柔而深情的声音响起：
　　“那年冬天来得特别迟，
　　落叶飘飘像写满情诗的信纸，
　　你问我为何总满怀心事，
　　余生还长就别怪我欲言又止。
　　年少的我们曾自以为是，
　　还以为爱像写满算题的稿纸，
　　我解出你为何来得这样迟，
　　像薄雾之中微光照耀的恩赐。
　　世人都看轻了我的固执，
　　把这份虔诚当作幼稚，
　　谁说分别会替代坚持，
　　就算沉入海底也要孤注一掷。
　　路人甲乙丙丁为何轻视，
　　这份忠于自己的诚实，
　　谁尝过相思能不坚持，
　　情愿有你相伴直到随风而逝。
　　……”

　　蒋维安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比起阮林昊，多了一份深沉，因而更加动人。蒋维安在乐器和舞蹈方面的才华也远超阮林昊，这大概是他父亲刻意培养的结果。
　　蒋维安大概活成了阮林昊想要的模样吧？如果阮林昊和申阅的命运不曾被飞来横祸轻易改写，她能够在更加顺遂的生活中与他们相遇，那该多好？如果她能在无忧无虑的年纪遇见蒋维安，那该多好？

　　蒋维安陪她在老宅住了一晚，第二天他们一起回市区。回去的路上有一段长长的临海山路，维安忽然打起双闪，将车子停在路边，司念也随他停下来。
　　“怎么了？”
　　维安帮司念打开车门，拉着她的手走出车门。
　　“想跟你一起看看这美景。”
　　司念笑他的幼稚，但还是随他一起倚在车门上。早上的雾气正在散去，只有远处的海面还有薄雾流连。那薄雾遮挡着对面的高楼大厦，让那座他们生活的繁华城市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阳光透过云层照射海面，在雾面上折射出肉眼可见的光束。那光束如此微弱，又如此耀眼，充满暖意，却又带着随时会消散的疑虑。
　　“薄雾微光。”蒋维安小声道。
　　司念和他相视而笑。是啊，这就是她儿时最着迷的景象——薄雾微光。
　　“让人着迷。”蒋维安轻声道。
　　“我也觉得。”
　　“我是说你。”
　　司念一时语塞。蒋维安从车里拿出那对手表，把女款的那只带在她手上。没有生日祝福，却也在提醒她，她已经长了一岁，离过往又远了一点。
　　“我不会再要求你忘了他，因为对他的爱已经成了你的一部分。我必须承认，你之所以让我着迷，你的重情、你的念旧、你的执着也都是部分原因，所以我不会要你为我改变。但是，如果你让他要一直活在你的回忆里，就要让我住在你心里。”

　　蒋维安回到市区，匆匆忙忙回家看了眼父母，就回剧组了。
　　蒋维安一向很喜欢把工作中、行程间大小事情告诉司念，搞得他被剧组笑称“网瘾少年”，总是端着手机看啊看，最夸张的是，跟女演员拍对手戏，前一刻还抱着女主深情脉脉，后一刻趁着拍女主脸部特写而他不入镜的空档，就掏出手机拍下自己和女主拥抱的画面，发给某人寻求存在感。
　　司念对人冷淡惯了，面对蒋维安的热情，实在是有点难以招架。她借此事严厉地批评了蒋维安，让他注意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就算脸部不入镜，肩膀、手臂都可以入戏的！”
　　蒋维安讪讪地收起手机，生气了。不过气归气，司念的话还是要听，他努力让自己更投入到拍摄中。《西伯利亚的秘密》在内蒙古取景的部分即将杀青，剧组会给演员放一个假，这部分写在合约里，因为蒋维安作为歌手，这一段时间会非常忙碌。
　　工作人员们憋着尽快杀青的劲头加紧拍摄，蒋维安有时在威亚上一吊一整天。回到酒店他累得像一滩烂泥，但没什么怨言，因为他也想早日回到司念身边。不过，因为司念上次训了他，言语之间透露出嫌他烦的意思，他已经故意两三天没有联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