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疾》李何恩

1、第1章

　　得知伍迪要将《薄雾微光》拍成电视剧，司念很惊讶。这部小说是司念创作的第一部小说，讲的是陈燃和田穆宁这两个男孩从相爱到相守的故事。其中，陈燃的原型就是司念的初恋阮林昊。而田穆宁的原型，则是阮林昊的男朋友申阅。
　　也许是因为根据司念亲身经历的故事创作，字字含着血泪，所以反响很好。但它毕竟是一部耽美题材的作品，司念从没想过会有人将它拍成电视剧。
　　不过，伍迪坚持这么做，也在情理中，他自己就是一个gay。他和司念成为挚友的关键因素，就是司念对同性恋群体的理解和支持。
　　“我自己投资，钱我准备好了，虽然不多，省着用呗。”伍迪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但拿出拍摄制作一部电视剧的钱可不是易事，“我想好了，小说里大部分场景发生在学校和家里，这都可以找到免费的地方，摄像和后期都是我发小儿和朋友，半买半送吧。就是演员这块，肯定是大头儿，只能全用新演员，估计连科班出身都甭指望了。”
　　司念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这事儿靠不靠谱。伍迪又劝道：“当然了，我没计划你的版权这一块，也没打算给你编剧钱，你要是乐意的话，我给你干股吧，要是万一火了，你就赚一笔，火不了……”
　　“我没想钱的事儿，我只是……有点担心。”司念说。
　　“你的理想不是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吗？”伍迪急切地说，“拍成电视剧，肯定会有更多受众，也会有更多人理解这个群体，支持这个群体的。”
　　“能把我的小说拍成电视剧当然是件好事，但你知道我对《薄雾微光》有很特殊的感情，对我来说，要么不拍要么就要拍好。”
　　“你什么意思啊？你觉得我肯定拍不好呗。”伍迪炸毛了。
　　“你这导演毕业证都没拿到呢，又没有投资，又临时组团队，还要用毫无经验的素人当主演，你让我拿什么信你啊？”
　　“你别信我，信你自己的作品吧！我想做的，就是把你的作品百分之百还原。小成本怎么了，我们就是这么单纯不做作。你看看现在国内有几部同性恋题材的电视剧，仅有的那几部，也是个个化着浓妆开着豪车，把玛丽苏那一套搬来搬去，我自己是gay我都看不下去。我就要拍一个有烟火气的，不要什么技巧，就要真实，因为我们他妈的就是活得真实！”
　　司念看到伍迪激动得跳脚的样子，忽然就心软了，姑且一试吧，只要全力去做好，结果如何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那我要全程参与。”司念说。
　　“你答应啦！”伍迪高兴得一把抱住司念。要不是司念是个女孩子，禁不住他的重量，他非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不可。
　　司念只能逆来顺受，等他疯够了，才拍拍他的背：“别高兴得太早，要是拍的不像样，我分分钟喊停啊。首先选角就是个大问题。”
　　伍迪终于冷静下来了，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其实，伍迪从去年就开始琢磨这个事儿了。大四毕业前要拍摄一部毕业作品，但他没打算跟同学小打小闹，而是计划直接开拍处女作。他一直在留意合适的人选，但不得不说，这很难。对于他这种一没经验二没钱的半业余导演来说，想遇到合适的演员，基本要靠运气。
　　这时候伍迪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骂了句“卧槽”，接起电话来说：“哎呀对不起，我忘了时间，我现在在海边呢，这就赶回市区，要两个小时吧……”
　　忽然没动静了，伍迪一看手机屏幕，对方把电话给挂了。他转头就埋怨司念：“都怪你，跟你说话把时间忘了，我那小哥哥都生气了。”
　　司念听他这声“小哥哥”就犯膈应，“你能不能离那个……叫什么来着？彬哥？超哥？……反正就那个搞p2p的大叔的远一点。我一听他说他的宏图大业就头疼……”
　　伍迪一扬手：“您老多虑了，我跟他不联系了，此‘小哥哥’非彼‘小哥哥’。这个小哥哥是个银行柜员，很正派的……”
　　“那么正派你们怎么认识的？还不是在约炮软件上认识的？”司念皱眉，劝道：“伍迪，我不反对你交朋友，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三天两头换男朋友，不要再通过那些app乱来了，你明知道他们都是去寻找刺激、寻找一夜情的……”
　　“谁说app上没有真感情的，你没听过‘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吗？”伍迪遇到正经话题永远都不正经。
　　“你走吧！”司念生气的时候永远先下逐客令。
　　伍迪只好收起不正经，揉了揉头发说：“我也想要一段稳定的感情，我也想要在更得体的场合用更浪漫的方式遇到更合适的人，但是你觉得我有很多选择吗？而且就算我在更得体的场合用更浪漫的方式遇到更合适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就能长厢厮守了？就能结婚了？就能公开了？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跟楚天舒之间相遇在游艇上面，第一次见面他就从水里把我救了，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完美的男人了。够唯美吧？够梦幻吧？写成小说十万字没问题吧？结果呢？还不是一拍两散！”
　　司念见他提起楚天舒，知道他是真的触动了伤心弦，口气软了下来，“我是担心你……记得做好保护措施。”
　　“放心吧，我过生日时你送我的那箱套套才用了冰山一角！”伍迪愤愤地说。他生日时，司念不仅送了一箱避孕套，还给他买了一份高端医疗保险，每个月体检一次，体检内容包括各种性病。她坚持认为所谓礼物，就应该是对方切实需要但又买不到或想不到的东西。
　　眼看到了晚饭时间，伍迪跟“银行小哥哥”的晚餐泡汤了，就赖在司念这里讨晚餐。司念晚餐一向只吃沙拉，她在院子里种了的生菜和番茄。伍迪看她蹲在地上摘菜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是21岁姑娘的生活，分明是一个退休老人的晚年。
　　伍迪没好气地说：“你可真行，在这种瓜种豆的，真打算隐居了是吧。”
　　“你懂什么，这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伍迪往旁边一看，还真种了些菊花，正开着呢。除了菊花还有好几种花，大多是南国冬天里会开花的。心里叹了声，你哪有赏菊采花的那份闲情，种花还不是为了祭奠故人时，可以用亲手种下的鲜花相赠？
　　“你搬回市区住吧。”伍迪老调重弹，“你看你住的这是什么破地方，附近还有几户人家住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超市都没一个，外卖都不送这地方，你天天白水煮面条、蔬菜沙拉……你再这样下去要飞升成仙了。”
　　司念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仍耐着性子回他：“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来我们家都嫌东嫌西的，我每周都开车去市区采购，也经常走到民宿街那边去吃饭，哪里就像你说的那么凄惨了？而且我这面朝大海的房子，装饰得多漂亮啊，你就当我长期度假行不行？”
　　伍迪抬头瞅了瞅这座三层小楼、看了看种着金桂树的小院，确实愈发漂亮了，漂亮得跟周围破败的村落有些格格不入。但越是漂亮，他就越是担忧，他真怕司念这一辈子就困守在这一亩三分地里。
　　司念拿着自己种的番茄和生菜进了厨房，又从冰箱里拿出青瓜、紫甘蓝和秋葵随便切一切，淋上自己做的酸醋沙拉汁，企图这样打发伍迪。伍迪坚持要吃点荤的，司念就煎了个鸡蛋饼，切成丝放进去，硬说他吃了鸡。伍迪大喊吃不饱，司念煮了点意粉，倒上黑椒酱哄他吃下去。
　　“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伍迪吃着这味道寡淡的晚餐，想到司念一年到头都是如此，感到很绝望。幸好银行小哥哥又回心转意了，打电话给他，问他晚上还要不要跟他的朋友们一起玩。
　　伍迪挂了电话，把那坨意粉扔在一边就走，走时嘱咐司念：“少喝点酒，多吃点饭。”

　　伍迪赶到了银行小哥哥和朋友们约的酒吧。这个小哥哥还没出柜，所以跟伍迪在众人面前也只表现出普通朋友的样子。伍迪一入座，就看到其中一个长得极帅的男生，名叫郑浩然，是个模特，刚刚收工，穿着西装就来了。他是那种最让伍迪心动的类型，温文尔雅，为人持重，年纪虽然不大，骨子里却透着几分老成。再加上伍迪是个西装控，特别喜欢看男人这种蠢蠢欲动的动物被包裹在一本正经之下。
　　不过喜欢归喜欢，伍迪还拿不准他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也要照顾银行小哥哥的感受，并没有主动撩他。
　　过了一会儿，酒吧的小舞台上来了一支乐队，主唱兼吉他手也是个一等一的帅哥，虽然看起来飞扬跳脱，不是伍迪的菜，但伍迪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一曲唱完，郑浩然走过去跟那位主唱打招呼，两个男生在舞台边说起话来，伍迪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他们两个身高都超过一米八五，身上都没有一点赘肉，五官一个比一个精致，这会儿一个背着吉他蹲在舞台边潇洒不羁，一个穿着西装站在舞台下温润如玉，让他一下子就想起《薄雾微光》中描述的场景。
　　“你认识他？”郑浩然一回到座位，伍迪就问他。
　　“朋友的朋友。”
　　“真的？你俩不是一对？”伍迪追问。
　　郑浩然显然被吓到了。“我……我、我有女朋友的。”
　　原来是异性恋啊。伍迪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我是看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很养眼。他叫什么名字？”
　　“蒋维安。”郑浩然答，随后像是加保险似的，补充道：“他现在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我之所以认识他，就是通过他前女友。所以，他是喜欢女生的……我也是。”
　　伍迪被他防备的样子逗笑了：“你放心，我没有把你掰弯的意思！我最近在筹划拍一个电视剧，我觉得你们两个形象特别好，要不要来试试？”

　　当晚，伍迪发给司念一张照片两段视频，照片里的人就是郑浩然。视频则是拍摄酒吧里的小舞台。司念一眼就看到了主唱，整个人如遭电击。站在舞台上的人不正是阮林昊吗！
　　镜头好像深谙司念的心思，以那位主唱为焦点，快速拉近。他正在唱一首轻摇滚，举手投足间潇洒张扬，但一首歌毕，露出的笑容又有些孩子气。
　　看到这个久违的笑容，司念的眼前模糊了。
　　第一个视频结束了，伍迪又播放了第二个，镜头里他晃到了台下，他在一个角落里脱下汗湿的上衣，穿上了一件全新的。一脱一穿的间隔不长，但正好能看清他有着八块腹肌的完美身材。这时他显然发现了有人偷拍，对着镜头皱起眉来，目光凶悍。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司念却有点清醒了，这个男生的面庞太像阮林昊了，像到如果不是她亲手埋葬了阮林昊，就一定会认错的程度。但他的身材却比阮林昊更高大壮硕，声音也跟阮林昊很不相同。相比之下，阮林昊只是个尚未褪去青涩的男孩，而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伍迪发来语音：“怎么样？我说的就是这小子，帅吧？天生吃明星这碗饭的！我觉得他特别适合演陈燃！”
　　司念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心中感慨万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