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樱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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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楚子航缓缓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一片纯白的世界，模糊的有点不真切，像是梦境一般，这时他的面前凑过来一张无暇的脸，笼着一层淡淡的柔光，好像是神明在低垂眼睛凝望着他。
楚子航凑近了看了看，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像是早春被露水打湿的樱花瓣，清凉中带着丝丝芬芳。又像隔着一层拨不开的雾。
他就要把整张脸都凑上去，甚至睫毛都快扫到她的脸，这时对方嘴角微微上扬，眉毛弯了弯，说道：“醒了呀。”
“雪绘？” 眼前的一切景物逐渐清晰起来，他发觉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女孩正坐在病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嗯。”雪绘淡淡地应了一声，“你还活着，高兴点吧，师兄。”
楚子航很诧异，因为无论如何提升血统，他当时从两百多米的高空中仍然无法毫发无伤，甚至一块骨头都没有碎，只是全身酸痛，“居然没有死...”
“干嘛露出那样遗憾的表情？就那么想去天堂见天使姐姐，那我真是白救你了。” 雪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它缠上了白色的绷带。
楚子航突然隐隐约约地想起，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视野里出现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时候...”
“是我的言灵，血咒。”
楚子航皱眉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个言灵的信息，却发现是一片空白。
“是从从未出现过的言灵哦，”雪绘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操控血液。”
这个回答却让楚子航吃了一惊，“操控血液”这四个字所包含的信息是巨大的，她可以使生物体内的血液逆流，也可以使血管破裂，造成大量失血，无论哪一种，在战斗中都是极其可怕的武器，能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
可雪绘偏偏选择用它来救人。
“当时也算挺冒险的，我不知道我的言灵还能那样用，”她轻描淡写地说，可楚子航知道那是豁出性命所做的举动，“我只能让血液汽化，造成气流波动，让你下落的速度慢一点，起到缓冲作用，最后我俩落到激流勇进深水区的时候，我自己也大量失血，差点昏过去了。”
他大概能想象雪绘抱着他，从两百多米的高空坠落，扑通一声落入水中的场景，那一大片水域，恐怕都被她的血染红了吧。
“因为是去救师兄你，所以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了。但是...”她露出一个疑惑神情，“你当时为什么那么不要命啊？你不怕死吗？”
“你上次单独面对龙王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吗？”
“那不一样。”雪绘否认，“当时的我，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去打败它，并且不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可你，完全是不要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来，要不是我，你早就摔碎啦。”
“我只是不想再让那种情况发生，”楚子航闭着眼睛，“曾经有一次，有个人在我背后死了，我什么都没能做，只是一个劲地开车往前跑...等我明白自己是个懦夫想去找他时，却再也找不到了。”楚子航轻声说，“你能明白吗？如果你还有命能拼，就别等到后悔了再去拼。”
“什么感觉？”
“就‘我是懦夫’那种感觉。”
“话虽这么说，你还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不是吗？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别人做不到是正常的，你却非做不可，甚至豁出性命也是理所应当，”雪绘的话里透露出隐隐约约的怒意，“你当你是谁？救世主啊！”
“对，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错。”
“真是无法理解，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清楚。你怎么这么倔？救你也是白救，我看你这种人啊，迟早都是要死的。”
雪绘说这话的口吻，确实就像是神明在俯瞰微不足道的人类。
她确实有那个资本不是吗？能屠杀龙王的人，绝对不比恺撒或楚子航要弱。就在这时，楚子航去回想和雪绘有关的事情，却发现他对她一无所知。
“别去管和你无关的事。”他其实也不懂雪绘为什么要救她，她明明是个什么都不上心的人，那种冷漠与楚子航外表看上去的不同，雪绘的冷漠，像是一种骨子里的冷血和麻木。
“反正，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雪绘这么说，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关心吗？楚子航想，她做什么事都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只是依照自己的兴趣做事，而无关其他，那这次，也不过是为了寻求刺激和新鲜感吗？
女孩忽然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像是看穿他内心所想，但是那漂亮的笑容在楚子航看来也并非是情感的体现，而是单纯的面部表情。
“我的父母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雪绘说，“我不难过，准确来说是我无法难过，因为自从那场车祸之后，我失去了所有记忆，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我不记得父母的面容。我无法为他们留下一滴眼泪，因为我早就不是原来的花见雪绘了。”
“但是最可怕的还不止如此，我貌似也失去了感情能力，就好像自己不处于这个世界一般，有时会十分茫然，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照照镜子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我，花见雪绘。我虽然不觉得孤独，可是每当回忆的时候总发现，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人。”
“我的‘血之哀’太过强烈，即使来到卡塞尔也并未好转，直到......”
直到我遇到你，楚子航。
他很想听雪绘后面说了什么，可是她顿时没了声音，楚子航睁开眼，顿时愣住了。
雪绘安静地抱着膝盖，像只小猫一般蜷缩在病床旁边那个小小的硬木椅上，她黑色的长发垂在肩上，晨光在发丝间如同明亮的涟漪一般跃动着，房间安静得只能听见监控仪的声音。
她睡着了。
“这孩子已经有四十八小时没睡了吧，在这里等你醒来。”旁边路过的护士轻轻把毛毯搭在雪绘肩上，有意无意地说道。
楚子航醒来，瞥见天边的夜幕早已垂下，雪绘趴在床边睡着了。
但她又立马醒了过来，可能只是因为些细微的风吹草动，雪绘总是睡得很浅，她揉揉眼睛，“居然睡着了吗...不过也只睡了大概10分钟吧。”
她伸手理了理浓密柔软的黑发，然后用懒散的语气对楚子航说，“在发什么呆啊？放心，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调查组没什么办法。”
“在想一个朋友的事。”
雪绘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看着他，在等楚子航继续说下去。
其实他们两个都是性子比较冷的人，而在聊天中，楚子航倒成了话比较多的那一个。
“我朋友喜欢的女孩被人求婚了。”他犹豫了一下，选择这样委婉地说。
“哦。”
......空气陷入沉默，还有比这更敷衍了事的回应吗？雪绘自己好像也意识到这点，于是想了想，说：“我是说，这个挺正常的啊，女孩子被人求婚什么，我这种人也遇到过。情书什么的...”
楚子航愣了一下，问道：“那你会答应吗？
“怎么可能...我看上去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楚子航心想，还真的是像。
“我知道你说的是路明非啦。”她面无表情得说道，“他还真是可怜，遇到恺撒那种对手，真的是毫无胜算咯。”
“他面对诺诺，简直卑微到尘埃里去啦，天天想着她在那里傻呵呵地笑，回过头来又觉得难过和后悔，有什么苦水都自个儿咽下去。这明明就是暗恋啊，都是徒劳罢了。”
“徒劳吗...”
有一股情感在楚子航的内心翻腾，他深吸一口气，就像中学做演讲时那样酝酿语言，然后在脑海中组织成完整的句子，像朗诵一般念出来。
“我猜每个人的一生里都会遇见某个人，喜欢上她。有些人在合适的时间相遇，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开，于是一切都会很好，他们会相恋、订婚、结婚、一起生活。而有些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就像是在冬天隔着冰看见浮上来换气的鱼，鱼换完气沉到水下去，再也看不见了，什么结果都没有。但我们能说在春天遇到花是对的，而在冬天遇到鱼是错的么？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就能克制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么？是不是仍然会用尽了力气想去接近，想尽办法掩饰自己，甚至伪装成另外一条鱼。”
“那些寄给你的情书，满怀着恋慕所写下的话语，你可能从来都不会在意，可是信的主人，永远都躲在暗处，像只鼹鼠一样沉默地看着你，这样错了吗？”
“感情哪有什么对和错，只有自己愿不愿意罢了。但是师兄你和我说这些，也完全没用啊，毕竟，我真的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啦。”
“走了。”雪绘背起书包，冲他招了招手，然后转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只有楚子航身边那几缕若有若无的香气提醒他这个女孩曾来过，就像樱花一样，每一次的盛开都是那么短暂，他总有种抓不住她的感觉。
是的，当雪绘离开过后，他就已经在期待下一次见面，因为总有这种感觉：可能什么时候，那盛开到极尽的生命，会毫无征兆地在一夜中凋零。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樱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