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几多愁的猫

24、收网

　　曲恒第一反应是：“老局长和嫂子离婚了？”
　　景行眼神空茫地呆了半晌，淡淡说：“没有。她出轨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
　　曲恒差点咬了舌头：“神马？神马？”
　　英明神武的老局长，居然被戴了绿帽子，而且还戴得甘之如饴。
　　队里人都知道，景国安是个出了名的宠妻狂魔，只要不出任务必然黏在老婆边上，生日、结婚纪念日、领证纪念日、三八节，甚至是邂逅纪念日还有什么五花八门的纪念日，都会花心思送礼物。他老婆最美丽、最优雅、最有魅力，全世界的女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老婆的一根头发丝。
　　但是，哪个男人能容忍老婆给自己戴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曲恒一瞬间思维停滞，磕磕巴巴地说：“那那那，老局长知道徐鲲是你的…你的便宜弟弟吗？”
　　景行艰难地爬起来，闭着眼睛倚靠在床头，似乎很不想谈这个话题，半晌咬着牙关闷闷道：“知道。”
　　曲恒大奇：“那，徐太生被当街击毙后，老局长还上赶着主动申请收养徐鲲？”
　　男人做到这个份上，曲恒不知道该佩服老局长的深情还是肚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景行眉心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睁开眼睛冷冷道：“我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他收养徐鲲，没安什么好心。”
　　曲恒脑子里冒出八点档电视剧的狗血情节，男人得知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不动声色地暗地寻访，终于找到小孽种，抓到红杏出墙的老婆眼皮底下，折磨孩子打击老婆…他摇了摇，刹住这乱七八糟的思绪：想什么呢？当老局长是变态吗？
　　景行见曲恒神色变幻不定，就知道他在天马行空发散思维，干咳一声打断曲恒的浮想联翩：“徐鲲……他恨我入骨，以打击我为乐，肯定还会找我的。你放心，我一定抓住他。”
　　曲恒：“他恨你吗？当年焦阳坠楼，你一时冲动也跟着跳下去，他可是眼睛都没眨地跟你跳了，才把你这条小命捞回来。”
　　景行转头看着雪白的墙壁：“…他想让我生不如死地活着。”
　　曲恒：“还有三年前仓库爆炸案，当时提前进去的兄弟还有胡家帮众，都没逃得过郑泰的算计。你却捡回一条命，还抓到了井剑峰，你俩当时全身是血，都重伤失去意识，我推演过无数次，凭你自己是不可能在那种情形下带着一个同样重伤的人逃出火海的，何况还有郑泰的人在旁，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井剑峰跟郑泰又是怎么回事？”
　　景行：“井剑锋是郑泰的大哥，我也是救了井剑锋之后才知道他和郑泰的关系，早知道……”他苍白的手指按在眉心，痛苦地垂下了头。
　　曲恒顿时明白了。
　　焦阳死后，景行一直没有放弃焦氏制毒案的追查，井剑锋便是解开真相的关键人物。他不知从哪里得到线索，井剑锋化名“安先生”，藏身在毒枭“春爷”的毒窝内，继续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
　　景行主动请缨去卧底，缉毒支队上上下下都不同意。这时候上头来了指示，指定景行去卧底。
　　经过一场周密的设计，景行顺利混入胡家毒帮，渐渐取得了胡家兄弟的信任。一年后，缉毒支队根据整体形势制定了代号为“天网”的大行动，预备将上游供货的春爷集团和下游两个大的分销商胡家帮、郑家帮一网打尽。
　　为免打草惊蛇，确保毕其功于一役，各方人员都隐蔽在行动地点临江仓库安全距离之外，只有六名缉毒警察配合景行就近埋伏。
　　行动倒计时三十一分钟，胡家兄弟、郑泰及春爷手下军师安先生入局，众人屏气凝神等大鱼春爷入网，谁知此时变故抖生，仓库内毒匪内斗起来，景行偏偏有一分钟的失联状态。
　　就是这一分钟的失联要了六名缉毒警察的命，他们进入仓库不久，其他人员刚到仓库外围，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便发生了……
　　曲恒至今记得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焰烧红了夜空，黑夜亮如白昼。
　　行动人员找到景行的时候，他躺在仓库之外十几米的地方，右腕跟井剑锋拷在一起，两人都被爆炸重伤，送医院后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过来。
　　景行醒来沉默地认了自己的重大失误，没有想到郑泰会借三方会谈的机会铲除胡家帮好垄断春爷的下游生意。如今看来，他的野心并不止于垄断下游，而是和大哥联手控制整条毒品生产、销售链条！
　　关于他和井剑锋为何昏迷在仓库之外，景行坚持自己拖着井剑锋从火里爬出来的。其实爆炸发生之时他刚把井剑锋拷上，瞬间就昏过去了，他自己并不知道是怎么到仓库之外的，如今看来，难道真是徐鲲救了他？但他又怎么能提前藏身仓库还能成功救人呢？景行自己也想不明白。
　　曲恒干巴巴道：“当时的情况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从总指挥到现场行动指挥，都有责任。”
　　景行黯然：“……不，是我害了他们。我，我有私心，想在行动之前把井剑锋拿下，扣在自己手里调查一些情况。如果我不是那么心急，再沉心好好调查一下，应该能查到他和郑泰的关系的……”
　　曲恒长叹口气：“你怎么会想把他扣在自己手里呢，抓回来你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审问他啊？不对，你抓他肯定不仅仅是为了焦氏的案子！应该说，从一开始你接近焦阳混进焦氏，就是为了这个人吧？这个人身上究竟有什么，让你大费周章不依不饶地盯着？难道，跟这两天追杀你们的幕后人物有关系？”
　　景行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仍是深深地垂着头，消瘦而苍白地后颈仿佛无力支撑似的。
　　曲恒蓦地冷笑：“原来，原来当警察从来就不是你的理想，你对焦阳也不是那么深情执着。你兢兢业业地跟在我身边，疯魔一般查焦氏的案子，不过是想查这个幕后集团罢了。”
　　景行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曲恒，苍白的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病房内一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曲恒咬了咬因缺水而干裂的嘴唇，生硬道：“老局长那边我已经打了电话，他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忙了。”
　　景行沉默地看着曲恒转身大步离开，眼见曲恒已经走到门口，忽然翻身下床。
　　曲恒听到背后“哐当”一声，无奈地顿住脚步，痛苦地按住额角。
　　转身果然见景行狼狈地跌在地上，扎着针的右手已经回血了。
　　曲恒心累无比，疾步冲向床头按铃叫护士，无比嫌弃地把景行捞起来扔回床上，骂道：“姥姥的，你能不能别跟小屁孩儿似的跟我这儿撒泼耍赖？”
　　景行厚颜无耻地笑笑：“给我看看监控视频吧。”
　　曲恒简直要吐血，没好气道：“合着我刚才是对牛弹琴吗？你别想再掺和我的案子了，老老实实滚回去当你的大少爷！”
　　景行充耳不闻，态度十万分地诚恳：“你知道的，我看视频快，修亚茹那不能再拖了。至于我家的烂事儿，还有我追查的事情，等这案子了了，我都招供，怎么样？”
　　曲恒一时无言，这时护士小跑着进来，边利落地拔针扎针贴胶布，边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的伤口感染了，可得好好注意。”
　　景行笑着点点头：“谢谢你，辛苦了。”
　　曲恒真是醉了，这小子装模作样的本事堪称一流。他掏出电话打给安洁：“带上手提电脑，把修亚茹有关的所有监控视频拷一份来。”
　　景行：“还有鲁军抢劫运钞车、何伟纵火案发前后六小时内视频，以及林春红馄饨店近七天的视频。”
　　曲恒心道：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也得看个三天三夜吧，但仍按景行说得安排了。
　　景行得意地勾起唇角：“曲大老爷气量如海、从谏如流，小人祝您扶摇直上、直入凌云。”
　　曲恒：“……这位刁民，请问你想怎么死呢？”

　　安洁早就想来看景行，借到指示简直求之不得，火速拷了监控视频奔向医院。等她赶到病房的时候，见曲恒和景行正在指挥医院人员摆弄投影仪，林枫双手插兜皱眉冷眼看着。
　　景行见到安洁，笑吟吟地招手：“小洁你可算来了，想死哥哥了，快点过来我看看！”
　　安洁小脸顿时红透了，水灵灵的小苹果变成熟透的小龙虾。
　　曲恒一个大巴掌居高临下甩在他头顶：“去你姥姥的！我看你是想死了，抓紧看视频！”
　　景行低头闪过，道：“谨遵懿旨！”
　　曲恒：……。
　　于是安小龙虾与曲大老爷现场观看了景行的show time。
　　两个大屏幕同时播放这视频，八倍速，曲恒、安洁只觉得屏幕龙卷风一般刮过去，什么都看不到，靠在床头的景行微微皱眉，看得倒是很专注，两人对视一眼，这真的能看出什么线索吗？

　　快活岛上，结束海底观光游的徐鲲带着阿琼登岛，这趟收获颇丰，两箱金条倒是其次，找到梦里花的线索，而且抓到景行的软肋让他很有成就感。
　　他洋洋得意地走进大厅，戴着棒球帽身材精瘦矮小的洪九领着几个手下灰头土脸地下楼来。他早年额头受伤，留下一条狰狞的疤痕，年岁渐长已经没有多余的头发遮盖，常年戴着一顶棒球帽。
　　想必被秦京好一顿问候，岛上护卫不利加上忘川酒吧被抄，够他好好喝一壶。他还不知道郑泰死了，胡老三进去了，否则就不止是灰头土脸了。
　　徐鲲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笑吟吟迎上去：“九哥早啊！这天朗气清的，九哥怎么一脸晦气啊？”
　　洪九冷冷道：“滚！”
　　徐鲲双手抄在兜里，从善如流地踱步到一边，高声道：“九哥慢走，小弟不送！”
　　看着一行人走出大门，阿琼愤愤道：“资历老也不带这样的，太欺负人了！”
　　徐鲲冷笑：“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了。都安排好了不是？”
　　阿琼点点头：“从鲁军抢劫运钞车的时候就安排了，替身跟洪九有七八分像，化妆一下就是九分像，警察只要认真比对视频，再加上胡老三指认，一定能找到他头上。”
　　徐鲲笑着摸摸阿琼的黑发：“干得不错，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阿琼羞赧的低下头，徐鲲又道：“胡老三这个人有股子愚忠劲儿，估计不会供出洪九。这临门一脚，还得我们自己来，好好盯着洪九，如果今天警察还找不到他，就让替身给引引路，快送这尊大神升天！替身用完后要处理好，别留下马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我报仇，只要五天，哈哈。”
　　阿琼点了点头：“放心。对了，林氏集团为深辉集团策划的欢迎酒会时间定在三天后皇冠假日酒店翡翠厅，按你要求为林嘉定制设计的酒会邀请函都已经送出去了。”
　　徐鲲“嗯”了一声，眼睛却望向落地窗外，不知思绪落在何处。
　　阿琼仰视着徐鲲俊美无暇的脸庞，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崇拜和爱慕，由衷赞赏道：“鱼哥，这次既坏了林氏集团的名声，又顺手解决了倚老卖老总跟你作对的洪九，真是一箭双雕啊”。
　　徐鲲微微眯起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不止双雕，马上要火烧连营了。”
　　阿琼疑惑地看着徐鲲，第三雕又是谁？
　　徐鲲甩手上楼。
　　哥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快点找到我留给你的信息吧。
　　想到林奈，徐鲲心中一动。这女孩总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小半张脸的大眼镜，第一次劫持她是夜里，第二次又给她画了个大浓妆，直到昨晚在海底，三人共用呼吸器，徐鲲近距离注视她的脸。
　　当时她丢了眼镜，又被海水冲刷掉浓妆，那清秀的脸庞与他记忆里笑得恬淡如菊的一张小脸莫名有几分交叠。
　　即便不是为了梦里花和景行，他也要再去找一趟林奈。

　　医院里，不到一个小时，景行不负众望地找到了两条线索：一是一个行迹颇为可疑的棒球帽瘦削中年男子，在鲁军抢劫现场、何伟纵火现场、林春红的馄饨铺、修亚茹的画廊前都出现过，虽然都没有露全脸，但通过技术手段应该可以还原90%以上。第二个就很有意思了，是临海市环保局局长丛建春，他鬼鬼祟祟的戴着帽子、墨镜、围巾出现在修亚茹画廊门口。
　　安洁都要给景行跪了，望着景行的眼神星星闪烁。这是一双什么眼睛啊，且不说从海量的信息里找出交叉存在的可疑人物，就说丛建春，他只在何伟纵火案后看过一眼网上流传的那个视频而已，就能把潜伏特务一般的丛局长抓出来了。

　　棒球帽男子信息传回局里很快便有了消息，此人叫洪明军，四十二岁，户籍江北市春江街道南风派出所，江北市京峰房地产公司保安队长。十五年前京峰公司法人代表兼董事长秦京收买黑恶势力非法纵火强拆致三人死亡、九人重伤，判无期徒刑，五年前自临城监狱越狱逃走，下落不明。京峰破产后，洪明军从事自由职业，目前是忘川酒吧的法定代表人。找王东旭确认后，确定视频上的嫌疑人就是洪明军。
　　景行和曲恒对视一眼，徐鲲也是五年前自临城监狱越狱逃走，跟秦京一起。这个洪明军肯定跟五年前的越狱案件脱不开干系。
　　曲恒派抓捕队伍再次奔向快活岛，同时通缉令快速发布出去，一张搜捕网紧锣密鼓地铺开。
　　至于丛建春，毕竟是正处级干部，只是疑似出现在修亚茹的画廊，需要进一步落实情况，不能立即抓捕，曲恒派人先开展跟踪调查。
　　案情朝着水落石出的方向又近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