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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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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被拉开一半的窗帘引入室中,在他和花城中间撒下一道明显的分界线,谢怜蜷缩在暖黄色的阳光里,而花城则倚在阴暗的那端。日光将他框住,将他镶上一处名为温暖的边框,温柔又不可阻挡地将他与花城斩开。
他们之间本没有多大的间隔,单人沙发也不允许这点,花城歪带的深灰色软帽刚刚滑落至他肩上,谢怜可以清晰的看见上面一行连绵不断的黑色字母,和那本书上的一样,占据了一小片帽檐。而谢怜垂下的发梢也刚好抚上了花城撑着沙发垫的手背,或许那会很令人发痒,特别是在他动的时候,但是花城没有挪开那只手。
谢怜吃饱了,最明显的表示便是他未在留恋桌上的一切,将双脚缩回沙发上,双手环住了膝盖,像他刚刚进门时那样。
“然后他们在那个地方立了个可笑的石柱,以资纪念……也可能是为了哪天再用到龙骨。”花城声音轻松又愉悦,像是诉说一件趣事,虽然谢怜知道这与有趣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花城真的很讨厌阳光,这是他第三次产生这个想法。谢怜轻手轻脚地将头发拢回背后,模糊地:“嗯……”他有些后悔为了加快晾干将头发散下来的决定,“你说你,被困在这里?”
花城脸上的笑淡了一些,他仍保持着那副少年的样貌,但那笑如同画在他的脸上一般,看上去冷漠了很多:“是,那下面还压了我一只眼睛。”
“哦……”谢怜小声,“……用法术吗?”
“如果那也叫‘法术’的话。”花城的手越过那条交界线,日光将他苍白的手腕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冰凉的指尖点在谢怜的眼睑之上,那股疏远的感觉因他这一触而消散,花城压低声音,“哥哥可小心点,我是没想到怎么解除,但我可知道,怎么拉人替代。”
谢怜毫不怀疑他的潜台词是“如今敢来找我的只有你一个,你自己掂量着办”,但同时也深信不疑,花城不会那样对他。他随着花城的意愿闭上眼,“很疼吧。”
花城没意思地抽回手,“不记得了。”
他总觉得,花城换了副容貌,仿佛性格也稍稍受了些影响,似乎变得更孩子气了一些——虽然主人已经极力遮掩,但他还是在花城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不太明显的怒气。“那,”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花城仿佛吃了一惊:“什么?”
按花城所说,或许这副皮相才最接近他那时应有的年纪。谢怜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没想到哄孩子的正确方式,“我就是……”
花城眼中的惊异只有一瞬,他很快又变回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顺带变回了原来的相貌,哈哈大笑,“可怜我?”
好吧。谢怜默默收回手,他不留痕迹地将刚刚的想法藏好,有些无奈地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我知道你不会,”花城温和地冲他眨眨眼睛,“不过,不是这个意思,那只能是……”他压低了声音,佯装惊讶地看着谢怜,本身外露的那一丝情绪被他巧妙的掩盖。
“……”
“没有,”谢怜简直想掩面,这都什么和什么!不,他哪知道花城又想到了点什么,比起刚才那个有问必答的小的,这个正版的可太难伺候了。“他们说这样可以……表达安慰,我……”
“说错了,以后别信。”花城干脆道。他倾过身,揽住了谢怜的肩膀,将上半身埋进了午后的阳光里,“哥哥总该不会,平时对其他人都是这样?”
“没有吧,大家能聚一场就算难得了。”谢怜抵着花城的肩膀,他想了想,“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安慰的人了啊。”
谢怜回去时如愿赶上了晚餐。
他在剩下的时间里与花城讨论了那些他所不知的小法术与这里奇特的发音,花城对他毫不吝啬,也并没有过多让他难堪的嬉闹,除去在谢怜准确截住他背在身后、偷偷施法的手后微微表示出诧异。
还称得上一个美好的下午,他在黄昏将至的时候匆忙离开了花城的住宅——花城总有些想策反他的意思,虽然并没有明说出口,但谢怜总不至于把这一箩筐的示好当做是为了培养一位致力于说服他的对头。
又或者是朋友。当阳光变得不再刺眼,他们的身上被撒满了橘黄色,他第一次听见花城这样称呼他。花城喊他“朋友”的语调十分奇特,尾音放轻,带着些打趣的意味,幸好仅仅片刻他便又换回了“哥哥”。
虽然谢怜还是未能套出花城的年龄,但三百年前他已能出海捕鱼,想来也不会比他小到哪去。
但同时花城也从未想过多允他几天时间,或是多给他一些机会,从他讲完的那一刻起,谢怜不管再问他什么与其相关的问题,都会被他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他确实隐瞒的很好,谢怜看不出他有任何的在意或是紧张,就好像这件事与他本就无关。这种神情他在花城脸上见过不少,但仍是成功带起了谢怜的不安。那种无法确定的不安每隔一段时间便在他心底弥漫,伴随着他过完整个下午,伴随着他离开,直到谢怜将自己埋进被窝里,直到……从他的领口中钻出了一只蝴蝶。
“我想我……不太确定你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谢怜仰躺在床上,昏暗一片。蝴蝶乖顺地落在他的枕边,用发出微光的翅膀在他枕上圈出一小片光亮——它停在了一枝半开的郁金香上面,那是树精选的纹样,深红的枕头用金色丝线潦草地勾出了几枝郁金香,本来他想挑选一些其他颜色的花朵,但是无奈没有合他心意的那种。
他偏过头,试探道:“三郎?”
自然不会有回应,蝴蝶扇了扇翅膀,又在他被子边缘落下。
“是你自己来的吗?”
银蝶合了翅膀,对此无动于衷。
或许这是一个“不是”的回答,谢怜弯了弯嘴角,又问,“是三郎让你来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蝴蝶没有动作。好吧,又是一个“不是”的回答。
他没在这里变过原型,总不至于真的因为原型被蝴蝶们牢牢挂念吧,他换了当地的语言,“晚好?”
“……”
“好吧,”谢怜最终做出了妥协,他莞尔道,“我可要睡了。”
银蝶如同听懂了一般振翅而飞,在他的枕边徘徊片刻,沿着他未关严的窗户,跃入窗外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