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情我愿》如璋

2、平行世界

　　我曾经看过一个不知名学者发表的不知名研究，说从事医药事业的女性普遍心理强大，适合转型私企白领。当时我还笑道，什么心理强大，明明就是太忙，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事实证明，真的没时间想多余的事情。
　　神内果然名震C大一院，老周果然还是那个学姐口中的魔鬼，我们果然还是道行太浅涉世不深，才一个星期，就被折磨的半死不活。好不容易挨到周六，抄完最后一份病例，我解锁手机看了时间，久违的九点以前结束了老周交代的任务，我伸了个懒腰，一边去换衣服一边给陈宇霏打电话。
　　“霏霏呀，我放了，晚上出去high吧，明儿我终于不用来神内了哈哈哈！”我笑的大概十分猥琐。
　　但是电话那头并没有我期待的“好啊！前门附近又开了一家新的烤肉我们去尝”之类的话，陈宇霏十分强硬的拒绝了我并说：“宋澜你赶紧到妇科来，我在楼梯口那个厕所等你。”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为什么去厕所呀，妇科在四楼呢，你下来呗，懒得上去了。”
　　“好那你在神内门诊旁边厕所等我吧，我这就下去。”电话那头回答的十分干脆。
　　我刚想说，你怎么就杠上厕所了呢，我大可以等你上完厕所，又不急于这一时。结果这个女人给我挂了，我有点儿意外，陈宇霏还学会挂我电话了啊。
　　当我还是不情不愿走回神内门诊时，陈宇霏已经在女厕所门口踱步等我了，远远看到我叫了我一声，等我走近拉我进了厕所。
　　我开始笑她，“你有等我这空儿还没上完吗，怎么又进来了。”
　　可是霏霏意外的没有笑，而是十分严肃的问我：“宋澜，你吃避孕药了吗？”
　　我刚想说我吃什么避孕药你才吃避孕药，你在妇科待魔怔了吧你，突然，我想到了什么，瞬间愣住。
　　“我···我没有······”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我战战兢兢的说道。
　　陈宇霏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呢！”
　　我呆呆的问：“你吃了吗？”
　　陈宇霏一下子垂下头来，“我怎么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呢。”
　　话刚说完，一个隔间的门被打开，随即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用怪异的眼光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从我们身边经过了。我和陈宇霏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幸亏不是同学，幸亏不是老师。
　　“看你找的好地方，去什么厕所！”我一把拉起陈宇霏就往外走。
　　周三北京下了一场大雪，大概是我这四年来看到北京下的最大的一场雪了，洋洋洒洒的，混着雾霾竟有了一丝人间仙境的感觉。不过这种浪漫没留几天，现在的马路上已经少见白雪了，都是泥泞。
　　我和霏霏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看着灯光璀璨的夜北京，想到两个成语，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我们谁都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最后还是我先开口，把一整张脸锁在厚围巾里，声音从毛线的缝隙里飘出来：“你弟，身体怎么样？”
　　陈宇霏一脸惊恐的瞅着我，“问这干吗？”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老脸一红，小声咕哝道：“我哪儿知道他好不好······”想了想又说，“反正一年到头也不怎么感冒发烧。”
　　“这算什么啊，我也不感冒发烧啊，我都好久不生病了。”我对这个身体好的回答十分不屑。
　　霏霏突然转过来一脸悲戚的望着我，“咱俩买药去吧，我害怕。”
　　害怕是肯定的啊，我也害怕，但我医学生的专业素养告诉我，都过了六天了，神药也不管事儿啊，能做的大概只有祈祷吧，祈祷他身体不好，祈祷那种你不情我不愿的事情没遇到天时地利人和。
　　我试图跟霏霏说明我的想法，但这小妮子今天很是固执不理性，她可怜巴巴的说：“你别说不管事儿，咱俩买药效最好的，先吃了再说，万一有用呢？”
　　我陷入了深思，其实我并不想吃，那药会扰乱内分泌。以前体育中考的时候，为了避免亲戚和八百撞上，我妈给我买过一次，自此我的生理期变得异常不规律，调了好久才又回归正常。我妈每当说起还总是后悔，说那药副作用太大，于是我面临高考的时候，我妈坚定地拒绝了我吃药的请求，还说什么就算因为肚子疼没考好也不怪我身体最重要什么之类的话，很是煽情。
　　话到嘴边，看着霏霏都快要哭了，我心一横，“行吧，我陪你吃。”
　　于是我和陈宇霏像做贼一样进了一家小药店，我在门口等着，霏霏在售货员的带领下走进一个柜台开始在琳琅满目的避孕药中挑选。唉，其实有什么可挑的呢，直接买最贵的就好了，反正挑出来最好的也就是最贵的。果不其然，我被那盒药的价钱惊了一惊。
　　尽管售货员的眼神对我们很友好，但我和霏霏还是落荒而逃。
　　太丢人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回到宿舍的时候思琪正在用功，看我回来了露出一丝惊讶，“呦呦呦，你们老周今天怎么了，终于觉得对不起宿管阿姨了吗？”
　　老周和宿管阿姨的梗，是近三届以来神内轮转的必聊话题。因为老周实在是太敬业了，自己加班加点还不放实习生回去，基本每天都有两三个幸运的实习生被扣留在办公室，等回到宿舍早就门禁了。我有两次没赶回去，叫了好几声阿姨才醒来给我开门，阿姨挺好个人，知道心疼我们不容易，也不骂我们，只是问道“是不是轮到神内了啊”，我当时一惊，连忙点了点头，阿姨摇摇头叹道：“这么几届了，也不知道你们那个老周怎么还不退休，折磨你们还折磨我。”其实我想说，老周今年才五十出头正是能看门诊能做手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又不忍心告诉阿姨，她可能要经受老周的折磨直到她自己的职业生涯结束，只能连说几次对不起之后赶快跑上楼。
　　我十分释然得意的说，“今天周六，老周明天休息，给我们明天都放了一天假。”
　　思琪抿嘴笑，“这算是留给你们最后的念想吗，看在放一整天假的份儿上让你们念他的好到时候考他的研究生？”
　　“那快算了吧，我可不想留在神内。”我撇了撇嘴，脱了外套顺势躺在床上。
　　思琪起身拿起脸盆打算去洗漱，边走边对我们说：“快走吧，等到十点水房又该水泄不通了。”
　　“你先去，给我俩占个位，我们歇会儿就去。”霏霏顺势说道。
　　思琪收拾好东西靠在门边说：“我可不占，你俩这一歇没准儿歇到明儿早上去了。”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霏霏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追出去对思琪实施暴力，而是关上了门，倒了杯水，从包里掏出那盒药，走到我床边，说：“澜啊，你先吃。”
　　我一下子就觉得好笑，买药的勇气都有，吃药的勇气还没有吗？“行行行，我先吃。”我接过水杯，研究了一下说明书，挤出两粒，就着水咕咚咕咚就咽了。
　　“你胆子真大。”霏霏像看英雄一样看着我。
　　“怕啥呀又不是没吃过。”我十分骄傲的说，虽然我也并不觉得多吃几次避孕药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霏霏好像想到我体育中考那次了，也笑了起来，说：“是啊，你最厉害，年纪轻轻连避孕药都吃过两次了。”
　　话里有话我又不是听不出来，我作势要打她，她一下子跑开，等笑完了也像我一样吃了两粒。
　　我说：“安心啦？”
　　霏霏重重点了点头，说：“昨天收进来一个宫外孕的，今儿早上查房的时候我们聊天，本来没想跟她说话，她却上赶着跟我们问东问西，最后来了一句，一定要吃避孕药什么的。”
　　“这个病人真惊悚，这种事情还要跟实习生们交流一下？”我在妇科怎么没遇到过这种人。
　　霏霏说道：“对啊，就是很奇怪，昨天换班的同学说她可能不是什么好人，穿戴什么的都不像正经工作的。但是她总归说的没错啊，有备无患嘛。万一你真怀了我侄子咋整？”
　　我拿起枕头冲着她就扔过去。
　　我想了想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声来，说道：“还临床的呢，学了这些年也不知道学哪儿去了，一点儿常识都没有。”
　　“是啊，所以转业吧，省的霍霍那些可怜巴巴的患者们。”霏霏把枕头又扔给我。
　　这时思琪回来了，正好听到一个话跟儿，疑惑道：“怎么了，谁要转业啊？”
　　“陈宇霏陈宇霏！陈宇霏终于想明白要跟着她爸她妈研究火箭去了，真是不容易。”我笑着说。
　　“你爸你妈才研究火箭，你怎么不去研究火箭！还火箭，飞行器好吗那是飞行器！”陈宇霏第一万次纠正我对她父母的职业认知，虽然我觉得火箭比飞行器高级多了，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我才不研究火箭呢，我大把的好青春都用来背内外妇儿了，谁研究火箭去！”我翻了个身，盖上被子，打算刷会儿手机睡觉。
　　习惯性的打开微信，准时准点的一句问候：“到宿舍啦？”
　　我还像昨天那样，回了一个“嗯”。
　　陈宇霆真的不如他姐，我都决定忘了，不知道他现在这天天刷存在感是为了什么。
　　好吧我承认，我忘不了，我太生气了，我实在连朋友都不想跟他做。
　　我们学医的要上五年本科，现在大五在附属医院轮转实习，累的要死要活，陈宇霆他们那一票人可是早在去年六月份就毕业了，现在在一家研究所工作，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工薪阶级。
　　我们从来没有聊过那天晚上的事情，要不是每天晚上的一句问候，我可能就在充实繁忙的一天天中彻底把那件事儿忘了。我和霏霏也再没有提过上周日的事情，我不知道霏霏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太纠结也没有用，我们的世界本身就无甚交集，要不是因为霏霏的弟弟这个身份，我自是不会认得他，不会认识H大航天工程的任何人。
　　就这样吧，平行线终究不会相交，即使意外存在了交点，慢慢延伸也能再度平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