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鸢记》林雅

8、七月祭之天堂地狱

　　白果说今年的小月女很美，红叶听在耳中，却并不以为然；她眼前浮现出了红珠小时候的样子。那年红珠六岁，生的粉妆玉琢，圆滚滚的，胳膊腿儿像串起来的肥嫩的藕；笑起来咯咯咯咯的，好像金鱼在水里吐的泡泡。

　　红珠差点儿就当成了小月女。不晓得哪来的老头儿们，都捻着稀疏的胡子，笑眯眯的望着坐在竹凳上正扭来扭去浑身不乐意的红珠儿。一个问，小姑娘多大了？一个问，喜不喜欢穿上漂亮衣服当仙女啊？红珠瞅瞅他们，蹦出了两个字，骗人。耋老们正慈爱的笑着，冷不防这一支冷箭嗖的射向心口，藏在褶皱里的笑倏的僵住，停了两秒，忽然又齐齐的爆发出会意的大笑，呵呵呵，可爱，可爱。红萼偷偷在珠儿腰间的小肉上掐了一把，乖点；然后对着老头子们摆了个带羞的梨花笑脸，长久不变。红叶在一旁看到萼儿这般出人头地的热望，噗哧笑了出来。又一个老头儿并不气馁，使劲绽开一个干涸的笑，瘪嘴似张非张，几乎要滴下液体来，伸出一只鸡爪手，正要向红珠靠近，红珠哇的一声，说，我要尿尿！

　　后来，小月女自然旁落了他人。红叶记得那年，她还特特的去看了看月女，觉得比珠儿不如。

　　远远的，红叶便闻到了一股香气。举行祭礼的地方是个山谷，形状像一把勺子，所以滁村人又管它叫勺谷。祭礼上要撒好多的花瓣，香味郁积在谷中，半月不散。这么说，难道祭礼已经开始了？红叶朝白果瞥了一眼，见他热切的样子，赌气地硬把玩心压了压；忽然又觉得无谓，他与我何干，便也紧了紧步子。

　　近了，站在勺谷口一望，三人都定了心：连月女台还空着呢。勺谷里热闹极了，站远了，只看见一团团的彩云在谷里飘来飘去，那彩云里好像涌出了许多的欢欣和香气，所以云团儿普遍显得轻盈浮动，像是一不小心再晃两下，就会挣脱地面的束缚，升到天上去。祭礼还没开始，滁女们的快乐便把勺谷醺的有一股说不出的浮躁。毛头小伙们嗅着弥漫的香气，脸涨得通红，一个个变成了雀鸟，凑在云团们身边，暗暗祈求不被厌烦，便仿佛天堂。

　　红叶呆呆的望着，瞧的眼都晕了；好多的女孩儿啊。此时，红叶也成了其中的一团云，不过只是片淡淡的云。

　　“我一会儿就回来……”白果忽然凑近红叶的耳根，每说一个字，红叶的发梢也跟着轻轻的颤动。红叶惊惶的闭紧了眼睛，不能看白果，更不能忍受这样的亲近；脸庞烧得滚烫。再睁眼，白果已经不见了。熏笑笑得说：“别理他，我们玩去。”

　　红叶像片薄薄的纸，软绵绵的跟着白熏，好像得了失心症；果儿怎么像个女孩儿呢，土气如兰的……咦，那位姑娘是谁？果儿怎么和她那么熟悉呢？侧脸很美……果儿说了什么逗得她捂着嘴笑呢？正面……也很美，好小啊，才和珠儿一般大吧……浑圆的胳膊，脸庞很丰腻……穿蓝裙子的姑娘……

　　白熏见红叶忽然呆成了泥塑，便循着红叶的视线望去。“哦，她叫蓝芝，果儿小时候的玩伴。”原来还是青梅竹马……那刚才，为什么还……那对人儿好像感觉到有人正在直勾勾的望着他们，也朝红叶的方向转过脸来。红叶不由自主地垂下失神的眼睛，心上滚过一阵酸楚。“白果好像在对她说起你呢……”白熏在红叶的耳边低语道。红叶莫名的感到了更大的耻辱，咬着嘴唇，直到痛把眼泪生生的逼了回去。风儿吹起来，吹起来，赶快把眼角的那一点水气吹干吧……红叶在心里默默祈祷。好了，脸不烫了。红叶缓缓得抬起头，不再看果儿他们，柔柔的对白熏说：“熏姐姐，我想去找珠儿萼儿她们……我先走了。”说罢，淡淡一笑。她不知，耳垂那儿还染着一抹红晕，只是眼底已满是落寞了。

　　白熏没拦着她，只是望着她瘦弱的背影轻叹着气……

　　“小月女来啦，小月女来啦……”彩云飞窜。人群忽然像被利剑劈出了一条道，仿佛从东海里拥出一颗夜明珠。

　　红叶被人潮挤着，恍恍惚惚，也不想反抗；好多的花瓣啊，怎么从天上飘下了那么多的花瓣呢……红叶嘴唇上也落了一枚，却不知为何，是苦苦的。红叶有些头晕目眩，朦胧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