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夜风猎猎星如雪》南**生

1、第 1 章

　　乌云层层压低穹顶，沉雷轰鸣，鸟雀惊飞。人间本是阳春三月的好时节，如今冬雪融尽，却迎不来春色，万物都透着一股死气。
　　那场惊天动地的天魔大战终于落下帷幕，水神锦觅以身止战，真身碎成尘烬，再难寻觅。天帝润玉痛失所爱，挥剑在忘川前划下界限，立誓此生再不踏入魔界，之后便孤身离开，不知所踪。

　　一片迷蒙之中，天帝润玉拖着一身银甲从山雾中走出来。
　　锦觅死了，他也倦了，不想再回天界，就这么在人间一路走着，浑浑噩噩，形容憔悴。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看到了光。
　　铅云密布下，唯有一处透出了一缕光来。这光直直打在一株古老的杏花树下，他走近去看，视线所及是一位玄衣仙人怀抱着一匹将死的白鹿。
　　润玉认得，此仙正是同彦佑一道位列生肖十二仙中的犬仙。
　　“天帝陛下。”犬仙颔首，却并未起身，仍自顾自抚着白鹿，好似所谓天帝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而那伏于犬仙膝上的白鹿又瘦又小，已气息奄奄，周身布满大小伤口，皮肉翻飞，竟无一处是完好的，实在瘆人。更为奇怪的是，这些伤口中竟没有半滴血流淌下来，诡异至极。
　　沉默片刻，犬仙发问道，“陛下可知这白鹿为何会如此？”
　　万物生死天定，润玉此刻心中悲戚，并不想关心这些身外事，转身欲走。犬仙又问，“苍穹异象渐起，陛下可有对策？”
　　润玉这才停下脚步。是了，他在人间徘徊数日，却从未注意过天象。远远望去，穹顶黑云蔽日，风啸雷疾，林中更是春色尽失，完全不似人间三月该有的模样。
　　“天地六界本为同源之水，牵一发而动全身。”犬仙语气平平，“天魔交战，尸横遍野。穹顶被战火点燃，妖魔毒血便自天而下到了人界。连日的血雨污了水源，山下村民因此罹患恶疾。”
　　犬仙在天界便是不温不火的性子，无论多大的事到他嘴里都是云淡风轻，“这本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巧就巧在，水神殒了。”
　　提及锦觅，润玉灰败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许光采，但转瞬之间又化为盛怒，他挥出赤霄剑架在犬仙颈边，沉声道，“再多说一句，本座立刻杀了你。”
　　犬仙不为所动，接着说道，“水神乃先花神之女，如今殒命，花叶草木一夕之间尽数衰亡，人们在山林中找不到救命草药，不治的病患便越来越多。”
　　“住口……”
　　“鹿族之血至纯，却只有这匹小白鹿舍生忘死。苍生危难之际，它用自己的血净化了水源，救了山下所有人。”犬仙眼神不惧，平静地望着高高在上的润玉，“此处不过小小一隅，就已是如此惨状，更遑论整个人界。世间有因必有果，天帝陛下种下恶因时，可曾想过要担下恶果？”
　　“——还是陛下心中，从来只有自己的情爱得失，并未将天下苍生放在心上？”
　　“放肆！”润玉眼中烧成一片暗绿，周身杀气使得体内的穷奇蠢蠢欲动，发出嗜血的低吟。
　　就在犬仙以为赤霄剑要落下时，他怀中的白鹿忽然发出了痛苦的哀鸣，身体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见状犬仙移开了目光，不再与润玉多言。而润玉也仿佛被这一声哀鸣唤醒，慢慢收了手，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
　　罢了，如今天上地下一片狼藉，本是他一手造就，即是如此，又何必在这里与一介犬仙再争辩什么。
　　他终究是错了，败了，失去了一切，也负了天下。
　　润玉收回剑，一步步走到白鹿身前，想伸手摸一摸它。只可惜那小白鹿已经失去最后的力气，连哀鸣也发不出了。
　　看着它身上数不尽的伤痕，润玉终是不忍。他比谁都清楚鲜血流尽的滋味，那种冷意刻入骨髓，曾是他的噩梦。
　　思及此，手上便聚了些灵力，缓缓渡入白鹿体内。那是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未被穷奇染指的力量，虽然救不了它的性命，但至少可以让它在最后的时间里少受一些苦楚。
　　澄澈的灵力下，白鹿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了下来。它双眼微睁，费力地望向来人，耷拉着的耳朵竟也动了动，似是在向润玉道谢。
　　然而不过片刻，白鹿便阖上了眼，不再动了。
　　它终于解脱了，犬仙长长地叹息着，抬眼望去，却见润玉红了眼眶。
　　这位新天帝的脸上从不会有这样的情绪，他总是冷漠又决绝，此刻倒像是终于卸下了不可一世的孤傲。他含着泪慢慢俯下身，一遍遍抚着白鹿逐渐冰冷的身躯。眼下流露出的悲痛不知是为白鹿，还是在为他自己。

　　——陛下种下恶因时，可曾想过要担下恶果？
　　——是它，用自己的血，救了山下所有人。
　　……
　　——我希望你能变回以前的小鱼仙倌，答应我好么？

　　“对不起。”润玉落下泪来，水珠在白鹿的颊间划出一道痕迹。
　　时至今日，锦觅已逝，恩怨已了。他这半生的荒诞与蹉跎，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这一切，我自会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润玉告别犬仙，离开时，面上已无悲无喜，不似方才的失魂落魄的样子。

　　于他而言，这些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他依旧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润玉不发一语，越走越深，最终一步一步消失在山林迷蒙的浓雾之中。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曾经在lof上发过一版，眼熟的小伙伴不要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