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冲来财神妻》长彻

24、二十四 暴徒

　　“骆大哥，你也来乞巧市上买东西吗？”秋烔说道，还把手上没碰过的一只桃酥递过去，问道：“要不要尝尝？”

　　骆哲摇了摇头，眼神瞟向旁边也在看着闻熠投飞刀的几个女子，说道：“今天有公务在身，要保护大人家眷。”

　　那三名女子里面有一位年纪较长，骆哲介绍道：“这位是庄大人的夫人，另外两位是少夫人。”

　　闻熠放下手中飞刀，与秋烔一起见了个礼。庄承的夫人忙道：“不必理会我们，你们接着玩就好。”

　　骆哲却笑着说道：“闻熠这哪里是玩飞刀，这是在欺负人家商贩呢。”

　　闻熠道：“我是按规矩来的，如何就算是欺负了。你不想试试？”

　　“好啊，让骆大哥也投一个，他就不说闻熠哥哥欺负老实人了。”秋烔说道。

　　骆哲于是无奈地接过飞刀，为表公平，还故意闭上了双眼，盲投依旧投中了一只盒子。

　　“好！”

　　“还挺简单的嘛！”

　　人群里有人见着他们连投三次都中了，便开始跃跃欲试。

　　他投中的这只盒子里是一只发簪，虽然材料普通，但是胜在发簪很细，上面缀着的流苏堪比发丝，模样着实有些精美。

　　骆哲拿着发簪，问秋烔：“好看吗？”

　　秋烔道：“好看，但是我很少戴这些。”

　　“试一下。”骆哲说着，将这枚小小的发簪戴在了秋烔的发髻上。

　　闻熠看后心中一紧，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便干脆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到，手中又攥紧了一把飞刀。

　　这时一直在红绸地上捡着道具的商贩不知从哪抽出一把长刀，且是真正开过刃，寒气乍眼，他手握长刀忽然暴起，冲向人群最密集之处。

　　闻熠大惊，连忙先把秋烔拉住，护在身后，心想莫非是自己拿走了太多彩头，商贩生气了？那这商贩做生意的未免太过小气。转眼却看见那商贩朝着庄家的几个人冲了过去。

　　那几个女子养在深宅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见有人拿着长刀冲向自己，一时间全都傻了，愣在原地尖叫着。

　　骆哲也发现了那人的居心，眼神一凛，向那边冲去，但是人群此时已经炸了锅，纵是他行动再快，终归也比那把长刀慢了一步，眼看着刀刃就要刺入庄夫人的胸口。

　　还好她身边带着的一个丫鬟机灵，关键时刻以全身力气撞开了庄夫人，自己的右边胸口却暴露在了刀刃之下。

　　商贩目露凶光，见一击只砍了个小丫鬟，当即大怒，眼睛发红，疯了一般地要取那些女子的性命。

　　但骆哲已经赶到，他挡住了凌厉的刀锋，反手攻击之下，他才发现那商贩并没有什么武功，拿刀的手甚至都在颤抖，一双眼睛里除了仇恨和愤怒，竟还有孤注一掷的绝望。

　　他猛然记起了这双眼睛，就在几日之前，一个死去的少女，便是瞪着这样一双眼睛。

　　他收手，故意将那人放走了。

　　但是他知道那人逃不了太久的，因为官兵已经闻讯赶到，开始疏散人群。

　　庄家那几个人抱作一团，惊恐万状地低声哭泣着，忠心护主的丫鬟倒在地上，已经不动了，不知是死是活。

　　前来的官兵认得骆哲，与他说了几句，便先安排人将庄夫人等人送回庄府上去，又另派了一队人守住路口。

　　周围见着了这惊魂一幕的商贩百姓都收拾东西，慌张撤走，外围一些不知缘由的，也听了风声，不敢再做生意，街巷上比方才还有混乱，全是谁拿错了谁的物品，谁慌乱中踩着了谁的脚。

　　“张大人，还要麻烦你维护一下这边，不要再起什么冲撞才好，”骆哲对那位侍卫头领说道，转头又对闻熠道：“我要护送他们先回府中，你们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闻熠说道。

　　秋烔在他身后，几乎什么都没看见，更何况她原本胆子也大，因此没什么反应，镇定地嘱咐骆哲：“骆大哥也要小心。”

　　骆哲离开后，闻熠带着秋烔找到了没头苍蝇一般乱转的闻耀，简单解释方才发生的事情后，几人便连忙回家去了。

　　马车上，闻耀看见了秋烔头上摇摇欲坠的小簪子，便帮她正了正，问闻熠：“你买的？”

　　闻熠沉着脸没有说话，秋烔道：“是骆大哥飞刀刺到的箱子里的彩头。”

　　“这样啊，”闻耀又看了两眼，说道：“不太好看，秋烔，大哥跟你换吧。”

　　闻耀拿出来他给左迎安买的簪子，那只花尾银簪和镶金簪子都在，秋烔看了一眼，说道：“不换不换，看着就沉，我才不喜欢戴这些。”

　　闻耀将东西收起，看着闻熠，一副“我尽力了”的样子。

　　闻熠冷哼一声，转头掀开马车小窗上的帘子，朝外看去。

　　他方才便感觉到拉车的马儿有些躁动，被车夫驱赶着向左侧靠去，掀开帘子之后便看到前方迎面奔来一队人马。

　　“把路让一让！”为首那人喊道。

　　京城内本不允许疾驰，更何况此时还是深夜，看那些人的打扮，倒像是守门的侍卫，而中间却有一人，头戴翎冠，身着铠甲，身下骏马四只马蹄上皆是泥水，像是被染了颜色一般。

　　这条街巷是主街，道路宽敞，穆家的马车略向旁边靠拢后，便留下了足够的距离与那队人马通行。

　　饶是如此，当身着铠甲那人掠过马车时，掀着车帘的闻熠还是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很像血的味道。

　　秋烔问道：“这是什么人？是去捉那暴徒的吗？”

　　闻熠放下帘子，皱眉道：“不是，应该是从城外来的。”

　　那队人马在街尾转了个弯，直奔宫城而去。

　　很快京城便全面戒严，随处可见城防营的侍卫们列队巡逻，碰见了官员家眷便增派人手护送。

　　闻熠三人到家后不久，穆夫人与左迎安也回来了，她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乞巧市上大庭广众杀人了，于是心中惴惴不安，急忙回到家中，看见了他们三人全都无恙才放下心来。

　　闻熠趁机向护送的侍卫询问那暴徒的下落，侍卫说道：“原本没跑多远就被堵住了，那暴徒见逃不掉，竟然直接自尽了，如今已经横着运进了衙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同伙。”

　　当时在场的几十双眼睛都看着，暴徒的目标是庄家女眷，如今他死了，也再问不出个具体缘由，只好当做仍有同党处理，京城戒严三日。

　　闻熠又问：“那受伤的那个婢女如何了？”

　　侍卫想了想，摇头说道：“这我不知道，被庄家的人带走了，是不是活着，得去问他们。”

　　闻熠便没再追问，拱手道：“多谢。”

　　那名婢女独自躺在庄家一处偏房之中，身上盖着白布，她原本没有伤到要害，但是一路上流了太多血，没有坚持到看见郎中便已经断气了。

　　是骆哲帮她盖上的白布，他想挡住她胸前的那个血淋淋的洞，因为每看一眼，他就忍不住想象有一天自己也将如此这般的死在某处，身上开着血洞，生命从中涌出，一身的脏污，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清洗干净了。

　　他四肢冰凉，仿佛再次落尽洛凌江中，腊月里冰冷的江水争先恐后地灌入他的鼻腔，他拼尽全力抓住一块木板，将头探出水面，猛地吸进了一大口带着冰碴的空气，腿上的剧痛随即转移到了头上，针扎一般的感觉让他转瞬之间便失去了意识，求生的本能却让他牢牢扣住木板。

　　那一次，他真的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他是不畏死的。

　　却迫切地在意，自己为何而死。

　　原本清清白白地来这人间走了一遭，离去时却带了一身罪恶。他得了一身习武的筋骨，却没能用来保家护国，甚至还可能护错了人、用错了道。每每想到此处，便觉胸口刺痛。

　　“大人，主子请您过去呢。”门口一个小厮说道，战战兢兢地不敢进屋。

　　骆哲侧身，烛光打在他的半张脸上，勾勒出凌厉的线条，他应了一声，抬脚向外走，又对那小厮说道：“明天天亮后去置办棺椁，将她送回家去吧，多给些银钱。”

　　小厮接过了他扔来的荷包，低头站到边上。

　　骆哲信步走去庄承房中，见门紧闭，抬手敲了两下，得了里面的应答后，方才推门而入。

　　庄承坐在桌旁，面上紧绷，手指不安地婆娑着杯壁，问道：“捉住了吗？”

　　“他死了。”骆哲说道。

　　庄承随即松了一口气，拿过杯子来喝了一口，又听骆哲说道：“他单枪匹马，还没有武功，是直冲着夫人们去的，大人是不是，知道他是谁？”

　　庄承有些动怒，隐忍着说道：“你在质问我？”

　　骆哲说道：“属下不敢。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庄承将杯中余茶一饮而尽，压下脾气，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下去吧。”

　　骆哲没动，过了片刻，说道：“大人近来的事情都是交由别人去办的，想来是有更为合适的人替您办事，既然如此，不如让属下走吧。”

　　庄承缓缓叹了口气：“骆哲啊，你小的时候，身子就像快结实的寒铁，我曾以为你是我手中的一把利剑，没想到，长大后的你竟然如此心软慈善。最近那些事为何不交由你去做，你心里清楚，回去好好想想，人要是想往高处走，总得舍弃一些东西的。”

　　半跪在地上的骆哲感到肩膀一沉，他用余光看了看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那原本是双写字的手，干净细腻，连茧子都没有，却令他没来由的鼻中呛起一阵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