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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川一的第一宿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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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川一梗着脖子闭了眼,羞得面红耳赤,只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哈哈,我送你的大礼,喜欢吗?”siri干涩的机械音带着几分张狂,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你这个闷骚!”川一背对着红衣,心里骂siri wtf。
她一脸隐忍地吐了一口恶气,转身又满脸堆笑,解释道:“姐姐……”
红衣警惕地盯着她,眼睛里全是防备。
任川一故作委屈:“姐姐这是,嫌我脏?”
其实不怪红衣这样防备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韭花在夏府名声本来就不好,虽说长着一副我见犹怜的花面,但说起她来,府里头的丫鬟各个嗤之以鼻。
为什么?门外吹来一阵寒风,卷起韭花昳丽脸庞的一丝鬓发。
因为她脏。她不值钱。
红衣两年前入府,一开始也是个粗使丫头,和众丫头灰头土脸地睡在一间大通铺。入职的第一个夜晚,红衣卸去一身狼狈,草草洗漱了,便瘫在炕上和衣而睡。
红衣来的时候并不是夏府招仆的旺季,主子们并不上心,加之看管府库的男院又一向懒怠,因而他们便小看了红衣,偷了懒,丫鬟的工服、被子之类东西足足推了两三天才送到红衣手里。
当时也是寒冬腊月,外头天寒地冻,风雪肃杀。红衣半夜冷得根本睡不着,躺在炕上翻来覆去。
睡在她右侧的阿冰被吵醒,阖着眼皱着眉头,嘟嘟哝哝地不知道骂了她一句什么,然后猛地睁开了眼。
红衣刚好翻到右面,冷不丁地看到了阿冰睁着铜铃般的大眼,恨恨地看着她。红衣后背一痒,顿时冷汗直流。
“你半夜不睡觉干嘛?”阿冰板着脸,低吼道。黑暗中,阿冰说话间湿热黏潮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惹得红衣反感地皱了皱眉。
“冷……”红衣气弱声嘶,眼眶生热。
阿冰盯着她沉默了半晌,忽然凑到红衣眼前。陌生人猝不及防地靠近令红衣手足无措,她一下就看到了阿冰浑浊的眼睛,心中更加惶惑不安。
“哎,新来的!”阿冰压着嗓子叫喊她。
“什么?”红衣缩着脖子,上下牙齿打颤,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你后面的那个人没回来。”阿冰低声细语,抬着下巴示意她看向身后,“你用她的被子凑合一晚。”
红衣很早就注意到了身边空空的铺位,一床暖和的被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炕头。先前红衣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渐渐动了借用这位姐姐被子的念头。但她又忧心如果物主半夜回来不见了被子,定要暗地里给她使小鞋穿,因此扛了半宿的冷风也没有碰人家的被子。
“不行,不问自取视为偷。哪有随便用人家东西的理儿?”红衣摇头,哑着嗓子回答,寒夜里新一轮的冷气渗入她的后背,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明日早早起来给她叠好,我也不与别人说。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绝对不会从第三个人嘴里说出来,这样你不就用得安心了?”阿冰满不在乎地轻轻哼了一声。
“可万一那位姐姐突然回来怎么办?”红衣有点动摇,眉头撇成了八字,垂下眼帘。
“切!”阿冰嗤之以鼻,“那个下贱胚子指不定在哪里快活呢!怎么还舍得回来?”
见红衣依旧举棋不定,阿冰便下了保证,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你拿她的被子用吧,出了事就说我让你盖的。”
又等了许久,门口不见人来。红衣便翻过身,伸手捞来炕头的棉被,散开。这被子可能白日里在日头下晒过,她把绯红的被子拥至鼻尖,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皂荚香气,香气中隐隐含混着暖烘烘的味道。
不一会儿,红衣是被人扯了被子滚下炕疼醒的。
“谁教这人动我被子的?”女子尖厉的叫声差点儿戳聋铺位上的一干大姑娘。
除红衣外,阿冰是离叫喊女子最近的人。阿冰关键时候最讲义气,她也不含糊,“嗖”的一声从炕头翻身跳下,逼至女人面前。她丝毫不惧女人一脸吃人的模样,轻蔑地笑了出来:
“呦,我当是谁一半夜扰人清梦呢!原来是花大头牌呀?”
韭花一愣,阿冰便坏心眼儿地冲她眨了眨眼,嘴巴也损,又一句毒话脱口而出:
“怎么?这是生意做完了回来补个觉吗?怎么外头的鸡还没叫起来你就叫起来了呀?”
“你……”韭花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只不过此刻月黑风高,屋里头黑灯瞎火的,旁人看不出什么来。
阿冰韭花默默对峙着,屋里头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屋里便响起了韭花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一次,她把矛头对准了新来的红衣。
“这就是新来的?”韭花撒开手,把被子扔到炕上,转身找红衣的不是。这时红衣已经迷迷糊糊站了起来,也意识到因为她乱动了眼前这位姑姑的被子,害阿冰和这位姑姑吵了一架。
虽然事实是韭花单方面挨骂。
“是哪个不长眼的让你碰了我的被子?”韭花看着她,满面怒容,用手指着炕头,从被窝里钻出来的一排脑袋。
“是我这个东西让她盖的。”阿冰上前一巴掌拍掉韭花的手,她生气地皱了皱眉,“别用手指着人家,她们有些人比你资历还大!”
“又是你?”韭花看向阿冰,气冲冲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好哇,你是诚心与我过不去了?”
阿冰粗枝大叶:“都是一个炕头的姐妹,睡你一张被子怎么了?红衣妹子冻死了怎么办?”
“她冻死了与我何干?你那么好心,为什么不让她与你睡一床被子?”韭花牙尖嘴利地反问道。
“谁知道你大半夜的会回来?有一床被子摆在那里谁也不盖,为什么要让两个人挤在一起睡?”阿冰也不甘示弱。
韭花叉腰气急反笑:“哈!我的被子洗得干干净净,昨日才晒过,我自己都没好好享受享受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丧门狗蹭黑了!这是什么道理?你阿冰心善,我韭花可没你那副菩萨心肠宰相度量!”
红衣终于见识到阿冰的嘴究竟有多毒,只听她冷笑一声,不留情面道:“你还享受什么被子?男人们手拉手拼成铺盖卷儿,盖在你身上还不够你享受么……”
韭花浑身发抖,气急败坏道:“我本来还不想和你计较,可你居然这么骂我作贱我!你这杂种,你娘就是被你那烂不掉的舌头克死的!”
“我娘怎么死的用不着你管,她再怎么死你也是千人骑万人踩的贱胚子!”阿冰呸地一口吐在地上。
两人声色俱厉,吵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皆似斗红了眼的公鸡,脖子伸得一个赛一个长。
这时缩在铺位上看热闹的人却一个个变了脸色。她俩越吵越大声,把管家婆闹来可就麻烦了!
于是年轻扛得住寒气的小姑娘们纷纷跳下来拉架,扯着阿冰的中衣劝着哄着让她消消气儿。没一个人理会那厢仍旧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的韭花。
“你娘死得不可惜!教出一个这么好的闺女,哪里可惜了!”
“你……”阿冰左右挣开一个人的手打算骂回去,又被另一个人拉住,劝道:
“好阿冰,别理她,叫她一个人去骂。她自讨了个没趣就不骂了。”
韭花见阿冰被按住了,不觉得姑娘们这是故意排挤她,反倒真以为阿冰被牵制不敢再还口了,于是嚣张得不得了。
她得寸进尺地指着阿冰的鼻子打算再骂一气。这时铺位上的一位蒜鼻头的老婶子发了话:“韭花,够了。”
韭花翻了个大白眼,转口骂起了炕头的“老不死”:
“我教训教训这丫头与你何干?”
这口气,颇为神气托大,一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要死要活的?”老婶子摇头晃脑、苦口婆心地劝道,“你非要大吵大嚷不可?招来管家婆,叫她知道了你半夜出去拉皮肉生意,将你发卖出府去!”
黑暗中,韭花眼睛烧得通红,显得幽深恐怖。她阖了眼皮,眼眶处袭来一阵热辣的刺痛,转而又拿捏着尖细的嗓子哈哈大笑,像个疯子:“陈老太婆,她舍得发卖我吗?她还供着个死不了的肺痨鬼儿子,平日全靠我分她的那点钱买些药,吊着那个活死人的气!”
老婶子浸淫府中多年,人情世故早练得通透,她见管家婆镇不住韭花,便提起了主子:“管家婆稀罕你那点钱,便护着你不发卖你,可她管不了院儿里头的风言风语。你这么吵吵嚷嚷,当心惹了其他屋里头那些个小丫头片子的兴趣。到时候来一个嘴碎的,给你捅到主子耳朵跟前儿!”
果然,韭花脸色登时一变,悻悻地闭了嘴,骂骂咧咧地抓起洗具跑去院子里洗漱。
双方偃旗息鼓,后半夜里红衣和阿冰挤着一个被子睡觉。
后半夜里红衣睡得不踏实,一闭眼就满是韭花飞扬跋扈、耍泼扯架的样子。院里鸡鸣三声后,红衣转醒,弓腰坐在炕上揉着眉心坐了很久,才稍稍回过神来。
阿冰起身时瞟了她一眼,随口问道:“昨晚没睡好?”
转而又嗤笑一声:“也对,昨夜里吵得那么凶,谁能睡得安稳?”
红衣意识混沌,摸索着起床。她简单披了件褂子,下了炕头挤进人堆里拿了一个脸盆儿,昏昏悠悠地出门打水。
天还未亮,屋里掌起了灯,屋外寒风猎猎,月明星高。红衣她们的屋里水房最远,打水时受的寒气也最难挨。
红衣正要伸手推门,一抹纤长伶仃的影子正好要钻了进来,红衣连连避开,免得那人的热水烫住了她。
“这鬼天气,当真冷啊。”听声音是韭花。
韭花刚刚从外头的天寒地冻中打完水回来,看到衣衫单薄正欲出门的红衣。
她赶紧拦下了闷头往出走的红衣:“你要出去便多披些衣服,这数九寒天,早上可是最要命的时候。”
红衣不敢相信这是韭花,还专门看了那人一眼,确实是韭花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蛋。
红衣的衣服昨夜脱在了韭花铺位上,她当着韭花的面不好意思去拿。
“唉?你不是那个新来的吗?”韭花歪着头细细打量她,竟然夸了几句,“长得倒还挺俊。”
红衣一听红了脸,羞羞答应了一句:“谢姑姑夸奖。”
“姑姑?”韭花第一次听人这么叫自己,感觉非常奇妙。
红衣疑惑,这不是府中规矩吗?新来的丫头都要叫年长的前辈一声姑姑的。
“咱们让让,挡着人家去路了。”韭花本是两只手端着脸盆的盆沿儿,见有人来,便将脸盆移到一只手上,盆沿儿另一端抵在腰间。空出的那只手便伸出来,拉着红衣走去了炕头对面的灰色砖墙前。
灰墙边上摆着一排脸盆架子,韭花让她挑个架子把脸盆放下。
红衣意识到她是想给自己匀点儿热水,心里升起一丝诧异。
她昨夜才把我们满屋子的人都骂得狗血淋头,怎么睡了一觉她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不过诧异归诧异,红衣还是承了韭花的这份好意。
对韭花的不计前嫌,红衣感激涕零。于是白天为韭花扫床单晒被子时也格外用心,生怕被子落了灰。她在粮仓干活,隔一会儿便放下手里的筛子,跑去院子里为韭花展一展被子。
腊八快到了,女院忙着做腊八粥,红衣和阿冰被分来筛去掺在粟米中的渣滓。
阿冰见红衣隔一会儿便撒腿跑出去,像只小狐狸一样扒着那个女人的被子左闻闻右嗅嗅,这儿抖抖那儿展展的,不禁觉得好笑。
“切,我昨日为你和她大吵了一架。你倒好,今日扔下我便和她好得如胶似漆。”
“阿冰姑姑说的这是什么话?”红衣回过头,笑盈盈的,“韭花姑姑不计前嫌,我当然开心。原以为她是个不好相处的,没想到也算是个性情中人。”
“韭花姑姑?”阿冰手里抖着筛子,轻声笑了笑,“你如今年齿几何呀?”
“差桃李一年。”红衣如实回答。
“十九了?”阿冰挑眉,反问道,“那你可知你那位姑姑比你年岁还小?”
红衣不相信:“怎么可能?”
韭花无论从装扮,举止,谈吐上都不可能是十几岁的小丫头。
“我可没有哄你。她才十七,照府里的辈分,该是她叫你声姐姐。”阿冰筛完了一筐米,一手捏着竹筛在地上轻轻地磕了几下。
“十七?”红衣想起了韭花那副凹凸有致的身板,不禁自卑起来。人家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风情万种。自己还长她两岁呢!却瘦得像个搓衣板。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纳闷儿那贱胚子的又骚又贱的腰肢?”
红衣皱眉:“姑姑的嘴未免太过歹毒了些。”
“我歹毒?你才来府里,分不清好坏,不知道歹毒的究竟是谁。我可事先告诉你那贱胚子的龌龊事,你平日不要与她多来往,不然到时候可有你后悔的时候。”
阿冰猝然怒目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