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心底的眷恋》汴京秋雨

3、二、少年风流

　　吃完饭回去那夜，闻莺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或许是受了故人故归的刺激，又或是拿得起，放不下。
　　梦里有山，有水，有逝去的朝阳，有曾经的晚霞。
　　她还是那个个子不高，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的林哥哥还是那个秀气又文静的小男孩。
　　“林哥哥！”闻莺推开古香古色的门，踏进宽敞的院子里，“我们去放风筝吧！”
　　文文弱弱的小男孩从屋子里走出来，板着张脸对闻莺说：“我爷爷喊你进去坐。”
　　闻莺冲林白间一笑，兴高采烈地跟在他后面。
　　林老爷子穿着复古的中山装，坐在梨花木桌前。
　　那些上了年代的东西看上去便高洁神圣，人的气质便凸显出来。
　　“明琋，来林爷爷这儿坐！”
　　林老爷子和蔼地招呼着闻莺。
　　这些老辈的人，虽没完全守了老祖宗的规矩，却在这群小字辈出生时互相帮着取名取字。
　　明，公正也。琋，希望也。
　　莺本黄鹂，啼声歌春。
　　还是个从小被寄予厚望的小朋友。
　　闻莺乖巧地在林老爷子身边坐下，看着林白间提着毛笔在旁边那张书桌上练字。
　　林白间眼睛不时瞟瞟闻莺，嘴里嘟嘟嚷嚷着。
　　老爷子忽然起身，拿起桌上的戒尺，敲在书桌边缘。
　　“元清，你说人读书时当如何？”
　　老爷子看向林白间，锁着眉头，眯着眼睛。
　　林白间低下头，“专注，心静，自律。”
　　“书背得不错。你用心了吗？”老爷子猛得一敲桌子，吓得闻莺跳下椅子，跑去抱住林老爷子。
　　“林爷爷，林哥哥可以陪我去放风筝嘛？”
　　闻莺奶萌地咬咬唇，老爷子将她一把抱起。看着她这傻笑模样，也乐了。
　　“就你维护这小兔崽子。去玩吧！”林老爷子看了眼林白间，“回来之后把书抄了。”
　　闻莺小手拽着林白间的衣袖，走出了林家大院的门。
　　春日里的繁华再娇艳，到了夏日依旧凋零。这年的夏倒是格外早，早早地便开了桂花。
　　闻莺举着燕子风筝，淌过池水，林白间跟在后面。
　　“莺莺妹妹！”林白间在木桥边停下，“谢谢你啊！”
　　闻莺冲他甜甜一笑，“林哥哥，不用谢。”
　　“莺莺妹妹，以后要是谁欺负你了，你就回来告诉我。哥哥帮你欺负回去！”
　　……
　　好几年之后，林白间念初二，闻莺念四年级。
　　闻莺是个手很巧的姑娘，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那是在读书的日子里，因为林白间好面子，放学后从来不和闻莺一起回家。
　　一向温和林哥哥居然和人打架了。头破血流不至于，却衣服破了，不敢回家，只能在闻家藏着缩着。
　　闻家长辈是群吟风弄月的读书人，补衣服这些事情从没做过。家里唯一一位针线功好的阿姨请产假了，林白间正要走时，便碰上了放学回家的闻莺。
　　“林哥哥……你怎么了？”
　　闻莺放下小书包，站在林白间面前。
　　林白间长得又快又高，足足高了她闻莺一个半脑袋。林白间自然不想让人家知道，自己打架打破了衣服不敢回家。于是他干脆抬起头，躲避人家小姑娘直勾勾的眼神。
　　闻莺让他稍稍等待会儿，匆匆上楼拿了针线。
　　林哥哥的衣服破在衣角，裤脚边儿上有些划开痕迹。
　　碍于男女有别，闻莺让林白间把衣服穿在身上，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替他缝好。
　　那种从林白间身上不经意间溜出的茶叶香钻入闻莺的鼻子，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少女对少年的第一次怦然心动。

　　根深蒂固那种纯纯暗恋的想法，是在闻莺念初三那年。
　　因为家里的时代相识的关系，这群小辈孩子上初中高中都是在同一所学校。
　　林白间是高了闻莺好几届的师兄，那年的期末模拟考试，闻莺的座位被分在林白间的斜后方。
　　初三模考和高三模考，闻莺自诩还不错，却在这次考试中慌了神。
　　并不需要等到回应，仅此一个背影，微风吹动他洁白的校服，在纸上来来回回跳跃的笔，看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在那个时候，闻莺就想，她喜欢这个人，想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那天阳光灿烂，太阳直射的位置也不错。
　　闻莺喜欢林白间。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的吧？

　　但林白间不喜欢闻莺。
　　或者说是不掺杂任何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他仅仅把闻莺当做妹妹来看待。
　　那年闻莺念大二，林白间念研二。
　　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小男孩已经是说话极其权威的外科医生。
　　那天下午，闻莺接到林白间的电话。
　　林白间平日里都在研究院，极少与外界联系。电话一接通，林白间便结结巴巴地问：“莺莺……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化妆品？”
　　闻莺察觉到了异样，却没有刨根问题，只是带着私心回答了一句：“不一定吧。”
　　林白间谢过之后便收了线。
　　闻莺平时不爱出门走动，除了上课便是一个人待在宿舍。
　　只是这些天上课时，坐在她前头的几个女生常常八卦关于林白间的传闻。
　　林白间不该长了张温和俊秀的脸，笑起来比明星还好看。
　　也是听来的传闻：研究院的林师兄交女朋友了，对象是中文系的某某某。
　　闻莺对此类消息嗤之以鼻，因为她自认足够了解林白间，他不会交女朋友。
　　但真正幻想破灭是在两周后，林白间来接闻莺回林家吃饭。
　　“林哥哥，你最近怎么关心起女孩子来了？”闻莺坐上副驾，不经意拨弄着指甲，随后转头看向林白间。
　　林白间没有回话，把车停下来等红灯。
　　闻莺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他天生淡漠，不是吗？
　　“叮——”林白间放在车前夹层里的电话响了，备注仅此两个字母：
　　AQ。
　　她隐隐约约看见林白间的嘴角上扬。再次看去时，却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
　　“喂。”
　　那是一声温柔的女生，沉重地敲在闻莺的心底。
　　“……”
　　闻莺无心关注对话内容，林白间那忽然变得温柔的笑便足以让她心慌。
　　家庭饭局她吃得心慌意乱，长辈的问候纯靠敷衍。
　　她从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她会被一个莫名而来的电话弄得心神不宁。
　　但真正击垮她的，并不是那一通电话。
　　在距离那次家庭聚餐不到一周后，闻莺在一个宁静的咖啡馆里得到了此生想要的答案。
　　穿过那片爬满爬山虎的巷子，拐上两个弯，便是一个富有情调的小咖啡馆。
　　那天她是独自一个人，正好撞见了林白间和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睡在小桌上，那是与闻莺截然不同的一种恬静的美。
　　林哥哥……他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吗？
　　林白间察觉到了玻璃窗外注视的闻莺，稍稍为女孩盖上衣服，走出了咖啡馆。
　　“林哥哥。”闻莺笑着看向林白间。
　　林白间回笑，平视着闻莺。
　　“莺莺，你下课了？”
　　闻莺点头示以回应，随后又问：“是嫂子吗？”
　　林白间看向女孩子，笑得舒畅而自然。“是。”
　　闻莺笑对着他，“林哥哥，下次你得把嫂子带回家看看……我先走了，室友晚上请吃饭。”
　　闻莺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林白间叫住。
　　“莺莺，”闻莺停下来，没有转过身子。林白间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我，不值得。”
　　闻莺没做声。
　　“莺莺，哥哥祝你幸福，我永远是你最好的哥哥。”
　　闻莺扭过头来，笑着对林白间说了句谢谢，转头离开。
　　林白间何其聪明的一个人？闻莺自认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其实早就被他发现了。
　　那天夜里闻莺根本没睡着。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林白间那张对着别人的笑颜。
　　那是她曾经渴望拥有的。
　　长夜有星光，无人顾月明。
　　爱这个字，太沉重，沉重到你不敢面对，沉重到只能独自负重前行。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闻莺用繁重的学业将自己麻痹。她与外界几乎断了联系，不顾家人反对出了国。
　　都说失恋是最狠的毒药，又是最贵的良药。因为它的代价太大太大。闻莺顶多算个单恋，却让自己活生生留下一段遗憾。
　　没几个人知道她在国外如何独自生存。一次性买上20个速冻包子，饿了咬上两口，困了睡上一觉，没日没夜地学习和工作……
　　很累，真的很累。
　　有时候夜深时她常问自己：真的能放下吗？放下国内优越的条件，放下国内熟悉的专业，放下林白间。
　　既然放不下，那就挂着吧。
　　渐入佳境的生活，令人羡煞的学位，丰厚的工资……在一切都越来越好的时候，她选择了回国。
　　不为了谁。落叶归根，或许她是真的释怀了，或许她的真的放下了。
　　张晓风曾说过，爱的对立面，是漠然。
　　她真的能漠然以待她的年轻，她的过往吗？
　　只因为年轻啊。
　　每个人都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