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男配觉醒后》云枕鹤

18、道士与花妖

　　这夜里，三人在庭院闲坐。宁霄忽然指着庭院里盛开的那株花，说道:“这花倒是开的好。”
　　太子道:“这是苏学士献给父皇的，他倒是风雅。”
　　他还不知苏瑾之在宫变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提到他也是以赞赏为多。
　　宁霄接过话头:“能蕴养魂魄，增长修为的玉凝花并不只是风雅而已，只是寻常人不知他的用处。”

　　顾凝之只以为他是随口一提，见不得这样的奇花被埋没在此，同时也暗自警惕苏瑾之的用意。
　　但花妖到底是妖，他魂魄不全，听说这花能蕴养魂魄，过了两日就浑浑噩噩间被本能驱使着去摘那朵花。
　　就在他的手碰到花的时候，忽觉一阵刺痛，猛然惊醒。

　　而宁霄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面沉如水。
　　花妖不知他的用意，却也能感受到宁霄的震怒，往后退了一步。
　　宁霄见他的神魂没有被剥离，陡然色变:“你吞噬了宁微的魂魄。”
　　花妖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得一边摇头一遍后退，说道:“宁霄，你怎么了？”
　　宁霄的神色并没有因他的否认而缓和。
　　他先前并没有发现那假太子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只以为宁微的魂魄在身体里沉睡。但花妖的神魂并没有被牵引出，说明他的神魂与身体已融为一体。
　　他竟吞噬了宁微的血肉与魂魄，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人看不出破绽。

　　宁霄再不容情，一出手就是杀招。
　　花妖没有等到回答，只等来一记杀招，眼前一道剑光闪过，便是直入骨髓的疼痛。
　　他并没有立时死去，宁霄又是一剑挥出。
　　这第二招却被人挡住了。
　　顾凝之听见声响，跑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惨烈的景象。
　　他看到他放在心上的人浑身是血，胸口是一记深深的剑痕。
　　顾凝之再也顾不得隐藏，施法挡住了宁霄的剑光。

　　宁霄看出他是修行中人，冷冷说道:“你既也是修士，为何要帮一只妖，看来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你不是顾行之，你是谁？”
　　顾凝之并没有在太子身上发现妖气，挡在他身前:“他身上没有妖气，又怎会是妖？”
　　被问及此事，宁霄更怒:“若非他得了宁微的一身骨血和魂魄，又怎能装得滴水不漏。你若不知此事，就等我杀了这只妖再说，你若知晓此事，一意包庇这妖，我只能连你一同捉拿。”
　　听到“得了宁微的一身骨血和魂魄”，顾凝之愣住了。
　　若真是如此，那眼前的这妖并非是自己的心上人，而是杀害心上人的仇人。
　　这一晃神，宁霄又是一剑挥出，这次并没有遇到阻拦，将花妖钉在了地上。
　　花妖依然没有死，气息微弱，重复道:“我不是……我没有……”

　　顾凝之蓦然惊醒，自己认识的太子殿下从未有过变化，若是中途换了人，自己如何认不出？
　　他惊醒之后，却见得花妖濒死的惨状，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跌跌撞撞地扑倒了花妖身上。
　　他不要命似的将自己的灵气输送给花妖。
　　花妖缓了一口气，握住顾凝之的手，轻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本是一只花妖，而不是谢宁微。但我没有杀他，我是受他所托，扮成他的模样。”

　　顾凝之并不在意他是花妖，他在意的是他不是谢宁微，那么这些时日他的煎熬并无意义，他们可以在一起。
　　他问道:“那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吗？”
　　花妖露出温柔的笑意:“自然是真的。我得到了谢宁微的容貌和记忆，对你的感情却是我自己的。”
　　宁霄知他必死无疑，没有再动手，听到这里，便问道:“你并非附身在宁微身上，而是直接夺取了他的一切？”
　　“谢宁微早就不在了，早在事败被囚的时候他就重伤而死。他让我代替他的身份，让顾行之活下去。他和顾行之如今应当在地府相聚了。”
　　花妖回光返照，用出了寻常妖族无法使出的法术，令宁霄看到了地府的景象。
　　宁霄看到了忘川河边的两条鱼，之后明白了一切。
　　他从黄泉之下的景象中收回目光，却看到顾凝之与花妖抱在一起死去。
　　他只来得及听到这一人一妖最后的话。
　　“你知道我不会独活，带我走。”
　　“好。”
　　宁霄意识到自己葬送了一对本来无辜的有情人，一时悔恨交加。

　　就在宁霄心神大动的那一刻，有人偷袭。
　　宁霄重伤，元神不知去向。
　　偷袭的人却没有去追。
　　他来到顾凝之的身体前，挥手一招。
　　顾凝之的魂体脱离了他的身体，被来人拘于掌中。
　　这个人顾凝之十分熟悉，他惊呼出声:“师兄。”
　　接着，他顾不上自己，连忙说道:“师兄，救救他，求你。”
　　黑衣人摇头，冷漠地说道:“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又怎会救他，况且也来不及了。”

　　顾凝之闻言一看，地上的花妖化作了片片飞花，随风飞逝。
　　他伸手去抓，那些花瓣却穿透了他的手心，他一片也留不下。
　　顾凝之怔怔地看着，没有出声。鬼魂无泪，只有两行鲜血沿着他的脸滑下。
　　“我现在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将凝华送进太子府的是你，诱导宁霄的也是你”，顾凝之惨笑出声，他凄声问道:“为什么？”

　　黑衣人脸上并不见得色，解释道:“因为凝华是重伤的妖王，他的本体是一株空花，而宁霄是尚未归位的神君。你可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关于空花的传说？”
　　黑衣人这样一说，顾凝之就记起来了。
　　许多年前的玉京山上，顾凝之听着师兄为他讲故事，那时候的他怎会想到故事里说的都是真的。
　　“仙界有奇花，此花无蕊也无心。但若能以情爱浇灌，令它长出花蕊，便能联通神界。”
　　“可是仙者要舍弃七情六欲，神君更要视众生平等，不能有一点私情。何以这传说中长在仙界，沟通神界的花要以情爱浇灌呢？师兄在哪里听说的这样荒诞不经的故事？”顾凝之发出疑问。
　　他的师兄一笑:“这只是话本上的一个故事而已，何必较真？”那话本还有一句，以情爱浇灌能沟通仙神两界不假，但花本身沾染了情欲，从此就堕落凡尘，变为花妖。
　　草木本难以修行，但空花落地，万妖俯首，即为妖王。此花来历奇特，六界中，只有神君能杀了他。”
　　“但空花远在九天之外，又有谁能令他心生情动？”顾凝之十分好奇。
　　师兄大笑:“说的也是，这不过是话本中的奇思妙想而已。”
　　等师兄笑完，顾凝之便小声说道:“如果真有这样的花，我想见一见。”

　　如今，顾凝之真的见到了，却一点也没有得偿夙愿的欣喜。
　　黑衣人见他脸色，就知他想起来了，继续说道:“六界众生都在天道的局中，你我亦不能幸免。与你不同的是，我可以选择成为同天道对弈的那个人。而凝之，你没有机会了。”
　　顾凝之愣了一下，随即痴痴地笑了起来:“那我又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黑衣人语带怜悯:“你是局中的一环，一颗棋子，从你山上的那一刻我就在等着这一天。凝之，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我命由我，何来注定？”顾凝之显露出不同以往的张扬:“我只是顾凝之，无前生，无来世，更不是什么话本中写好的人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想做的，即使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我曾经追寻的又岂是一句命中注定可以抹煞的。”
　　黑衣人叹息一声:“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只可惜……”
　　他指着那朵玉凝花道:“之后的事与你无关。你现在只剩下一缕魂魄，也做不了什么。这朵花能蕴养魂魄，你就寄身在此吧。”

　　他的语气温和了一些:“凝之，从此你不会再记得自己是谁，只会以为你是一只花妖。醒来后就按照你的本心去活，这也是师兄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说着，他施法欲抹去顾凝之的记忆。
　　顾凝之自然不想要他这所谓的仁慈，五指张开抓向黑衣人的肩，并没有如预料中的一样制住黑衣人，反而将黑衣人的头罩扯落了下来。
　　月光如水，照出一张如书生般文弱的脸。

　　黑衣人并没有停顿，手掌径直落在顾凝之的头顶，五指成爪，抓出了一团团星云。
　　那些星云由无数的碎片组成，每一片碎片都闪现着不同的画面。
　　这是顾凝之的记忆，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将这些记忆碾碎。
　　如此果决，又如此残忍。
　　从此以后，顾凝之再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
　　他的神色由痛苦挣扎变成茫然无措，最后一片空白。

　　黑衣人将这空白的魂魄塞进那朵玉凝花，随后再没有留恋地离去。
　　只剩玉凝花留在原地，芽上长出了一个花苞。
　　有一团小小的星云慢慢地从角落里飘出来，落在花苞上，隐没其中。
　　又过了几年，花苞慢慢长大，却一直没有绽开。

　　这里也无人问津，除了一个雾蒙蒙看不清长相的生魂。
　　六年之后，废墟之上，终于开出了一朵花。
　　花大如盖，洁白无瑕。其中缓缓露出一道身影，宛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