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吾歌

4、同居

　　但是魏与然和沈临的好仅限于见面打招呼，不再看彼此不顺眼而已。顾留白还是一样的不合群，魏与然偶尔还是觉得顾留白脑子有病，但总归是和谐了不少。
　　这种变化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沈临看出来了：“你最近和顾留白好像关系还不错。”
　　沈临把书包背上，挑了挑眉：“哦，以顾留白的脾气，见面打招呼已经称得上是老佛爷级别的待遇了吧，我今天没课要去医院，你先走吧。”
　　自从上次许迎被撞出了脑震荡后，沈临就总是抽空去医院看她，虽然她撞出脑震荡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大部分是她自己作的，但沈临还是有些内疚。
　　“又去看许迎啊？”魏与然皱了皱眉“这是和你没关系，你用不着。”
　　沈临无奈的笑了笑：“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而且她当时也是去拉架才被误伤的，我实在过意不去。”
　　魏与然服了沈临这个圣母，反正苏然拖着魏疏去逛街了，他回家也没意思，就跟着沈临一起去了医院。
　　这次见到许迎和第一次完全不同，如果不是确信这张病床上住的就是许迎的话魏与然完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素面朝天的清秀女孩和那个画着烟熏妆连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的人相提并论。
　　“这许迎怎么卸妆比化妆还好看啊。”魏与然在沈临耳边悄悄说。
　　沈临怼了他一把，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坐下掏出课本说：“今天讲的是立体几何，我先给你讲一下……”
　　魏与然：……上医院当家教来了。
　　虽然魏与然觉得沈临有病，但是看着许迎非常顺从的开始认真听讲，魏与然突然觉得有病的是他。
　　趁着许迎做卷的空当魏与然把沈临拖出了病房，有点担心的问：“许迎怎么这么听话啊，他不会是想扮猪吃老虎吧，你还是个纸老虎。”
　　沈临无语：“你才是纸老虎，她其实和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本质上还是个挺好的女孩。虽然她没有和我说过，但我也了解到一点她的家庭情况。”
　　“好像是她爸在外面找小三，还带回家了，她妈妈接受不了打击自杀了，她爸还总打她。可能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导致的叛逆吧，但是内心挺脆弱的。”
　　魏与然自己家庭幸福美满，最受不了听到这种事情，马上就把第一次见面时对许迎的成见抛之脑后了，表现的比沈临还圣母，连说了几遍“太可怜了”。
　　“不过还有一点”魏与然这句话憋在心里好久了“你知道许迎对你有意思，你要是对人家没意思的话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魏与然一张嘴想放什么屁沈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就是想说让他别做中央空调，别给许迎留幻想。
　　“她和我说了她并不喜欢我，当时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我们现在是师生关系。”沈临虽然对人好，但自己有分寸，绝对不是中央空调那一挂的。
　　魏与然听了那句“师生关系”后觉得沈临可能是中二癌犯了，刚想吐槽他却迎头撞见了顾留白。
　　顾留白走路不看路也不听声音，戴着耳机眼睛就没从屏幕上移开过，如果他抬头看见了魏与然和沈临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进了许迎的病房，绝对会撒腿就跑。
　　顾留白带了些水果，没说什么话，盯着许迎的卷子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这道题错了。”但是并没有想给人讲的意思。
　　他实在不习惯这种场合，来也是因为遵循不打女孩子的原则却让女生受了伤，虽然不是他打的，但心里就是莫名的过意不去。
　　许迎做卷子做的认真，顾留白也准备走了，一转头却看见魏与然和沈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操。顾留白有点想打人。
　　“第一次来吗？”面面相觑了挺长时间，沈临受不了尴尬的气氛先开口。
　　顾留白感觉自己说什么解释的话都挺奇怪的，还不如实话实说：“第二次。”然后感觉病房里的空气变得更加诡异，他跑了。
　　沈临和魏与然呆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捧腹大笑，到最后笑的都站不起来了。
　　是个挺别扭也挺可爱的人。魏与然下了定论。

　　自从上次魏与然和顾留白在医院的诡异碰面之后，顾留白对他的态度更差了，甚至于对他本来就更好一点的沈临都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沈临一脑子雾水：“顾留白怎么了？关系刚好了点怎么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魏与然自然也是摸不着头脑，但是他这人不记事也不记仇，但是能把别人的好记到下辈子。“帮助沈临”和“去看许迎”这两件事就足以让他把顾留白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但其实他们都没想到顾留白对他们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把自己柔情的一面展示给人看而感到丢人罢了。
　　高中的学生最缺的是时间，最不缺的也是时间。
　　转眼就迎来了期末，对于魏与然和颜如宇这样的学生来说期末和平常的每一天都没什么区别，但对于一班的其他学生来说期末考试就是战场。
　　然而顾留白已经在这个紧要关头三天没来学校了。
　　刚开始魏与然有点担心是刘胜找他麻烦，但是听颜如宇说刘胜不知道惹了什么麻烦被他爸软禁在家，已经一周没出门了。顾留白没有朋友，自然没人知道他是为什么。直到考完最后一门课，顾留白才姗姗来迟。
　　流言也在这个时候蔓延开来。
　　顾留白的妈妈去世了，说是因为掉进了一个丢失井盖的深井中，当场死亡。
　　少年人气来得快去的也快，那些曾经看不上他的人因为他的悲惨遭遇无一例外的同情起来，没人敢跟他说一句节哀，却在每个人眼里都写满了同情。
　　顾留白很想大骂一句“看什么看老子不用你们同情”，却什么也没说。他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清空了书桌，虽然李彧劝过他好多次也表示了惋惜，但他已经决定了。
　　他不读了。
　　魏与然心里不是滋味，在他的印象里，生老病死还是遥远到无法想象的事。他可以用最温柔的态度对待全世界，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一个刚刚丧母的人。在他心里，沈临已经算是家庭最悲惨的人了，但至少他的父母还都健在。
　　期末考试之后就是寒假了，大家目光没有在顾留白的身上停留多久，就一溜烟的跑回去享受假期生活了，只有魏与然还慢慢悠悠的跟在顾留白身后盘算着跟他说点什么。
　　结果一直跟到了校门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校门口一辆宝马上下来一个女人急急忙忙的拦住了顾留白：“你是…是顾留白吧。”
　　顾留白淡淡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挺眼熟的，但是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没心情理一个陌生人，径直走了过去。
　　“留白！”谁知那女人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于阿姨。”
　　顾留白停下了脚步，他记得，她是顾宇现在的妻子。
　　要搁以前他根本不会理，但自从白素走了之后他一身的戾气好像被磨平了，说话也能听了：“记得，您有什么事吗？”
　　“你妈妈的事我和你爸爸都知道了…节哀，你爸爸工作忙，让我来接你回家。”虽然话说的客气又周全，但是话语里是明摆着的女主人的语气。
　　顾留白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冷笑了一下：“谢谢，我自己有家。劳您跑一趟，请回吧。”
　　“留白你别任性，身边没有大人谁照顾你啊，跟阿姨回去。”一股子施舍的语气。
　　“你是我哪门子阿姨啊？”顾留白开始不耐烦起来“他之前干嘛去了，现在让你来装什么圣母玛利亚啊？”
　　喻林被他说的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本身也不是诚心来的，这会儿为了维持自己的优雅形象憋着没骂人，走了。
　　魏与然在后面听的清楚，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听到那人说的话再结合起今天的事心里“咯噔”一声。
　　好不容易赶走了讨厌的人，顾留白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这才感觉到头晕脑胀的。因为妈妈的事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也没合眼了，这突然松懈下来的神经让他一下子垮了。
　　魏与然还琢磨着该不该去安慰他一下，就眼睁睁看着顾留白在他眼前倒了。
　　魏与然：……这是什么电视剧剧情？

　　看见儿子带着个大活人回来，苏然吓了一跳，还以为魏与然在外面惹祸把人给打晕了。
　　“魏与然，你又闯什么祸了！”
　　魏与然没空搭理他貌美如花又头脑简单的妈，踉踉跄跄的把顾留白扶到了一楼沙发上。他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只能学着电视里用湿毛巾给顾留白擦了擦脸然后放到了额头上，做完这些才倒出时间给苏然解释。
　　“我同学发烧晕倒了，我就给他带回来了。”
　　苏然觉得自己儿子脑子不太好用：“他发烧你给他送到医院去啊，带回家里能干什么啊，我是医生还是你会看病啊？”
　　魏与然：“.…..苏然，我智商有那么低吗？我忘带钱包了。”
　　苏然恨铁不成钢：“白给你那么多零花钱了。”然后打电话找了她的私人医生给顾留白挂了水，又开了些药。
　　她摸了摸顾留白的额头：“烧应该退了些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然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这个同学长得挺好看的，不过看起来特别憔悴，他最近很累吗？”
　　魏与然跟苏然讲了他妈妈的事，苏然沉默了一会儿，用魏与然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眼神看了看顾留白轻轻叹了口气。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顾留白醒了。
　　他睁眼看到完全陌生的场景时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在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他的妈妈没死，也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渣爸爸，小三上位的女人也没有想施舍他，他也没有晕倒……
　　晕倒？突然被拉回现实，想坐起来又被人一把摁下去。
　　“你终于醒了，别动，刚醒别乱动，再躺一会儿。”
　　魏与然怎么在这儿？他到底在哪儿？顾留白因为发烧被堵住的耳朵此刻好像还蒙着一层纱，听他说话好像隔了整片海那么遥远。
　　魏与然看出了他眼底的疑问，很贴心的没用他发问就一一回答：“你现在我家，你刚才晕倒了我就给你带回来了。”还格外附赠两个“已经给你打过针，你的烧也退了。”
　　顾留白点了点头，破天荒的说了句“谢谢”，魏与然震惊了：“原来你会说人话啊。”
　　“你怎么说话呢！”苏然刚过来就听到儿子出言不逊，气的他给了魏与然脑袋一下“一边去！”
　　魏与然敢怒不敢言，乖乖到一边站着去了。
　　苏然不喜欢保姆，家里请的是钟点工一日三餐来做饭顺便收拾房间。今天考完试放学早，家里自然没有饭菜，苏然就叫了点外卖。
　　“你刚刚退烧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我就给你买了点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不过多少吃点。”
　　魏与然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妈除了对魏疏之外还能这么温柔，伸手摸了摸苏然的额头：“你也发烧了？”
　　顾留白三天没吃饭也不觉得饿，此刻却被清粥勾起了食欲，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谢谢…”眼前的有一点拘谨的说：“谢谢…姐…”面前的人实在难辨年龄，不知道该以什么称呼。
　　魏与然突然发疯：“这是我女朋友，叫嫂子。”
　　顾留白：“.…..”
　　苏然和魏与然一样没有正形：“别听他瞎说，我是他外婆。”
　　顾留白：…..他突然想走了。
　　经过母子俩这么一闹，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好了不少，顾留白也没有那么不自在了。
　　“这是我妈，年轻吧？你叫她美女就行，她爱听。”
　　顾留白没听他的，还是中规中矩的说了“谢谢阿姨”。
　　吃了一大半的粥后顾留白觉得自己好多了，虽然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但是身上比之前有劲儿多了，他不爱给别人添麻烦：“谢谢阿姨，我现在好多了就先走了吧。”
　　魏与然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是看他确实比之前精神多了，刚想说“我送你”却被苏然截胡了。
　　“别走了，住这儿吧。”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魏与然和顾留白都懵了。
　　苏然斟酌着语言怕戳到他的痛处：“你的事魏与然都和我说了，你现在身体不好，回去也没人照顾，就在这里住下吧。”说罢又补上一句“正好也陪陪魏与然。”
　　虽然听起来像是让他先在这里养身体，但实际上是让他一直在这里住下。
　　魏与然挺懵的，压低了声音：“苏然你真发烧了啊？”他虽然是同情顾留白，也想帮他，但是把他留在家里还从来没想过。
　　苏然把他的手打下去：“你才发烧了，我看你早就看够了，多个人陪我不是挺好。”苏然是真的心疼顾留白，想给这个刚经受家庭变故的孩子点温暖。
　　顾留白没想到会接受到这样的邀请，呆了一会儿想拒绝，他妈妈虽然不在了，但是毕竟还有个家。
　　只不过那个家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不了，我…”话说了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苏然好像是想试试他还发不发烧，手在他额头上试探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他小时候发烧白素也是这样摸他的额头的，他看着苏然分辨不出年龄的脸，思绪跑到了天上：如果白素也能保持的这么年轻多好，如果白素也能活的这么轻松多好，如果白素还活着该多好…
　　想着想着拒绝的话没说出口，眼泪倒是后知后觉的落了下来。
　　白素走的实在太匆忙，顾留白来不及反应，之后又从除了白素生前的几个朋友之外没扔帮他，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送走了白素。这会儿还没来得及品尝的悲伤的滋味涌了上来，他先是掉了几滴眼泪，然后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他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拒绝吞了下去，鬼使神差的在魏与然家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