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SpringK

1、第一章 盛会

　　皇城，
　　夕阳收敛了最后一抹余晖，夜幕渐渐笼罩。远处巍峨的皇宫华灯初上，烛光映衬着琉璃屋檐，在黑夜中流光溢彩。只是少了几分人气，美得很清冷。
　　而此时的京凉河岸，舸舰迷津，闾阎扑地。
　　今天是七月初七，节日的气氛让京凉河岸的万家灯火，竟然隐隐有超过皇宫琉璃灯瓦的势头。
　　一阵晚风吹过，吹散了夜幕下浓重的云，露出了初七的月牙。月色明亮，温柔地笼住颢都。此时要是有人在皇宫高处眺望，就会发现，方才皇宫与京凉河岸的两处喧嚣的灯火，一瞬间黯了下去.......
　　长安街上，一水儿的商铺店家都想趁着七夕佳节的好时段，捞上一笔。各色各样的活动，优惠层出不穷。看的人眼花缭乱。
　　那些会做生意的老板，几天前就会放出打折优惠之类的消息。这其中宣传效果最好，噱头最大的还要属王牌乐坊“在水一方”。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请到了活在人们传说中的乐手，还一下请了两个！
　　这可把这皇城里的达官贵人激动坏了，这些人平常没啥爱好特长，附庸风雅倒是拿手的很。要是自己七夕佳节是听着这两位的曲子度过的，这以后至少半年放在哪都是能吹上一吹的。想想日后自己云淡风轻提起来时，那些同僚嫉得肝火旺盛的样子，脸上的肥膘都跟着眉飞色舞起来。
　　然而他们又忽然意识到，“在水一方”向来都是持贴赴宴。没有请帖的，就算是金银多如泥沙，也还是要被拒之门外的。而他们请的大概分为三类人，要么，是富可敌国的金主，要么是呼风唤雨的权贵，要么，就是真的的风雅人物。
　　就在那些权贵们惴惴地思量自己能否和这三个标准擦着边的时候，有些人已经淡淡地接过鎏金的请帖了......
　　与此同时，颢都一家普通宅院里。
　　......也不能算是“普通宅院”，在这么个寸土寸金的皇城，单是卖了这块地皮的钱，就够普通人挥霍一辈子了。要是非要说普通，那也放在周围这么多面积相仿的宅子中相比较而言了。
　　宅子主人品味高雅，院子里的假山流水疏落有致，画栋雕梁也都是模仿古代，连回廊上的镂雕都是清新淡雅的花卉......明显主人是用了一番心思的，整体装饰让内行人一看就觉得是同道中人...除了院子正中间的那颗足有两人环抱粗的参天古树有些破坏了整体结构。
　　就好像...它自始至终就长在那里，就好像...整个宅院就是依它而建的一样...
　　这么一看，古树似乎并不突兀了......
　　月光如水，宅院中，古琴悠扬的韵律丝丝缕缕地飘出。曲子很“素”，外面那些酒家青楼里的媚俗曲子与之比起来，简直是山歌村笛。
　　素净出尘的曲子，搭配着雅致静谧的环境，月光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撒下来...这意境，这场景，要是给哪位“同道”文人看着了，那得恨不得当场泼墨挥毫饮酒作诗啊！可惜啊，宅子的主人是位实打实的附庸风流的主儿，只不过，附庸本事入木三分了点。
　　这位“主儿”此时正躺在十分奢侈浪费且亮眼的大浴池里，周身飘满了地主阶级的玫瑰花瓣，一旁的小厮还捧着一瓶来自东洋的清酒，随时准备帮里面躺着的“主儿”满上......
　　所谓挂羊头卖狗肉，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诺大的浴池对面，隔了几道珠帘，那悠扬的琴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持琴的是一位公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身着一身浅蓝色的袍子。透过珠帘远远看去，就知道是个俊俏的少年郎。饶是这样，在你拉开帷幕一睹真容的时候，还是会被那种由内而外的温润气质小小地震撼一下。眉眼深邃，五官俊朗，是那种好像带了点异域色彩的俊朗，但却并不显得妖冶。反而与那种温润的气质矛盾地融合在一起了。头发被随意地束起，因此散落了些在额前，倒是平添了几分随意不羁起来。
　　许南风泡在温泉里，品着醇香的清酒，伴着皇城最神秘之一的乐手的曲子，顺带欣赏一下自家小弟的美色，许南风简直觉得人生圆满。
　　心里重复想起那个滚过无数次的念头，这么漂亮的人儿，怎么当初就眼睁睁地放过了？怎么就混成小弟了？眼睛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太太太可惜了！
　　这些诽腹，“小弟”自然是听不见的。俊朗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南风，就算你不把自己当女的，你也好歹要把我当男的吧...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好男儿，坐在一个正在沐浴的大美女的对面抚琴...这要传出去，小生名节不保啊......”
　　南风失笑：“罗大公子原来还有操守这种东西啊，你死乞白赖求我帮你邀请公主的时候，可没见你带着它啊。那时候答应给我弹琴不是答应得挺爽快的嘛，怎么，还想反悔？”
　　罗衾：......不敢不敢
　　罗公子无从争辩，说的是事实啊。
　　俗话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为美人失掉一次操守，无妨无妨......罗衾心里这么安慰自己。话说回来，自己当时央求南风请来公主多半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情，他知道南风和那位有些交情，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南风居然真的把公主诓过来了...
　　自从昨日听闻到这个消息之后，罗大公子就开始惴惴不安了--所谓近乡情怯，他压根就没做好面对公主的准备。怎么看都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也许是心绪浮动，琴曲的节律在某一瞬间忽然散乱了几分，但又马上恢复原状。平常人根本听不出来的纰漏，却听得南风一阵皱眉：琴弹成这样，肯定又在想着他那宝贝公主呢，胳膊肘朝外拐的小兔崽子。
　　南风这样想着，心里又暗自盘算了一下时辰，觉得已经不早了，便把酒盏往边上一搁，从温泉中站起来，带起了一阵水声。
　　浴池中升腾起来的蒙蒙雾气，遮住了若隐若现的窈窕身材，羊脂般的肌肤上，还落着几片花瓣，当真是香艳动人的场景。
　　在听到水声的那刻起，罗衾就止住了琴声。抱着琴，原地转了一圈，背对着水池。对着琴眼观鼻鼻观口，心里不无惆怅地想：“南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和她性别不同呢......”
　　想来恐怕还是有点意识的，要不然连几道帘子都不给你留了......
　　今年“在水一方”的七夕盛会是在京凉河上举行的。财大气粗的王牌乐坊花了大价钱租来一艘豪华商船，颢都众多人物齐聚于此，听曲游船，好不风流。
　　“点绛唇胭脂铺老板娘许南风应柬赴宴——”报幕的小厮生的一副好嗓子，这一嗓子硬生生穿过船上的喧哗，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此刻宾客基本上到齐，人们齐刷刷的投眼向门口张望。
　　南风换了一件紫色绢纱银丝绣花长裙，简单配了一只蝴蝶形状镶了蓝宝石的发钿，虽然只化了点淡妆，却难掩天姿国色。在这纸醉金迷的颢都，简直是一朵出尘的白莲花。相比于宴中其他浓妆艳抹，身上金饰多到晃眼的名门小姐，许南风这一记艳压群芳压得真是独树一帜。
　　商船共有三层，三楼不设席，二楼的隔间里都是些不方便露面的大人物。贵宾来了以后，会将幕帘拉起，垂下一层只能从里向外望去的细纱。寻常人在一楼向上望去，隔着这样一层特殊的细纱，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可对于南风来说，那一层细纱简直形同虚设。南风目光清冷，抬眼简单地扫了扫，十二个包间仅剩两个是空的，而在已经来的十个人里，南风没找到想找到的人。
　　南风倒是丝毫不担心，只是心想:怎么来的比我还迟？......难道她也有漂亮小弟？
　　南风走到一楼一个空着的席座坐下来，这个位置，正对着二楼连着空着的两个包间，什么动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南风这边刚刚端起一杯清茶，忙着和周边名媛贵贾们寒暄，有一会没往楼上看。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其中一个包间的主人已经到了。仍然不是她想寻的那个人，但是，这家伙也是个熟人了。
　　十一号包间里坐着的，是一位华服着身的公子，有一张稚气未尽脱却难挡英俊的脸。天生生了双桃花眼，笑起来可真是春风带水顾盼生情啊。那华服衬得他一身贵气，不像个不务正业的普通世家子弟。
　　他的确不是。他是个不务正业的皇家子弟——恒安候的嫡子，当今皇帝的小侄子，梁朔明。
　　这梁朔明虽然说是皇城有名的败家子，风流之辈，但归根结底是姓梁的，一般的帖子是根本进不了郡王府的。难道...现在的皇亲国戚都喜欢与民同乐？
　　南风端着茶碗细细地想：在水一方又是一口气请了两位顶级乐手，又是请到了两位皇亲国戚，其中一位是自己牵线搭桥卖了人情弄来的，那这尊大神是谁请来的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刚才门口那貌不惊人的小厮又是一鸣惊人：“温泽境五江宗宗主余慕之应柬赴宴———”
　　南风持茶的手一顿，悬在半空中，紧接着又慢慢收回手，低头呷了一口清茗。末了，好像想通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眼神好像无意间落到二楼的包间上：这回....有好戏看了。
　　...月牙一时又被云彩遮住，一时间，夜色喧嚣。

作者有话说

　　后出场的不一定就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