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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我被闹钟吵醒了,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半,于是,我又躺下。
      过了五分钟,我仍在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我感到肚子有些饿,便站起来,走到冰箱旁边。
      我打开冰箱,看见里面还有一包方便面,我刚伸出手去拿,脑子里马上就回荡着一个声音:
      “以后,不准吃垃圾食品。”
      Amenda冷冷的声音仿佛犹在耳边,我马上关上冰箱。
      我决定下楼买早餐。
      我已经不记得我有多久没有正式吃过一顿早餐了。
      考上B市的大学后,离开江南前夕,衍衍将他存了好久的压岁钱交给我,叮嘱道:“到了那边,一定要好好吃早餐。”我到了B市,把顾衍的叮嘱抛之脑后,用他给我的两百块钱吃了一顿肯德基。接着,我过起了一种日夜颠倒的日子,早晨时分,我通常都在昏睡,极少吃早餐。有时,我也吃早餐——如果一罐可乐或者啤酒算早餐的话。
      我走进一间面包店,一进门,我就看见冰箱里面摆放着一听听可乐。
      我伸出手,打开冰箱门,脑海里马上又回荡着一个声音:
      “以后,不准吃垃圾食品。”
      Amenda冷冷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
      我缩回手,挑了一个豆沙面包,拿了一杯原味豆浆,便走到收银台结账。
      我走出面包店,看见Amenda从菜市场里走出来。
      已经到了暮春时节,太阳变得炽热起来。初升的太阳照耀在马路上,沥青味道混合着菜市场的烟火味道,飘入我的鼻腔里面。
      太阳有些灼眼,我下意识抬起右手挡了挡眼睛。
      Amenda朝我走来。
      Amenda一副邻家男孩的模样,黑色的碎发搭在他的额头上,他穿着一件白T恤,搭配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棒球鞋。
      他走近了一些,我能够看清他的眼睛了。
      他的褐色双眸在阳光下仿佛晶莹剔透的琥珀,十分通透,在沉默中散发着清澈的光泽。
      他提着猪骨头和蔬菜,看样子是刚刚从菜市场出来。
      “一起回家吧。”Amenda说完,率先走向前去。
      我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他的身影高高的,肩胛骨在白色T恤下隐隐突出。
      阳光落在他的棉T恤上,望过去白得耀眼。
      一阵凉风吹过,我冷得打哆嗦,低头看见自己穿着旧睡衣,再抬头看着Amenda的白色T恤。
      他的衣服一定很暖和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这样想道。
      回到家,我喝了一口豆浆,啃了一口豆沙面包,便拿起剧本,开始钻研。
      Amenda没有看剧本。
      他将电磁炉拿出来,在锅子里装了一些水,等水沸腾的间隙,他将蔬菜洗好,把玉米砍成一截截,将胡萝卜切成滚刀块,将一个马蹄削皮,然后,他将猪骨头放在水下冲洗。水沸腾后,他将猪骨头放入沸水中,几分钟后,他把猪骨头盛出来,他将水倒掉,重新在锅内装了一些水,最后,他将猪骨头、玉米、胡萝卜和马蹄放入锅内,盖上锅盖。
      “开始讲解。”我看着他,说道。
      他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
      “第二十集至第三十集的内容,主要围绕着太子元祈如何登上皇位展开,”我拿荧光笔画了一个重点符号,继续说道:“太子元祈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丞相乔绫。”
      “通过翻案,女主角的家族得以昭雪,太子元祈将罪责归于丞相乔绫,从而削弱了丞相乔绫的权势。”
      “在翻案中,最大的帮手是士族谢氏。”
      Amenda耷拉着眼皮,微闭双眼。
      “在皇帝元意病逝后,太子元祈正式登基称帝,这时,他开始着手对付曾经的朋友,削弱谢氏的权威。”
      “没想到,谢氏先发制人,与太子侍中岳唯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元祈,”我翻到下一页,继续说道:“岳唯发动宫廷叛乱,为元祈送上毒酒,最后的结局是,元祈喝毒酒身亡。”
      Amenda皱了皱眉头。
      “太子侍中岳唯欲纳女主角为内室,女主角怀着元祈的孩子,岳唯表示可以将孩子生下来,他不介意,然而,”我用笔画了一个重点符号,说道:“女主角拒绝了岳唯的请求,她服下五陵散,自杀身亡。”
      “至此,全剧终,”我关上剧本,继续说道:“讲解完毕。”
      Amenda一动不动,耷拉着眼皮。
      原来是睡着了。
      我看着Amenda,他右手支颌,他的侧影线条简约,仿佛一幅素描速写画。
      他眉头紧锁,仿佛在沉睡中仍不得安稳似的。
      他微闭双眼,眼睫毛覆盖在下眼睑上,根根分明,我蹲下身去,想数一数他到底有多少根睫毛。
      “滴——”
      这时,电磁炉响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将电磁炉关掉,将锅盖揭开,放了一勺盐。
      顿时,浓香充溢着整间小屋。
      “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他坐在沙发上,边揉眼睛边说道。
      “你很困啊?”我下意识问道。
      “为了买到新鲜的骨头,我凌晨四点就起床了。”他说道。
      “麻烦你了。”我说道。
      “不麻烦,就是菜市场不给刷卡。”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用卡,说道。
      我定睛一看,那是一张黑卡。
      我晕,从没听说过菜市场可以刷卡的,而且还是黑卡。
      看着我哭笑不得的样子,他一副得逞的样子,说道:“我开玩笑的。”
      “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一般菜市场早上六点才开门吗?”我问道。
      “我没有妈妈。”他说道。
      “我也没有妈妈,这是衍衍告诉我的。”我说道。
      “你爱衍衍吗?”他问道。
      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开口说道。
      突然,他用手捂住腹部,低下头去。
      “你怎么了?”我问道。
      “我胃痛。”他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几个字。
      我站起来,将冰箱里面的方便面拿出来,正想问问他吃不吃,没想到他拿起我吃剩的半个豆沙面包就开吃。
      不一会儿,他便将豆沙面包吃完了,随后,他端起我喝过的豆浆,开始慢慢啜饮。
      “呃……那是我喝过的豆浆。”我说道。
      “是你喝过的又怎样?”他边喝豆浆便说道。
      “有口水。”我说道。
      “没关系,我不介意。”他说道。
      面对他这番坦荡,我也不好意思不磊落,于是便不计较了。
      喝完豆浆,他站起来,拿出一个饭碗,用勺子盛了一碗玉米骨头浓汤,递给我。
      “喝吧。”他说道。
      “谢谢。”我用双手接住饭碗,说道。
      “你还会做菜啊?”我深呼吸一口气,闻了闻手中饭碗中的浓汤。
      “会啊,”他勾了勾嘴角,说道“仅此一道。”
      我看着他,他的褐瞳带着些微笑意,他正用促狭的眼神瞧着我。
      我低下头去,开始喝汤。
      “刚刚,我听到了你的讲解。”他说道。
      “你不是睡着了吗?”我问道。
      “睡得不是太沉,”他说道:“女主角最后自杀身亡了,是吗?”
      我点点头,口中含着的热汤烫到了舌头,舌尖上传来一阵麻意。
      “这是我第一次去菜市场。”他淡淡说道。
      他忽然岔开话题,我听得不明所以。
      “你太瘦了,要多补一补。”他继续说道。
      “谢谢。”我点点头,将最后一口汤喝下。
      “你这像搓衣板一样的身材,谁要是娶了你,抱起来都咯得慌。”他说道。
      反正不是嫁给你,我在心里想道。
      Amenda仿佛洞悉了我的想法,他低下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假如要你改写结局,你会怎么改编?”他问道。
      “我啊,我大概会写女主角回到民间,将孩子生下来,然后,远离一切朝政纠纷,绝不让孩子重蹈他爹的覆辙。”我说道。
      他站在洗碗池旁边,正在洗碗,一言不发。
      “你呢,你会怎么改编这个结局?”我问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说出这几个字后,便低下头去,似在认真洗碗。
      我没想到他用我说过的话来搪塞我,瞬间有些尴尬。
      他看见我哭笑不得的样子,笑出声来,说道:“我开玩笑的。”
      “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我不会将男主角的结局安排成死亡,我会写男主角活着,然后跟女主角生一大堆孩子。”
      他说完,便低头继续洗碗,他洗得很认真,每个碗都用抹布细细擦拭。
      他的神情极其专注,仿佛天地间只有洗碗这件事值得牵挂似的。
      我不忍心提醒他,他一个碗已经洗了十五分钟了。
      我看见他的剧本躺在沙发上,便拿起来,看了看。
      我一翻就翻翻到了那一页。
      一幅素描速写画在白纸黑字下面展开,线条简洁有力。
      这画的,不会是……
      “没错,我画的就是你。”他洗完了碗,站在沙发后面,淡淡地看着我。
      “你怎么不做笔记?”我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可比做笔记好玩多了。”他勾起嘴角,说道。
      我与Amenda这样说着话,仿佛是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妻正在对话,有种莫名的亲昵。
      我的脸红了,我干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快看,你真的脸红了,”他指着剧本上的画像,继续说道:“看我画得像不像?”
      画像上的那个女子正低着头,目光朝下,两颊泛红。
      “在为我讲解剧本的时候,你经常脸红,就是你现在的这个表情,”他看着我,继续说道:“出于无聊,我就画了下来。”
      “你的画画得真好。”我说道。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
      “过来。”他说道。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地走到他身边。
      “坐下。”他示意我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
      我乖乖地坐下了。
      “别动。”他拿出一把梳子,开始为我梳理头发。
      他先将我的头发全部拨到脑后,随后他用梳子将头发梳直,接着,他将头发用一根橡皮筋扎了起来。
      “去换一套衣服。”他说道。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还穿着睡衣。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开始东翻西找。
      我没有衣柜,我只有一个大塑料盒,里面装着杂物和一些衣服。
      我揭开塑料盒,找到一套运动装。
      那套衣服已经散发着一股霉味,由于找不到其它衣服,我便将运动服穿在身上。
      我走出房间,Amenda正站在大门旁边等我。
      “走吧。”他说道,随即拽着我的手,走出大门。
      原来今天是Amenda进《琉璃诀》剧组的第一天,剧组在某KTV办了一个欢迎会,作为男主演,Amenda应邀出席这个欢迎会。
      那么,我的身份应该就是Amenda的助理吧?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我被Amenda拽进一间大包厢,里面人声嘈杂,几乎全部主演都到场了,我还看到了晏紫,之前在新闻上看到晏紫即将出演皇帝元意的一位宠妃。
      晏紫对我眨眨大眼睛,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正想提醒Amenda晏紫也在的时候,话筒传到了Amenda手中。
      “唱歌!唱歌!唱歌!”众人欢呼道。
      “大家看,那位好像是Amenda的绯闻女友!”有人大声说道。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我。
      “接吻!接吻!接吻!”众人开始起哄。
      “其实我不是……”我正打算解释,Amenda的歌声已经响起。
      忘了有多久
      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
      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众人沉浸在Amenda的歌声中,人群变得鸦雀无声。
      整间包厢里只剩下Amenda的歌声在回荡。
      我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用吸管喝着一罐橙汁,望着屏幕上的歌词发呆。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我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哭过了,从小我就觉得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遇到问题从来不哭,连衍衍都怀疑我是不是个女的。
      童话的纯真美好固然是骗人的,可是,现实的无邪更像一个谎言,在你看到真相之前,现实总是给你甜头,在你看到真相之后,滚滚而来的便是苦涩和绝望,来到B市之前,我活在江南现世安稳的泡影里,来到B市之后,我寻到了真相,却失去了自我。
      不管有没有王子,我从没期望过自己是谁的公主。衍衍只是我的表弟,他是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存在,即将与我联姻的王氏公子是我的劫难,却不是归宿——这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张羲,祝你二十二岁生日快乐。”Amenda唱完,开口说道。
      我噎住了,猛地咳嗽了几声,橙汁从我的鼻子里喷了出来。
      经他提醒,我记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接吻!接吻!接吻!”众人大声起哄。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我所坐的这个角落里。
      Amenda慢慢走过来,他看着我,在黑暗中,他的褐瞳有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呃……我去个厕所。”我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包厢。
      我走进一间厕所,锁上门,背靠着那扇门,慢慢地蹲下去。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张羲,祝你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Amenda的歌声和话语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感觉脸庞正在发烧,不知怎的,我感到很害怕,至于怕什么呢,怕Amenda走过来亲我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人轻轻敲了敲厕所的门,我以为是Amenda过来找我了,便憋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是我。”一个甜美的女声说道。
      我从声音辨认出来,这是晏紫。
      我打开厕所的门,看见晏紫站在洗手池旁边。
      她正在补妆。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拿出口红,涂抹一番,接着,他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将口红抹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爱上你了,”她用口红在镜子上画了一个爱心,继续说道:“不仅是爱上你了,而且是情有独钟哦。”
      晏紫用的是一种玫红色的口红,颜色浅浅的,可是,不知道是她用尽全力还是什么原因,镜子上的心型颜色艳丽而浓烈。
      “呵呵,”她轻笑了几声,继续说道:“傻瓜。”
      我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个“傻瓜”是指我还是Amenda,不好搭话,于是便保持了沉默。
      “你们两个傻瓜啊!”她笑了起来,眼睛眯成月牙形。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Tears发来了一条短信,约我见一面,以便继续进行心理治疗。
      “按照目前的形势,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他不会等待太久,”她用手捋了一下她的栗色长发,继续说道:“如果他先发制人,你可不要视而不见哦。”
      “按照他的性格,他可不会轻言放弃。”她说完,走出了厕所。

      根据我的提议,我在某奶茶店与Tears碰面。
      我到达奶茶店时,Tears坐在角落的位子里,正在用纸巾擦拭油腻的桌面。
      “你怎么脸红了?”这是Tears见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
      说完,他将一杯珍珠奶茶递给我,我握住那杯奶茶,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这是一杯少糖的珍珠奶茶,趁热喝了吧。”他说道。
      我将那杯奶茶放在桌子上面,一言不发。
      “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他说道。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
      我有些心不在焉,Tears说了好几句话我都没有听见。
      突然,我听见他说道:“什么是你最大的心结?”
      我顺口说道:“能够说出来的就不叫心结了。”
      说完后,我自觉失言,便摇摇头,闭上了嘴巴。
      “看来三姨夫的死还是对你影响很大……”
      “难道你父亲的死亡对你的影响不大吗?”没等到Tears说完,我就开口说道。
      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愕然,很快就恢复如常。
      “对我来说,我的父亲是一个劫难,”他用纸巾擦了擦吸管,随即将吸管插入那杯奶茶中,继续说道:“对你来说,你的父亲是一个礼物。”
      我觉得他的这番言论好生奇怪,于是就没有说话。
      “你大可不必用惩罚自己的手段来达到悼念的目的,我想,三姨夫也不想看到你这番糟蹋自己。”
      “已经五年了,够了,你要开心地活着,这也是三姨夫的愿望。”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张羲,祝你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Amenda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禁分神,没有听到Tears对我说了什么。
      “也许你最大的心结根本不是…….”Tears将奶茶递到我嘴边,继续说道:“你只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这不是爱情,”他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继续说道:“我不需要这种施舍与可怜。”
      我喝下一大口奶茶,有些吃惊,开始咳嗽起来。
      “原来我一直是一个替代品。”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仿佛盛着无限春光,那样温柔,那样好看,即使说着这样冰冷的话,他的双眼仍然是温暖的。
      “原来我一直是一个替代品。”他又说了一遍。
      这次,我没有看他的眼睛,我留意到他的脖子上戴着项链,红色绳子延伸在锁骨间,消失在衣领里面,红线所到之处已经长满了红点。
      应该是过敏了,我想道。
      他没有留意到我的注视,仍旧在说些什么。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接下来,Amenda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没有听见Tears说的话。

      傍晚时分,我回到小区,看见Mickey站在大门口等我。
      他倚靠在路灯上,双眼微闭,仿佛在闭目养神。
      他看见我,马上走过马路,来到我身边。
      “喏。”他将一个保温桶递给我。
      “生日快乐。”他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我下意识反问道。
      “只要想做到,总会有办法。”他眨了眨眼睛。
      “中国有句俗语,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又说道。
      “趁热吃。”他指指我手中的保温桶,示意我打开。
      我揭开保温桶,一阵热气吹拂到脸上。我看见保温桶里装着挂面,挂面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
      “这是我送你的长寿面。”他说道。
      我点点头,开始吃起来。
      我正饿得慌,将挂面吸溜着吃完,随后,我三两口将荷包蛋吃下,最后,我端起保温桶,将热汤喝完。
      “谢谢你。”我说道。
      “我不过施舍过你几餐,你不必如此感激我。”他说完,将双手插在裤袋里。
      我将保温桶盖好,还给他。
      他并不接住保温桶,而是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等到他拿出打火机点火时,我才发现他的手中拿着一根香烟。
      他将香烟放在唇齿之间,狠狠地吸了一口,随即,突出袅袅的烟圈来。
      时值薄暮,起了风,我闻到风里有一股强烈的烟味。
      “你没想到我还会抽烟,对吧?”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道。
      “第一次见到你时,”他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你像一只瘦弱的小鸟,撞到了我的怀里。”
      “你瘦得厉害,我还以为你是瘾君子,后来,别说烟酒了,没想到你连男色都不近。”
      “那次,在相亲节目上,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你裹着披巾,扎着辫子,我却不觉得你滑稽,我看着你的眼睛,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以前我是不信的,遇到你之后,我便相信了。我明明才见过你一面,却不断地回想起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与你再见一面。”
      “你跟我跳舞时,为了防止与我产生肢体接触,你不断往后退,好几次踩到了自己的裙子,你把自己的裙摆都踩坏了。”
      不觉夜幕降临,天已经黑了,Mickey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对不起。”他忽然说道。
      他将手中没吸完的半支香烟掷在地上,走过来,捏住我的双肩。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只好呆呆地看着他。
      “你明明知道,我学做中餐是因为你,我抽烟也是因为你。”
      “你明明知道,是林氏的人夺去了你父亲的生命。”
      “你明明知道,我姓林……”
      没有等到他说完,我便挣脱了他的双手,转身走到马路上。
      一辆小轿车迎面疾驰而来,刺眼的车灯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有个人抱住了我,我们俩滚作一团,滚到了马路对面。
      那辆车没有减速,疾驰而过。
      “怎么过马路的?滚!”车上的人打开车窗,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什么。
      一阵晕眩袭来,我捂住头部,蜷缩着身体。
      有个人抱着我,他的眼里装着一整条银河,我不见我在他眼中的倒影,他的眼睛那样明亮,那样灿烂……
      我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Amenda……”我开口唤道。
      五年前,那是我和Amenda第一次见面,我和Amenda正在过马路,一辆轿车飞速驶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狠狠推开了Amenda,他来不及拉住我,我便往外飞去,他飞奔上来,用尽全力拉住我,才让我没有被轿车碾压,他的左手因此受伤。
      我记得Amenda的左手上有一道伤痕。
      自那以后,我在昏迷中度过了五年,差点成为植物人。
      在五年前的车祸中,我一把推开的人是Amenda,抱着我的人也是Amenda。
      “你终于想起来了,笨蛋。”Mickey说道。
      Mickey扶着我站了起来,我看见他手臂上满是擦伤。我站起来,双腿无力,很快又跌坐在地上。
      Mickey搀扶着我前进,直到走到楼道下面他才松手。
      “谢谢你。”我说道。
      “你不用感激我,我自有我的可恨之处。”Mickey说完,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我走进屋子里,发现屋子里没有亮灯,杂物房的门关着,里面亮着灯。
      我走进厕所里面,打开了灯,走到镜子对面。
      平时,为了节省电费,我洗澡从来不开灯,今天,不知为何,我只想开灯。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仿佛看到一位陌生的女子站在面前。
      这位女子身高一米六左右,长发被一股脑扎在脑后,身穿一套灰色运动衣,运动衣看起来很廉价,因为这是我在菜市场赶集的时候买的,价格不超过两位数。
      我还想看看我的表情,这时,我的双腿传来一阵疼痛。
      我扶着镜子,脱下那套运动衣,看见我的双腿上满是擦伤,我扯下一点卫生纸,慢慢地擦拭腿上的血丝。
      我将运动衣丢入脸盆内,放了一勺洗衣粉,用冷水将衣服浸泡起来。
      我打开热水器,开始洗澡。
      热水器坏了,花洒里喷出来的水一会儿是热水,一会儿是冷水。我毫不在意,我呆呆地站在镜子前面。
      我不想洗澡,我只想找个理由发呆。
      我将长发上的皮筋解开,将头发披在脑后,随后,我举起花洒,冲洗长发。
      过了很久,大约有一个小时,我将热水器关闭。
      我洗完澡才反应过来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进来,正思虑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抬头看见洗手台上放着一件白T恤,情急之下,我将那件白T恤穿在了身上。
      我走出厕所,客厅里面没有开灯,我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在黑暗中来回走动了五分钟,最终,我慢慢挪移到杂物房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门那边没有动静。
      我接着敲门。
      还是没有动静。
      我重重地敲门。
      依然没有动静。
      “不好意思,请问有没有吹风筒?”我一把将门推开,说道。
      进门后,我看见Amenda仰卧在行军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闭着眼睛,似乎在听歌,又仿佛是睡着了。
      床上和地面上摆放着一张张照片。
      我拿起一张照片,看见一个男孩躺在地上,赤裸着身体,一位中年大叔擒住他的双肩,亲吻着他的颈脖,大叔的嘴唇所到之处布满暧昧的红痕……
      我捡起另一张照片,看见那个男孩被绑在一辆木板车上,四个男子围着木板车,一位男子压着男孩的手臂,一位男子压住男孩的双腿,另外两个男子对男孩上下其手……
      我捡起一张张照片,将照片上的内容全部看了一遍,发现那些照片一张比一张更猥琐,一张比一张更暧昧……
      照片上的男孩至始至终面无表情。
      从眉眼和身量可以辨认出来,那个男孩就是眼前的Amenda。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男孩微微皱着眉头,而眼前的Amenda眉眼舒展。
      一个人,被伤害了,以前,会表示不屑,现在,目睹这些过往,他却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长大确实是一种蜕变,但是,这种视而不见到底是一种成熟,还是一种麻木呢?
      我正暗自思量,Amenda突然开口说道:“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蹲下去,准备将照片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她是我父亲的妹妹,也是我父亲的情人。她的名字叫作王英楠。我的名字也叫王英楠。”
      “我的名字是我的父亲帮我取的,他将他最爱的妹妹的名字当作我的名字,你说,他是不是很爱她?”
      “王,帝与王一也。英,才能过人曰英。楠,不朽之木也。”
      “但是,虽然同用一个名字,这两个人却无法等同,我是一个多余的私生子,而她是我父亲的心尖上的人。”
      “对,你没听错,我的父亲爱上了我的姑妈。”
      “那年,我十五岁,有些骄傲,她派人来修理我,美其名曰教育我。”
      “她将这些照片寄给我所在的班上的每一个人,我也收到了一份。”
      “你说,这些照片是不是很精彩?”说完,他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终于捡完了照片,我将照片整理成一沓,放在左手上,我走出杂物房,在沙发下面找到一把剪刀。
      我用剪刀将那沓照片剪开,又剪一刀,再剪一刀……
      直到那沓照片变成碎片,我才停下手中的剪刀。
      我开始说话。
      “这把剪刀,曾经被我藏起来,如今,我就在沙发下面把它找了出来。”
      “我说不出这把剪刀的用途。”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正在我絮絮叨叨之间,他开口说话。
      “张羲。”他唤我的全名。
      “我想,改不了了。”他睁开眼睛,说道。
      “结局,改不了了。”
      “剧本的结局就是男主角含恨死去,女主角好好活着。”
      “结局,改不了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就像,我对你这么在乎,我也一点都改不了了。”
      “明明知道没有胜算,也许,我的淡定只是故作镇定。”
      我打了一个喷嚏。我只穿着一件白T恤,没有穿裤子,头发是湿的,这时,我才发觉有点儿冷。
      他望着我,有点吃惊。
      他坐起来,拿了一件牛仔外套,披在我的肩上。
      “可以改。”他凝视着我,良久,突然说道。
      “女主角跟随岳唯,生下男主角的孩子,然后,好好活着。”
      我又打了一个喷嚏。
      “元祈是王子,岳唯是骑士。”
      “如果,你遇到王子,一定要记得拿出你的水晶鞋。”
      “如果,你遇到骑士,一定要答应他的求婚。”
      “可惜,我不配……”
      “顾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Mickey也会护你周全,”他站起来,继续说道:“我会放开你的手,从此,我真的真的不记得你了,请你不要拆穿。”
      “你看,我还是改不了,”他自言自语:“我改不了了。”
      我走出杂物房,屋子里的空间十分逼仄,一走出杂物房就是冰箱。
      我顺手打开冰箱的门,看见里面摆放着几瓶啤酒,我拿出三瓶,坐到沙发上,打开其中一瓶,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半年没喝过酒,我的酒量不如以前好了,以前喝三瓶才微醺的我,今天晚上喝一口就醉了。
      Amenda没有将冰箱门关上,他也拿了一瓶啤酒,然后,他将冰箱门关上,用背倚靠着冰箱门。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他开口说话,语气恢复如常。
      有人说,喝酒正是因为酒难喝。最开始,我喝酒只是想醉倒,我的收入微薄,赚的钱只够买方便面和啤酒。后来,喝酒成为一种习惯,有一天,我真的醉倒了,而且一醉就是五年。
      我没有说话,又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Amenda倚靠在冰箱上,他拿起子,将啤酒拧开,喝了两口啤酒。
      视线里的景物开始重叠,熟悉的麻醉感来袭,我又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Amenda也喝下一大口啤酒,他开始重心不稳,因为我看到他用右手扶住了冰箱把手。
      Amenda的脸庞十分白皙,就如同上好的和田白玉,客厅里的灯是坏的,那盏灯悬挂在他头顶,一明一灭之间,他的褐色瞳孔里面闪现无数的火花,就如一整条银河在转动。
      五年前,天旋地转之间,我推开了他,而他拉住了我的手,我感到一切都在转动,他的眼睛里只有我的倒影。
      我想,我的眼睛里面也只有他的倒影吧。
      “Amenda……我……”我感到有些燥热,扯了扯白T恤的圆领,衣衫上的薄荷气息袭来,我才觉得舒适一些。
      “顾衍……我……我……爱…..你”我小声嘀咕着,失去了意识。
      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我的视线里是Amenda白皙的脸庞。
      我向后倒去,我落入一个怀抱。
      “顾……衍……我……爱……你”我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那个怀抱一僵,随后,很快恢复如常。
      轻轻地,谁在低吟浅唱,干涩的歌声飘入了我的耳朵:
      忘了有多久
      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
      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有人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我的背部,仿佛童年时孟阿姨待我那样温柔。
      “傻瓜,我是不会放手的。”有人低低说道。
      呵,说我傻,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身后的怀抱又是一僵,那人轻笑着哼了一声,随即,吃吃的笑声传入我的耳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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