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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瑞凯】你是檐上三寸雪,我是人生惊鸿客(六) ...


  •   (十三)
      “小姐,您歇会儿吧,已经一天一夜了。”老骨头担忧的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女。床上躺着的是格瑞,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眉头紧紧的蹙着,似乎连梦中也并不安稳。凯莉垂眸看着他,声音很轻:“没事,我不累,骨姨你出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老人最后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烛火幽微,一点忽长忽短的火苗在跳动,映出一室的影子也颤巍巍的不停。女孩的神色隐没在变幻的光影中看不分明。她很久很久没有动,让人几乎以为是睡着了的时候,凯莉忽然抬起了手,像一片羽毛般很轻很轻的落在少年的额前,然后逐渐划过眉宇、眼睑,最后停在了脸颊边,眼底划过一丝自己也不知道的茫然。

      半夜突然听到有声音,凯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伏在床边睡着了。声音是格瑞发出的,他没有醒,只是在梦里发出呢喃。她努力去听,分辨出几个不知所以的词,“妈妈”、“快跑”什么的,凯莉有些不耐烦,打算趴下继续睡,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凯莉。”

      她愣了愣。因为是梦话,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和平日里的冷静腔调不同,带着些急切和渴望。他又叫了一遍。

      “凯莉。”

      “…我在。”

      他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唤了很久很久。她也答了很久很久。

      格瑞在床上躺了多久,凯莉就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多久。终于,在一天清晨,当凯莉打了水进来时,床上已经没有人了。被子叠的很整齐,床榻带着些许温度,房间里还满是他的气息。可凯莉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她没有去追。债已经偿清了。

      门外的紫堂幻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骨姨,为什么姐姐要让格瑞哥离开呢?”小男孩绿色的大眼睛里盛着泪。老骨头瞪了他一眼。“小孩子不懂别说话,明明是他自己跑掉了。”“骨姨你骗人,你知道就是姐姐让他走的。”紫堂幻很罕见的不依不饶。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谁知道呢,可能连小姐自己都不清楚吧。”

      (十四)
      院子里榴花如火,浓艳的色彩淌在碧绿的枝叶间,无声却热烈。安莉洁在树下仰着头像是在看花。“怎么一会儿没看着你就跑到这儿了,快回屋里去,你身体不好。”老骨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依旧站在没动,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塑。

      老骨头绕到了身前,苦口婆心的劝她,“快回去吧,在生病了小姐又要担心的。”她还是没动,老人叹了口气,递过手中的衣物:“不想回去至少把外衣穿上。”“没必要。”女人的声音冷的像冰,轻的像雪,老骨头听的一愣,忙抬头,看到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无悲无喜,视线不知落到了哪儿。老人的心直直的往下坠。

      她见过这个样子的安莉洁。那年出事前,她日常卜卦,忽然吐血倒地,醒来后就是这个眼神。她们想了个借口把凯莉骗出去,果然离开不久就听到了灭门的消息。

      “说吧,你又看到什么了?”“我什么也没看到。”老骨头愣了愣:“不是有关你自己的事才看不到吗?”“对啊,我又不会出门,为凯莉卜了一卦,怎么就什么也没看到呢?”安莉洁用往常那种温柔的语气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很不解的样子。老骨头却听懂了。她苦笑一声:“我们都要出事了,对吧。”

      “想个办法让凯莉明天下山。”老骨头看着她:“你不走吗?你是后来才过来找我们的,那些人应该只知道星月魔女身边有一老一小,这件事与你无关。”“我本就活不了几天了,我替她应这一劫,然后她替大家报仇,这样安排比较合理。”安莉洁的语气异常冷静,像是在说的事与己无关。老骨头沉默了一会儿:“也好,没了我们这些累赘,她也能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们在树下站了许久,直到一阵风吹过,一朵开的正艳的石榴花沉沉的坠了下来,掷地有声。

      第二天清晨,凯莉正对着镜子仔细的涂匀一抹胭脂,小紫堂幻却突然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扯扯她的袖子:“凯莉姐姐,我想吃糖葫芦。”凯莉诧异的挑了挑眉:“这季节我替你到到哪去找山楂啊?”小家伙的头慢慢低了下来,然后声音很小的“哦”了一声,慢慢的都是失望。

      凯莉有点不忍心。紫堂幻平时一直都听话懂事,从来没主动要过什么东西,这次估计是真的馋了。也难怪,这么小的孩子,天天憋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山包上,过着一成不变的无聊日子,老骨头手艺再好,吃的东西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样。可当年在江南的时候,这小公子要什么有什么,怕是想要星星也马上就有人去摘。

      她伸手弹了紫堂幻的脑门一下,小家伙吃痛,一双水汪汪的绿眼睛委屈的看着她。凯莉像是没看见,笑眯眯的说:“我一会儿就下山去,也许没有糖葫芦,看到什么就给你带点什么,好不好?”紫堂幻的眼睛马上就亮了:“真、真的吗?”凯莉又敲了他一下:“什么真的假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人?”紫堂幻顾不上揭穿她,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谢谢姐姐!”

      (十五)
      山脚下的集市很热闹,小贩的叫卖声和食物的香气一起纠缠着在身边萦绕,勾的人心里发痒。这几天心情不好,凯莉权当是来散散心,一路上走走停停,见到什么就买什么,不一会儿两只手就沉甸甸的拿满了。她还没逛够,接着在集市里转悠,买不了就过过眼瘾。心情逐渐好了起来,连看着眼前排满了乌鸦鸦一片的头顶都觉得比山上那花啊书啊的有意思。

      一直玩到华灯初上,凯莉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山路崎岖,她手里的东西又沉,当她气喘吁吁的爬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凯莉抹了把汗,停下来喘口气,抬头向她们住的地方望去。

      然后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大火把夜幕染的通红,山林在火海中发出阵阵哀鸣。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红,风把滚滚浓烟灌进她的鼻腔里,呛出两行泪来。泪挂在腮上,不久就变得冷冰冰的,加上热浪扑打在她脸上,凯莉只觉得里外都是冰火两重天,疼的要麻木了。

      那火不知烧了多久,待火熄灭时,天光已经大亮,头顶苍穹蓝的像是打了蜡。踏着满地狼藉的焦灰,凯莉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山崖上。她们的住的屋子已经烧毁了,还有一点小的火星没有灭,时不时发出一声爆裂的噼啪声。

      大脑一片空白,凯莉无法思考,只能站在这火焰肆虐过的山上,站在曾经郁郁葱葱的林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山也没有名字,只是茫茫大荒中微渺的一座,谁也不知道她们来过。从今往后,这世上只剩下她无根无着、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了。凯莉闭上眼,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里。

      格瑞在山下的镇子里落脚,打算等伤好彻底再做下一步打算,顺便收集情报,打听打听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今早起来就听说旁边的小山起了火,他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远远的看到一个穿红衣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废墟的灰烬里,顿时心里沉的像灌了铅。才刚离开不久,却没想有些人再也见不到了。

      格瑞现在站的位置很微妙。凯莉她们住的院子位临近一处悬崖,而凯莉正背对那悬崖站着。这场火的范围被控住的相当精确,只有崖上的一片烧毁了,并不会引起大范围的恐慌。崖下层层叠叠的灌木和崖柏依旧苍翠,完全把他所在的位置挡住了,所以他看得到她,她却看不到他。崖下到处都落满了摔毁摔坏的物件,都是房子里的家什,看着这一地狼藉,格瑞大致能想象到在这里被烧毁前曾经历了些什么。凯莉的那把古琴正躺在他脚边不远处,不知什么缘故竟还算完好。一角的雕花摔掉了,弦却都没断。他捡起来简单的擦了擦覆在上面的烟尘,然后试了几个音,琴声铮铮如裂帛,在大火后死寂的林间格外响亮。崖上的那个身影却依旧站着没动。

      格瑞犹豫了一下,然后席地而坐,把略显残破的古琴放在膝上。他是学过琴的,在那个已经在记忆中逐渐模糊的童年时代。哪个大家族的子弟在幼年时没跟着家中的琴师学过宫商角徵羽?不过他也只算得上略通音律,甚至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不会,毕竟只是耐庸风雅之用,不必为此劳神费心;这些年更是碰也没碰过。

      但他想不出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他于她只是个来历不明的过客,而她也只是偶然闪过他复仇之刃的一抹月光。他此时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走到她身边,更何况他比谁都清楚,这时候恐怕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拨动第一根弦时伴了些杂音,弹几下后还是有些磕磕绊绊的牵扯不清,却逐渐能连缀成调。是凯莉在山顶弹的那首曲子。他记忆力惊人,曲调是他那天听的时候背下来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弹。曲子不算复杂,却非常长,他弹得略有些吃力,却一直坚持着没有停,于是琴声渐渐流畅了起来,依旧算不得动听,却带了点穿云裂日的惊心动魄,和她弹出来的感觉大不相同。

      以琴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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