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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雄狮要塞其实是在数个纪元以前,作为冰原和内陆的分隔建成的。那时候冰原与内陆还没有交恶,冰原之母苏提亚还是一个安分的神祇,雄狮要塞作为两地交流的枢纽,在那个时代发展得极为繁荣和辉煌。
      随后苏提亚发难,雄狮要塞便作为一座坚实的壁垒,抵挡了无数次冰原之民的袭击。勇者乔将苏提亚封印后,冰原之民几乎被灭族,雄狮要塞的游人渐渐减少,到了最后时期,基本就只剩下了前来驻守的士兵,直到内陆战乱,靠近冰原这部分彻底沦为了无人之境,雄狮要塞昔日的繁盛也随着那段岁月一起留在了史书中。
      你坐在雄狮要塞最高的瞭望台上,俯瞰这座白雪中的黑色堡垒。尽管雄狮已死,但它旧日的风姿在它的尸骨上依然可见。骑士团修复并加固了要塞的城墙和堡垒,祭司们在上面加上防护符文,空中也布上了结界,层层的防护将这头重生的幼兽包裹,好让骑士和祭司们养精蓄锐。
      雪色从要塞内蔓延到高墙外,骤然截止。这里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像是上古时期诸神开战时留下的痕迹,劈开了冻土,将内陆和冰原一分为二。原本这里有一座坚冰搭建的桥,但它早已被勇者乔斩断,仅剩残余的部分留在两端的冰崖上。
      天堑另一边的雪地上,一座白色的岛屿浮在半空,灰白的天色和飞雪模糊了它的影子,那上面载着的是苏提亚的寝宫,白霜之心围着浮岛翱翔,它在天空中长啸,冰雪随着吐息落下,融入冻土之中。
      要塞的小门处不断地有人进出,出去的或是交替巡逻的骑士,或是前往战区支援的祭司,而进来的更多是躺着伤员的担架,再有就是运进来等待解剖的怪物,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出入这里。
      根据丹顿的汇报,苏提亚的造物早在半年前便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时不时还会越过天堑,闯进这一边。这种看似不经意的“来访”渐渐变得越来越频繁,接着变成了有组织的袭击,据说在你们到达这里之前,神谕骑士团还堪堪顶住了一次大规模的敌袭。
      冰原的昼夜交替与内陆不同,太阳每半年才落下去一次。而此刻本应是冰原的白昼,天色却越来越沉,像一张积满了灰尘的旧麻布,下面放着被搁置了多年的玩偶。
      冰原造物越过天堑的次数愈发频繁,最后的物资队已经撤离了,森林圣殿的援军早已也失去了音讯,你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等下去。他们本该在三天前就来到这里,但直到现在“门”也没有一点动静,恐怕他们是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冷风再一次掠过瞭望台,一点白色在你出神时趁虚而入,落入颈侧。你打了个寒颤,身后的黑发骑士便将你搂得更紧了些,还顺带地吻了吻你的后颈。
      自从昨晚你告诉四位骑士团长关于献祭仪式的事情之后,你跟奥利维就没有再说过话。但这并不妨碍你们亲昵,甚至还给你造成了一种类似于默契的错觉,仿佛十年的空档并不存在,城墙下那两个相拥的少年不曾分开,相互依偎,直至今日。
      你覆上他围在你腰间的手,打算继续享受这时日无多的温存,却被天边一个突兀的影子吸去了注意力。
      那看起来像是一条龙。它正在朝要塞这边飞,愈来愈近,越过了天堑和城墙,击碎了空中透明的帷幕,下降时化作人形,落在瞭望台上。
      “日安,加百列大人。”她拉了拉蓝色长裙的裙摆,向你行了一个礼,兰草的香气悄悄钻进你的鼻腔,她的嗓音甜美如清泉,却让你如遭雷击。
      “……安娜。”
      “您记得我。”她笑道,“容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白霜之心安娜。我是来为姐姐带话的,您知道的,她现在有点不方便出来。”
      她眨了眨眼——金色的虹膜,鲜红的瞳仁——又说:“谢谢您送来的‘利维坦之泪’……同时,我个人为这双眼睛向您献上最诚挚的谢意。”
      你震惊不已,说不出一句话来。你想起圣堂里的某篇记载,说当年勇者乔的一剑并没能杀死苏提亚,而是将她的神格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她的身体里,另一半则落入了白霜之心的口中。白霜之心带着半个神格逃进了时空裂缝,冰原之母则用剩下的半个神格降下诅咒,让胆敢弑神者的灵魂永世在炼狱里受折磨。
      后来神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寻找白霜之心的下落,最后在一个叫特纳格罗斯的地方找到了白霜之心的尸体,然而苏提亚的半个神格不知所踪。
      但这并不是正统的记载,《神典》上说白霜之心随着苏提亚一起被封印,也从来没有提过“神格”一事。
      白霜之心转过身,示意你跟上她。你眼前的环境开始转换,瞭望台和要塞溶解似的化在空气里,露出一片银灰色背景。你们站在了要塞之外,断裂的冰桥重新搭建了起来,穿着战甲的冰原之民拿着长矛分列两侧,朝你们恭敬地低头行礼。
      桥上还跪着一些人,他们膝盖以下已经堆满了雪,却仍然闭着眼,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唱着歌颂旧神的歌谣。
      黑暗从悬浮的白岛处弥散开来,撕裂了周围尚有光亮的云层,将其吞入腹中。未被黑暗触及的天空也变得深沉而灰暗,漫天的雪糅合了歌声,飘落在地上,被踩在脚下。前方的冰崖与雪色融为一体,使得这坚冰铺就的桥看起来像是要通往雪中一般。
      龙变成的女孩走在你前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
      她告诉你,她的身体是被时间之神苏利文毁掉的(是因为闯进了他的领地吗?),而要重塑身体,她必须要从守护主那里得到一件东西才行。但守护主不在这个世界,因此她只能躲在人间——没有身体她什么都做不了。直到不久前一群可爱的人类和她们幸存的子民(她指的应该是异教徒和冰原之民)唤醒了苏提亚。
      不过醒过来是一回事,复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刚刚睡醒的苏提亚没有任何神力,只能寄宿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体里,行为举止也跟一个小女孩差不多。这时候不想履行“弑神”职责的纳甘找了过来,似乎是想要投靠她们,然而苏提亚并不喜欢纳甘,反而看上了你。
      那时候你正好杀掉了纳甘,弑神的使命转移到了你的身上,正合苏提亚的心意。于是冰原的白霜之心就变成了奥特里尔的安娜,潜藏在你的身边。没想到却意外得到了你的“赦免”,重塑了身体。
      “您知道吗,大人?”她似乎笑了笑,“我一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姐姐喜欢你,直到我变成了安娜——您身上像初融的雪一样粘稠的绝望,又沾着零星的、泥垢般的期待,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
      “姐姐原来的身体已经被那个叫‘乔’的人类破坏掉了,只能用现成的人类身体——毕竟人类的躯体结构跟神很像。之前有一个女巫把身体献给了姐姐,但是被大人您毁掉了。不过幸好以前姐姐因为贪玩,用不化冰做了一个女孩儿,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人间生活着,现在信徒们把‘她’带过来了。”
      那应该就是“先知”了。
      桥已经过了一半,女孩的脚步不紧不慢,仍在徐徐向你诉说发生的一切。
      解开封印的三种核心材料——神选者之血,是某个女巫跟自己的身体一起作为祭品献上的;利维坦之泪,是一个叛变的守护者神殿教徒送过来的(这一点你心知肚明);三是……是什么呢?
      她停了下来,看起来是不打算说下去了,但既然能让他们将复活旧神这种重要的事情拖到现在,那一定是至关重要的——
      你突然顿住了,不敢再往下想。但思想从来就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它像水中的浮木一样不受控制,现在它带着名为恐惧的海草,从海底浮了上来——打开第三道封印需要一个神格,而恰巧森林圣殿大神官的法杖上就嵌有一颗神格。
      森林圣殿是一个特殊的信仰,更像是一个法师联盟。他们信奉的不是神,而是一个被封为神的人类。这个人类死去后留下了也一颗神格,尽管这颗神格比起守护主亲自制造要逊色得多,但也足够打开封印了。
      也许白霜之心早就在打这颗神格的主意,但是碍于森林圣殿的人平时都待在另一个位面,她无法进去,只能等到现在。
      所以你才检测不到援军的方位,因为他们已经不存在了。
      “您已经猜到了。”女孩似乎笑了一声,你听不真切,或许那只是冷风拂过耳边留下的踪迹。
      你环顾四周,雪地上列满了士兵和穿着装甲的怪物,全部跪倒在地上,向着空中的白岛朝拜,他们身上覆上了一层不薄的雪,像是要与雪地融为一体。歌声变得更加清晰了,但你找不到它的源头,它就那么弥散在空气里,随着寒风一起钻入骨髓。
      ——我们是伟大的幽灵/在我们被孤立的领土上/古老的神祇踏上新的道路/景色荒凉而黯淡/天色金黄得单调/在宁静的雪中……*
      你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进。你们已经快走到了桥的末端,这白色的长桥像是一只巨兽的舌头,此刻你站在它的咽部,那女孩则在更深处,催促你跟上她的脚步。
      ——我将走进/走进这雪中/这宁静的雪中/走进这宁静的雪中/正如我父亲所知道的那样……*
      你回头看了一眼雄狮要塞,城墙上挂着几具尸体,即使隔了这么远你也能看清楚他们的脸:分别是杰瑞德·塔里加利、费伦·阿拉斯高尔、丹顿·沃浦兹、奥利维·利戈多尔,以及你仍然不知道姓名的新任圣座骑士长。他们被城墙上的长刺洞穿,就这么挂在了上边,血沿着墙面淌到了雪地里。
      ——摆脱了过去的牢笼/逃离了最后的审判和恐惧/在我们归路焚毁之地/我们将又一束鲜花遗失在冰雪中/就在我们归路熊熊燃烧的地方……*(注1)
      “您怎么了?”女孩转过来,“马上就要到了,加百列大人。”
      你与她只有一步之遥,从桥上到雪地里,却宛如鸿沟,你无法跨越,也不想涉足。他们想要向他们的父亲——也就是守护主——复仇,而你心中虽然有着不满,却远不及怨恨的程度,更不至于为此背弃使命。
      “快过来,”女孩朝你伸出手,“姐姐就要起床了,她一直期待着跟您见面——我的意思是,用属于她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别的女人或者女巫之类的。”
      你往后退了一步,左手的圣痕灼痛起来。那女孩又问了一遍,连带着雪地上俯首的怪物和士兵们,他们一起仰着头看向你,尽力摆出期待的样子,眼睛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你用不出法术,只好转身往后跑去,圣痕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脚下的桥开始震动,你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那女孩和怪物仍然站在原来的地方,你身后的桥却已然开始崩塌,碎裂的冰块带着火焰往下坠落,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阴沉的天空变得金黄刺眼,长桥燃烧起来,火花漫天飞舞,点燃了你的衣袍,你已经分不清这种感觉是灼痛亦或是真正的燃烧,一味地往前跑,最后脚下的冰砖也轰然崩塌,你跟着燃烧的冰一同坠落——这永不到底的深渊——然后落入一片柔和的白色当中。
      四周突然昏暗了下来,一个人影出现在你上方(你才发现原来自己正躺着),你仍然在急促地喘息,而身体上所有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那个人低声地说着什么,又轻轻吻了吻你的额头。
      将他拉近怀里,紧紧地拥抱他。他温顺地由你抱着,轻拍着你的后背。一阵没来由的恐惧击倒了你,你想起方才梦中五张带着血的脸。双手开始颤抖起来,你抓紧了奥利维的肩膀,仿佛房间里的火盆烧得还不够热,唯有这样才能榨取一丝温暖似的。
      你向他索取欢愉,努力地想要驱赶压抑着的不安。但无论是你或是他都深知,嫩叶最终枯黄下落,朝阳必将西沉隐去,乐点终会声逝消弭,这一刻的天堂绝无前景可供观瞻,这样的拥抱也不会有未来可以期待。
      白霜之心所说的句句属实。你的心底被绝望充盈着,却偏要在这灰暗凝滞的井底放进一些光亮,装作对它的遥远飘渺无知无觉,一味地在淤泥中挣扎,高举遍布伤痕的手去祈求它,直至力竭而再次跌倒。
      是的,是的,这是最后的亮光,最后的稻草。这之后巨石会从天而降,将这口枯井填满,将井底的幽灵镇压,它再也不会在深夜中悲哭嘶鸣了。

      注1:三个*都是同一首歌的歌词(当然,是被我这个渣翻译过的),出自Death in June乐队的《Peaceful Snow》,是暗潮风格的歌。基本上是这篇文的灵感来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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