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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坟下同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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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缓缓的,那虎姑婆走近,金绡丝压边的红绸淌过雨地,弄脏了裙摆。
急促的脚步声,顾汀州和小英从她身后跑来。拦住要尖叫的小英,他给了江浅浅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全部人僵着。
一步步,轻柔的绣花棉鞋落地无声。与长发垂肩,肤色白皙腼腆的大家小姐不同,此时的崔小姐脸颊边都是毛茸茸的黄褐毛发,埋着深褐的纹路。一双纤纤素手化作虎形,脚垫中血迹未褪的利爪寒光点点。
一曲戏篇唱完,他们却谁都没有注意到。
生死,只在一瞬。心跳,在顷刻间加速。
然与想象中的血腥尸腐味不同,走近了,江浅浅才发现居然能在她身上闻到淡淡的胭脂味。出人意料的,没有再扬起惊魂夺命的虎爪,她站到的大龙面前,缓缓弯下腰,抱起了那名为张舒云的读书人的尸骨。
虎啸狞笑都不再,空荡的庭院中,小小声的,响起姑娘的低声啜泣。
一步步,无数金箔曦光散去,棺木重新合上,原本枯死的梅树一点点,一点点从焦土中抽出新芽。
小英抬头:“天晴了。”
酝酿着红色阴云,摇摇欲坠酝酿着坠下夺命雨滴的夜幕也缓缓散开。
像不知哪只顽皮的手,拨乱了钟弦,跳动了时间。
顾汀州走近,一把搀起趺坐地上的江浅浅,对着李媒婆伸出手。
李媒婆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微微一躬,在江浅浅的面前,化作了一块碧色的玉牌,落入顾汀州的掌中。
“——走吧。”
没有了所谓的鬼打墙,这次的山自然下的无比顺利,在山脚一座小亭子里,发现那熟悉的佛龛。
顾汀州把玉牌奉在佛龛像,就像江浅浅见过的,突如其来围绕佛台一道金光半圆延伸铺展,刺眼的光幕包裹了一切。
*
光芒结束在静室般的佛龛前,她转身,拉开塔门。
除了暗下来的天色,一切都一模一样的保持在原状。
“江老师,您还在啊。”课不是早就结束了么?有清洁人员进来打扫教室,发现江浅浅愣神一般站在讲台前。
面容平静到丝毫看不出生死线上走了一圈,江浅浅甚至给了保洁大叔一个淡淡的微笑:“哦,就要走了。”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果然发现了小纸条——
“烛园东路118号。”
翻过白纸,与上次不同的是,力透纸间,清俊洒脱的字迹署着大名——
“顾汀州。”
*
你了解,你所在的城市么?
你看见的东西,真的如你想象中那般么?
每分每秒,意外都在发生。每分每秒,世上总多一个从恶祸中侥幸生存下来的幸运儿。
“据传,国内最大通讯传媒企业公司,毅诚董事长独生爱女曹英乐因爱自杀,却在心脏停跳整整四分钟后奇迹复苏……”
电视上播送着吸引流量的报道,感叹医学的发达与及时,董事长办公室的暗檀木的佛龛只在镜头里一闪而过。
江浅浅关了电视,手里夹着一张纸条。同样的白纸,同样暗藏海上日出的纹章。
她见过这个图案。
摘下一直挂在墙上的,纪念旧城变迁的老照片。抽出相片,玻璃框里有三个暗槽,暗槽里并排的是三个小小的金属纹章。
海上日出,月桂缠腰的多角星,和一个简单倒立的三角。
简单的三个图案,隐藏着塔最大的秘密。
将金属纹章取下来,和白纸上暗藏的印纹对比了一下,果然一模一样。
将画框收拾好扔进行李箱,江浅浅简单收拾屋子里的东西,除了桌案摆着的几本书籍杂志外,厅室整洁到空荡。
带着纸条出门,她前往烛园。
烛园非常大,深林乔木,绿意萧瑟中带着某种复古的韵味。
没有人,没有戏犬的儿童,没有腰背岣嵝含笑凝望的老人,一脚踏上石板台阶,平静清凉。
放眼逡巡,江浅浅没有发现任何人迹聚集的迹象,没有高楼,也没有平房瓦舍,在烛园边缘的峰山脚下,有几块埋着浅土,字迹斑驳的石碑,坟茔已经不见,只有石板长眠。
她围着整个烛园绕了一大圈,除了树木,除了静诧,这里一无所有。
118号?
她敲了敲孤零零伫立在花苑一角的保安亭,似乎惊醒了小憩中的中年男人。
“唔。”男人头发花白,背却挺得笔直,眸光亦是锐利。然而语气却非常温和:“小姑娘,你说118啊?”
拿着一大串钥匙,中年大叔前头引路。脚步一颠一颠,还哼着路边最常见的潮曲。
“就这了。”碧绿的爬墙虎布满半面石墙,鲜红的蔷薇垂着头,大叔将繁芜的花苞轻轻推上去了一块,露出被挡住的黄铜色门牌,果然——
烛园东路118。
但是这……
江浅浅微诧的偏头看向大叔,然而好像没有感觉到她异样的视线,大叔伸了伸手:“到了,就这,没错了。”
两三阶楼梯往下,是一扇拱形门。即使不从那个特殊时期走来,江浅浅也不会错认防空洞。
这种防空洞,不早都锁了么?
厚重的铁门吱嘎一声推开,橘光的感应灯随之亮起。
一片深黑,弯弯绕绕。视线尽头又有一扇门,防空洞里怎么会有门?她回头,却发现引路大叔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想了想,她抬步继续往前,烙刻着的太阳纹章半淹没在深海,其上篆书——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