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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陷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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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刚熄,天又破晓。
孙膑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马陵之围是他亲自设计的,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了庞涓的命。庞涓在魏武卒中几十年的威信无可比拟,一旦庞涓出事,魏军的战力就失了一半了。最终战果就是十万魏武卒几乎全部给庞涓陪了葬,仅余数千投降的兵卒被伏。
在那堆投降的兵卒中,却有个意外的收获。
“别!别杀我,你们可以拿我跟我父王要赎金的!我父王一定会给你们很多钱的……”魏太子申被田婴的将士揪了出来。无关其他,只怪这小子上战场穿如此华丽的铠甲,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的不凡了。
至于魏申□□的那匹千里马,早就在齐军的伏击战开打之时,一屁股颠掉他,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田婴无视魏申的苦苦哀求,让士兵捉着他,就去寻孙膑了。
孙膑正坐在士兵抬举的步辇上,定定地看着庞涓千疮百孔的尸体,一声不吭。周围的人也不敢动。有想要上前鞭尸的齐军士兵和敛尸的魏军士兵此时都被这个安静的青年震住了,没人敢上前动庞涓。
田婴也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的气氛,远远地朝孙膑请示:“军师,我军俘获了魏太子申,请问军师觉得该如何处置?”
田婴觉得这个魏申对他们齐国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作为人质倒是可以向魏王索要一些财物以补偿这次战争的消耗。可没想到孙膑毫不犹豫地冷冷道:
“杀了他!”
田婴觉得自己听错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孙膑冷漠的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我说,杀了他,砍了他的头,使他身首异处。”
田婴还有些犹豫,可田忌的命令声突然从背后传来:“没听到吗?还不快去做了那个魏申?”
大将军都发话了,田婴这个副将岂有不从命的道理,悻悻就退下了。
田忌在确认田婴去处理魏申的事后,有些担心地看向孙膑。孙膑依旧定定看着庞涓的遗体,田忌注意到他的眼眶竟然是湿的,嘴上也在默默念叨着什么。是什么田忌不知道,但田忌根据唇形判断,其中一个词应该是:师兄。
师兄。
“先生……”田忌的声音有些发抖:“庞涓……他的遗体,你需要带回吗?”
孙膑仿佛没有听到问话,四周一片静悄悄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良久,孙膑才费力地吐出几个字来:“放着别管了……班师吧……”
话一说完,孙膑两眼一黑,直直晕倒在了步辇上。
孙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他和师兄小时候在师父门下学艺的事。师兄对他是极为照顾爱护的,他对师兄也十分敬重。再到后来,师兄用一种让他无法接受的方法逼迫他接受他的感情,长期幽禁折磨他直到他逃了出来。
其实仔细想想也许当时能如此顺利地逃出来极有可能是庞涓有意的释放。一想到这点孙膑的内心就说不出的堵。
“先生……先生?孙膑!”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叫他,孙膑探寻着呼唤声,缓缓睁开了眼。
田忌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
孙膑清澈的眼带着刚醒来的迷茫,自成一股风情,看得田忌老脸一红,不由自主咳嗽着转开了脸。
“期思——”
田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期思……咳咳!将军!”孙膑说着便起了身,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这可把田忌吓坏了,连忙扶住孙膑的身体,轻轻替他拍着背:“你说。”
孙膑缓了缓:“将军有意做一番大事吗?”
田忌愣了:“此话怎讲?”
孙膑开始正经地絮絮叨叨起来:“将军最好不要解除武装返回齐国,而是让那些疲惫老弱的士兵来把守住主地。主地的道路狭窄,车辆只能依次通行,碰撞摩擦而过。如果让那些疲惫老弱的士兵把守住主地,定能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以百当千。然后将军背靠泰山,左有济水,右有高唐,辎重可直达高宛,只需轻车战马就可以直冲齐国首都临淄的雍门。如此,齐国的大权就可以由将军掌握决定了。那时候邹忌必定出逃,否则将军有可能不能安全的返回齐国……”
“好了!”
孙膑顿住。
田忌深吸一口气:“好了,你觉得身体怎么样了?还可以行动吗?”
孙膑不解地看着他。
“邹忌那老匹夫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齐国大将军能做则做,不能做就回乡耕田——”田忌一面帮孙膑披上外衣,一面淡淡却又认真地看着孙膑说:“现在我只想你能够好好的。”
孙膑不再说话,任由田忌帮他穿衣穿鞋。
庞涓的遗体最终被魏王派人丢去山中喂了狼。孙膑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叹着气。
田忌却能看出孙膑的不对劲。
孙膑不会再被他逗笑了。
庞涓死去前的孙膑有血有肉,敢爱敢恨,会说会笑。他虽身上残疾着,心却是健全的,即使是一颗渴望复仇的心。可在庞涓死后,田忌觉得孙膑的心死了,他似乎再没有所欲求的东西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他仍旧会跟孙膑下棋,孙膑却总是心不在焉,居然让他吃掉一大片;他有时也拿朝堂上遇到的问题来请教孙膑,孙膑也只是听过就罢,没有说什么;每当他在外头遇到一些趣事回来说给孙膑听时,也换不来心上人的一丝笑容。
田忌生气极了,因为孙膑一辈子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心的大起大落居然都是因为庞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与此同时田忌自己也面临着危机,尽管他并不当回事。
近日,有人携带重金招摇过市,找人占卜,自我介绍道:“我是田忌将军的臣属,如今将军三战三胜,名震天下,现在欲图大事,麻烦你占卜一下,看看吉凶如何?”卜卦的人刚走,邹忌一派的公孙阅就派人逮捕了占卜的人,在齐王面前验证这番话。
此时的齐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欲图天下的小伙子了,而是个醉心于权力掌控的真正的王者。田忌的兵权和声威太过,功高盖主,封无可封,使得王权受到威胁,那就必须压制,或是铲除。
而此时的齐王正是需要邹忌给他这么个理由。
于是齐王还是以礼待功臣的形式派人去宣田忌入宫对峙。
田忌在收到王命后什么也没说,跟传令的使者打招呼说换过朝服就去后走进了孙膑所住的小花园。使者八成也是极为敬佩田忌的巨大战功,也没有阻止。
田忌大步闯进小花园,孙膑正坐在园子中间仰着脖子看着天空发呆。
走到他面前,田忌弯下身一把抱住了他。
“我要去楚国了。”
孙膑依旧望着天,喉咙发出属于他的声音:“邹忌下手了?”
“嗯。”
就这样,田忌贪恋着怀中的柔软,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孙膑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紧紧地抱着,抱着,舍不得放开一分。
“你……”半晌,田忌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孙膑没说话,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呵——算了。”田忌苦笑:“跟着我也是吃苦,再没有华丽的将军府可以住……”
不再犹豫,田忌放开了孙膑,大步离开了小花园。
孙膑没有看到,他眼中含着的热泪。